危险来得突然,叶拂青始料未及之时,谢濯已经抬手,轻巧地打了回去,宽厚的臂膀霎时而动,将她挡在身后。
不至于她真的一离开京城便会有生命危险吧。叶拂青眉头紧锁,前世记忆翻涌而上,她心中有声音在叫嚣,在此时生了退意,要相信那荒谬之言。
“别怕。”谢濯揉了揉她的脑袋,将她护在怀中,“我说了会护好你,从不食言。”
叶拂青心中意动,敛眸无言躺在他怀中,夺命箭雨似乎被隔离在外。
谢濯冷声对外提醒:“卜彦,注意四周,见机行事。”
“是。”
卜彦话音刚落,马车就飞速疾行起来,一个右甩,瞬间让她偏了方向,从谢濯怀中滚出,脑袋重重撞在车架上。
“公主这平衡力……”谢濯一只手护住她的后脑勺,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笑意,但落在叶拂青耳中便只觉他是在讽刺自己。
叶拂青被他下了面子,反倒想要证明自己。她手抓住木板,执拗地将自己拉起来,但是压根稳不住,还没等她回到原位,马车又剧烈地晃荡起来。
“乖乖躺着,抱紧了。”谢濯揽住她的腰,将她拽了回来不让她再动。
叶拂青眼瞧见四面八方皆有箭矢飞来,便老老实实不再有动作,紧紧地回搂住他。
她眯缝着眼,一丝不苟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对方尽是射箭远攻,却并不见有人拦住他们的去路,看来对方并不是真的想要他们的性命。
叶拂青心中疑惑,抬头见谢濯面色不改、气定神闲的模样,心也定了不少。谢濯见惯了腥风血雨,这种程度的刺杀他自然也能处理好。
马车左摇右晃行驶了好一段路,一刻钟后才平稳下来。
叶拂青仍心有余悸,眉头微蹙,“侯爷觉得是谁的人?”
“之前你说的那个组织,又或许是丞相?”谢濯笑了笑,“不过想要取我性命的人众多,我一时还真拿不准。”
“这就是侯爷所谓的会护我周全?”叶拂青啧了一声,说:“我怎么觉得这一路上会埋伏不断呢?”
“那段时日我在含香殿体会了公主您的生活,如今也正好瞧瞧我的日常生活是如何。”谢濯垂眸,眉眼间有几分不易察觉的笑意,“夫妻之间,便是如此了。”
叶拂青瘪了瘪嘴,从他怀中坐起,“我可没这兴趣。”
“公主其实不必担心。”谢濯说。
叶拂青拂了拂衣袖,抬眼看他。
“公主身份特殊,是陛下掌上明珠,此次出行都知道我是同您一起,不会有太大动作,顶多是警告一下我,给我示威罢了。”谢濯说。
这倒是同她预料得相差无几。叶拂青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玩笑道:“侯爷你这是被仇人追杀都追杀出经验来了啊。”
“嗯。”谢濯轻笑几声,“不然可不就要同公主一样被吓破胆了?”
叶拂青斜睨着瞪他一眼,她方才那是应激反应,寻常她也是能打的好手。
她掀开帘子。“夕照,可有受伤?”
“公主,我一切都好。”夕照给予她安心的眼神。
一旁的卜彦努了努嘴,不高兴地说:“公主薄情,竟然丝毫不关心卑职么。”
“你又不是我的人,让侯爷来关心你吧。”叶拂青见他还有力气贫嘴便知他也安全得很。
卜彦正欲再说什么,便见她身后谢濯冷冷看来,带着几分警告。卜彦立马闭了嘴不敢说话,只能在心中腹诽:主子还嘴硬说对公主绝无他意,现下连他说句话都要管了。
叶拂青既确认两人安然无恙,便坐了回去。
“需不需要将他们换下来?”叶拂青问。毕竟他们方才也是经历了一场刺杀。
“不必,以前经历过的事比这艰险多了。”谢濯闭上眼,一派云淡风轻,但蓦地又睁开眼,看向她。
“公主是在关心夕照还是卜彦?”
叶拂青倒抽一口凉气,倍感奇怪,“侯爷近日也受伤了?”
谢濯想到自己服下的毒,但她绝不可能会知道。
“一般你只有受伤的时候才会如此莫名其妙、疑神疑鬼、屡次越界。”叶拂青说。这都是她近来摸出来的规律。
谢濯一怔,轻咳几声,“臣多嘴了。”话落,便再度闭上眼睛。
叶拂青左看看右看看,没瞧出有受伤的痕迹,便只当他是“无理取闹”。
夜幕已至,他们借着月光赶路,速度便慢了些。
耳边尽是各类野物的叫声,叶拂青看向谢濯,“我们便宿在马车里么?”
