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誉峤这句话说得可谓是冒犯。
叶拂青嗤笑一声,终于正眼看他,“我只知你没规矩不知礼节,未曾想到你对待兄长也是如此僭越。”
往日叶拂青并不怎么在意谢誉峤在她面前的规矩礼仪,毕竟两人左右算不得有什么关系。但这么多年谢濯对待谢誉峤是何等好,她一个外人都知晓,谢誉峤措辞不应当如此不知礼数。
谢誉峤闻言,猛地偏过头去,执拗着不愿意认错。毕竟对他来说,这是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问题,不过是说了个“他”而已,若是以前,叶拂青断然不会在意这些。
“若我执意要和他相对,你当如何?”谢誉峤哑着声音问她,嗓音中尽是被压抑的委屈。
但叶拂青只觉莫名其妙,“我是你嫂子,你跟我夫君敌对还问我该当如何,莫不是失心疯了。”
“更何况,别白费力气了。”叶拂青既是威胁也是提醒,“说句实话,你比不过你哥。还不如就在家当个闲散白衣,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不是很好么。”
叶拂青并不认为他能掀起多大的风浪,谢誉峤有几斤几两她清楚,谢濯定然也清楚。
更何况,谢濯一向有能力。她想到谢濯处理事情的手段,心安了不少,嘴角噙着一抹笑。
谢誉峤冷眼看着她淡笑的模样,眼眶渐渐泛红,双手攥紧,几乎下一步就打算冲过去质问她。
夕照这时刚收拾好东西走了出来,看见谢誉峤的神情一惊,连忙快步跑过去,挡在叶拂青面前,“二公子,侯爷现在九思堂,你找错地方了。”
“叶拂青。”谢誉峤再度叫她。
叶拂青眸色冷了下来,心中提防又困惑。前些日子谢誉峤在她面前尚且还保持着两不相干的态度,如今怎么时不时招惹她。
只不过她没说话,夕照又挡在两人中间,她便连个眼神都没分给谢誉峤。
“骗子!”谢誉峤满是幽怨、怒气地说完,一甩衣袖,转身走开了。
夕照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皱着眉头转过身去,“二公子这脾性还是一如既往不讲道理,他还好意思冲您说这话呢。”
叶拂青勉强扯了扯嘴角笑笑,只是本来去江南好好的心情,被他这莫名其妙的一番操作,平白多了几分晦气。
“谢誉峤今日这么一闹,究竟是要做什么。”叶拂青眉头紧锁。
“二公子不会是想让侯爷带他一起去江南吧?”夕照突然说。
“什么?”叶拂青拧了拧眉,“应当不可能。”谢誉峤不是能服软的性子,更何况谢濯知道他要是真这么做了,她定然会翻脸。
叶拂青不想再纠结这些,只等谢濯来了让他处理好这些家事,“先用膳吧,等侯爷处理好事务后便要动身了。”
夕照小鸡啄米一般点点头,“我去催催后厨。”夕照再回来时,是跟着送菜的小丫鬟一起进来的。
“侯爷说今日赶路,马车摇晃,不宜吃多,所以特地让奴婢们准备了清爽解腻的。”小丫鬟一边说一边摆了几盘糕点,又将几个餐盒放在她手边,“这是给公主路上吃的。”
“用心了。”叶拂青赞许地点点头。
小丫鬟没有多待,放完东西便走了。
叶拂青吃着清新沁凉的糕点,心中对谢濯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口味如何?”谢濯大迈步从门外走进,进门第一句话便问。
“还不错,难为侯爷如此惦念。”叶拂青故意挤眉弄眼,笑着说。
“只是怕某些人在路上饿坏,耽误赶路。”谢濯仍旧面无表情。
叶拂青也不接话,只是揶揄地看向他。末了她回过神来,冲夕照使了个眼神,夕照心领神会,出声问:“侯爷,方才二公子来主院,许是找您,不知您可见到他了?”
“誉峤?”谢濯眸中闪过一丝疑惑,“他并未来找我。”
谢濯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摆明了是要她解释一番。
叶拂青轻咳几声,将方才发生的事转述给他,又补充道:“也不知谢誉峤究竟要做什么,我们此去不在京城,你还是让侯府众人多加警惕为好。”
“放心。”谢濯面上一派轻松,丝毫不紧张,“他就是闹小孩子脾气罢了。”
他这副司空见惯的模样倒让叶拂青心生好奇,“听侯爷这么说,他以前经常这样?”
不过瞧着谢誉峤弱冠之年还能如此直来直往甚至闹脾气,叶拂青已经差不多能猜到这么多年谢濯是有多娇惯他,又是见识了他多少糗态。
叶拂青只是好奇心重随口一问,但谢濯看她一眼,语气莫名有些酸溜溜的,“你很关心?”