此次行程紧凑,他们绕路去临渭村,为了不让别人起疑,必须得日夜兼程,缩短赶路时间,所以一开始的打算便是一路不停。
谢濯点点头,“我跟卜彦轮流驾马车,你同夕照先在里边歇息吧。”
叶拂青没有推辞,谢濯自然是要比她更熟悉夜路。
谢濯走了出去,换夕照进来。
她们互相靠着,一齐睡下。窝在马车中睡觉虽然一身酸痛,但叶拂青想到已经离开京城,心情便愉快不少。
次日,叶拂青醒得早,她掀开帘子,看向谢濯,他额前碎发挂着几滴露珠,眼下有若隐若现的乌青。而卜彦正靠在一边,打起了瞌睡。
“我来吧,你先睡会。”叶拂青声音柔了几分。
谢濯赶了一宿的路,脸色并不好,听见她的声音,哑声问:“公主也会驾马车?”一国公主金枝玉叶,理当不懂这些粗活。
叶拂青十分自豪地说:“这是自然,我早说了,就没有我不会的东西。”
谢濯见她眸光熠熠,也笑了笑,拽着半梦半醒的卜彦,进了车厢休息。
夕照坐在她身边,两人轮流着来。遥想她们会这些技能,还是因为叶拂青为了以后的出逃做打算。
之后的几天,便是白天由叶拂青和夕照驾马车,晚上由谢濯和卜彦。这么配合下来,倒是每个人精神都还不错,不至于面色蜡黄。
一行人赶了差不多几天的路,终于在黄昏时分到了临渭村。
“就是这里。”叶拂青指着巨石上的几个大字说。
临渭村靠近大江大河,是个远近闻名的小渔村,当年她选中这个地方,也是看中这一点。不仅方便传递消息,也方便再次转移。
一行人进了村再往里走数里,便见到一处简陋却干净的小巧宅院。叶拂青停了脚步,指了指,其意不言而喻。
几人都默不作声,谁也没有看谁,默契地看向远方。
落日余晖,云霞漫天,江面宛如流动的绸缎,波光粼粼,似是千万片碎金。
如今摄人心魄的美景之下,几人却都没有心情去欣赏。
恰如近乡情怯,谢濯此时,心中亦是生起无名的逃避之意,他站在原地,难得踌躇。
他面上虽然依旧镇静,但叶拂青偏偏能察觉到他的紧张,她顿了顿,握住他的手。
“之前不是还说叫我别怕么?”叶拂青挑了挑眉。
谢濯偏头看向她,扯了扯嘴角。
叶拂青斟酌一会儿,说:“若你实在纠结,不如我先去替你瞧瞧。”她之前本来也同谢良平打过交道。
谢濯沉吟,过了半晌才说:“嗯,劳烦公主替我走一趟。若我贸贸然进去,他或许是不会愿意我瞧见他如今的模样。”
叶拂青点点头,“我先去跟他聊聊。”
“我们在门外等着。”谢濯说:“你们在院子里聊,我可以听见你们说话的声音。”
叶拂青走近,敲了敲门,惴惴不安地等了好一会儿才有人过来开门。
开门的正是谢良平,他头发花白,满是皱纹,但眼神清明,有了点精气神,比起当年好了不少。
“你是?”谢良平问。
叶拂青温温柔柔地笑起来,“谢大人可还记得当年翻进废院的那个小姑娘?”
见他一时记不起,叶拂青又学着儿时那调皮捣蛋的劲做了几个鬼脸。
谢良平慢半拍地哦了几声,甚是惊喜地上前一步,“贵人?您是当年那位贵人么?”
叶拂青笑着点点头。看来他如今的状态还算不错,还能记得清人。
“贵人您请进来。”谢良平连忙将门打开,迎她进去,喜上眉梢,又有几分感慨,“原来时间过得这么快,贵人原先不过是个小姑娘,如今也出落得亭亭玉立。”
叶拂青走进,淡笑道:“您在这边生活得可还好?”
“好,都好,这还要多亏了贵人您。”
谢良平如今已至半百,面容虽看上去要比别人更苍老,但好在精神焕发、神智清晰,比在皇宫时要好得多,没有解药能恢复到这种程度已经算得上走运。
叶拂青默默松了口气,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一方庭院。
这不过就是普通百姓的小宅子,于她而言虽然简陋,但看得出谢良平花了不少心思。墙边放着鱼竿鱼叉和收拾整齐的渔网。空地正中放着一张躺椅,蒲扇被随意地放在上边,他方才应当是恰好在院子里纳凉。
谢良平快步进屋,又搬了一张凳子出来,放在她面前,热情地招呼道:“贵人,您请坐。”
叶拂青坐下便开始盘算着该如何跟他提起谢濯,斟酌过后迂回道:“您最近精神似乎好了不少,现在可还有哪儿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