叶拂青见他神情变了变,又想到这数日来谢濯加注在她身上那些“朝三暮四”的罪名,突然福至心灵,换了副表情。
“我不过是关心一下自家夫君的家务事也不行么?”叶拂青说,“侯爷可莫要胡思乱想了。”
“用不着。”谢濯一拂衣袖,大步流星地朝房中走,“家务事里也包括了你,先别操心别人了,东西准备好了么?”
叶拂青很是自豪地拍了拍胸脯,脚步雀跃地跟在他身后,“都准备好了,可以马上就出发。”
谢濯没有再多说什么,从房中扛着自己的行囊走了出来。
叶拂青见他丝毫不吃力的轻松模样,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又有了小心思。
她空着手走出来,又拦住要帮她搬行李的夕照,冲谢濯挑了挑眉,“侯爷威武。既然你还有余力,不如一并帮我也搬了吧。”
谢濯漠然看她一眼,似是在用眼神指责她“好逸恶劳”。
叶拂青叹了口气,摇摇头,转了个圈又坐在秋千上,晃荡着脚,“侯爷是搬还是不搬啊。可惜有人天天诋毁我同别人牵扯不清,我看分明就是你给的机会。”
“公主,我帮你搬吧。”骆饶今日轮值,早在一旁看了许久,这时从暗处跳了出来,主动道。
“不用。”叶拂青冲他摆了摆手,歪了歪头,看向谢濯。
谢濯轻啧一声,将自己的行囊扔给卜彦,一言不发地从房中将她的行囊拿了出来。
“走吧,公主。”
叶拂青站起身来朝骆饶挥了挥手,带着夕照一同走了出去。
“不过是一次出游,公主这行囊,像是要搬家似的。”谢濯说。
叶拂青淡笑不语,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的脸,没有半分狰狞,很是气定神闲的模样,只有手臂显出几根青筋来。
她两手空空,乐得清闲。
几人的行囊不多,也就叶拂青的包袱大一些。他们此次出行,特意选了个宽敞的大马车,只是一辆也足够容纳他们几人。
卜彦在外面驾马车,夕照不好意思跟一对新婚夫妻挤,便也坐在外面,车厢里便只有他们两人。
叶拂青自从上了马车之后就左看看右看看,动作一刻没停过,双眸中尽是新奇,这还是她第一次离京,难免激动。
蓦地,谢濯轻笑一声。
叶拂青抬眼看过去,下意识以为他又是打算出言嘲讽,回怼的话在嘴边蓄势待发。
“公主这模样,这值得你如此高兴么。”谢濯笑着说。
叶拂青摸了摸上扬的嘴角,也有些羞赧,努了努嘴,“侯爷心老了,心静如水,跟我这般年轻的小姑娘自然是不同。”
“伶牙俐齿。”谢濯眼帘一掀,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公主不必信那番荒唐言。若你还想出游,臣会帮你去处理好。”
叶拂青一怔,他这番话说得实在是令人浮想联翩,谢濯何必对她这么好?
“侯爷是想和我交换什么?”叶拂青警惕地眯起眼睛,问。毕竟无功不受禄嘛。
谢濯一顿,也意识到这句话说得并不合他们一向的相处,他轻咳几声,“公主借我令牌,暂且将这当作是利息吧。”
叶拂青笑笑,扬了扬眉,“跟侯爷合作还不错嘛。”
谢濯斜睨她一眼,笑而不语。
“不过啊。”叶拂青手撑着脑袋看向他,说:“我总觉得祖母这次同意,估计也是觉得侯爷能保护好我。若侯爷向我许下这样的承诺,那日后岂不是都要陪在我身边了?”
此行同皇帝周旋的经历还历历在目,谢濯眸光闪了闪,只是说:“这么说来,太后和陛下对我寄予厚望啊。”
叶拂青没在意他刻意忽略自己的问题,毕竟她也只是试探一二,既然他避而不谈,叶拂青也顺着他的意思轻轻揭过,“对啊,所以侯爷你可要护好我的安危,不然就得提头去见了。”
谢濯笑了笑,两人的视线错开,都看向窗外,没再说话。
马车缓缓驶离京城,视野愈发开阔,叶拂青看得更远,心跑得也更远。窗外的不再是一成不变的京城景色,往日在她眼里都是青绿的树,如今也生动活泼起来。
远山连绵,层峦耸翠。
叶拂青不再纠结过往发生了什么,未来又有什么意外,她只是满心满眼地沉浸在当下的潋滟美景中。
马车内一派祥和,安稳又平静。
蓦地,横空一道箭矢冲破车帷,自后方向谢濯横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