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拂青闻言一怔,上看看下看看,就是不看谢濯。她明知此时慌乱才是落了下风,但也无心再去维系冷静模样,慌不择路地跑回了房。
谢濯看着她啪的一声关上房门,不由得失笑,摇了摇头,脚下步子换了个方向,绕路去了偏院。
直到将自己浸入热气腾腾的浴池之中,谢濯才放松地吐出一口浊血。
卜彦早守在殿内,见此情状连忙递来手帕,忧心道:“主子……”
谢濯缓缓闭上眼睛,默然不语。
“主子何必为了公主享乐而自己受罪。”卜彦不满地说,“既做了,那便要同公主说明白才是,不然她怎得知晓主子您的心意?”
“我对她能有什么心意?”谢濯睁开眼,一片清明,“我自然有我自己的打算。”
卜彦叹了口气,“主子,属下倒是希望您是真的另有打算。”而不是因为见公主不高兴便昏了头。
谢濯偏头又吐出一口淤血,“狗皇帝疑心太重,公主不能出游恐怕不是那么简单的道理,你再派些人手,好好查一查陈年旧事。”
“是。”卜彦不再多言,退了出去。
谢濯想起方才叶拂青试探自己的小动作,嘴角不由得上扬。她倒是了解那两位,知晓要说服他们同意必不可能简单。
太后因为对叶拂青心软,尚且还好应付。但他此举提议让圣上大为不满,不仅罚了他的俸禄,连下放给他的权力也收回去不少,甚至给他下了毒。
“待你将汉阳安然无恙地带回京城,朕自会给你解这毒。”叶鸿信当时明晃晃地威胁道。
谢濯想起在万寿宫所发生的事,眸色一暗,此前他还怀疑叶拂青同叶鸿信有勾结,如今细想,怕是另有隐情。
他没有在偏院久待,毕竟叶拂青怎么也不可能羞赧如此长时间还缓不过劲来,若是被她察觉到什么,定然是不愿意接受这份“礼物”了。
谢濯换好衣服,便回了主院。
叶拂青正同夕照吩咐接下来的事务,见他回来了,踮了踮脚,探头去看,“侯爷方才去哪了?”
“自然是去了别处梳洗。”谢濯身着一身素白云锦,恰如云中仙鹤一般,在烛光的照耀下熠熠温柔。
“哦。”叶拂青并没有起疑,毕竟房中只有一处浴池,无论是一起洗还是谁等在外面,对于方才的他们而言都有些尴尬。
“夕照,你准备好了出行的衣物,明日便来我房中收拾吧。”叶拂青说,“今日便先回去。”
“是。”夕照点点头,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叶拂青身着寝衣,迈步朝谢濯走过去。
“不知这段时日谁来掌管皇城司?侯爷毕竟是天子亲信,如今要离京一旬有余,定然有相当多的政务要协调好。”
谢濯心知她疑心未消,又见她大咧咧敞开的领口和裸露在外的双脚,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皇城司事务我自然会安排好,公主不必如此担忧,哪怕不信我,也该信陛下和太后娘娘。”
谢濯又补充道:“臣可不会做假传圣命之事。”
叶拂青笑笑,“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谢濯随手将挂在一旁的外袍扯过,披在她身上,“天寒露重,公主可莫要在动身前出了问题。”
叶拂青瘪了瘪嘴,揽紧外袍,眨着灵动的大眼睛看他,试探道:“我把骆饶和问蕊也带上怎么样?”
“不怎么样。”谢濯淡淡说:“如今侯府之中尚有奸细,又大概率是你身边之人,在这段时间,自然得留几个信得过的人好好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更何况,护住你,我一个人就够了。”
“噢?是吗?”叶拂青别有深意地笑起来,“我怎么记得藏香阁那一夜咱俩差点没死一块儿。”
“最后不也是活得好好的么?”谢濯眼帘一掀,“我二人不在,你的人必须还是由你的人去管比较好。”
“行吧。”叶拂青也没再坚持。谢濯都能这么说,说明他肯定已经准备好了路上的对策。
叶拂青随意地踩上他的睡鞋走了出去,“我现在去跟他们交代一下,顺便将图纸拿来。”
谢濯扫了一眼她的脚踝,没有多说什么。没再说话,只是在收拾行囊。
叶拂青站在庭院中,将骆饶和问蕊两个人都叫出来。
“公主。”骆饶率先出声,将图纸递给她。
叶拂青打开看了看,一笔一划皆精细,可见其用心,“做的不错。”
“都是属下职责。”骆饶说。
“今日叫你们来,是想同你们说,我这段时间要同侯爷出个远门。”叶拂青说。
“公主是要去江南游玩么?”问蕊听见她的话,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属下有没有可能会收到公主带回来的礼物呢。”
骆饶比她要稳重的多,正色道:“公主,我二人陪您一同去吧,您尚未出过京城,若是有什么危险,我们在您身边也更稳妥一些。”
这本也是叶拂青的打算,不过谢濯方才已经表明他已做好防备了。
“这是公主和侯爷的夫妻同游,你一个外人去算怎么回事。”问蕊立即反驳道。
叶拂青摆摆手,失笑道:“我同侯爷这也不算夫妻同游,你们自然也不算是外人。”
“只不过我跟侯爷都走了,府中难免有人会生事。我实在是放心不下,你们俩待在府中,替我看看哪些人有异心,我回来后一一处理,毕竟我也只信得过你们俩。”
“属下遵命。”问蕊笑着说。
“属下……”骆饶似乎还有别的话要说,但最终只是说:“属下领命,公主要万事小心,不可尽信侯爷。”
“好了好了,我都已经知晓了。接下来的时间你们还得多费心,今日便早些去去休息吧。”叶拂青冲他们挥了挥手,笑着说:“我会给你们带礼物的,乖乖在家等我,不要太想我哦。”
叶拂青惯会插科打诨,嘴上的话自然也是随口一说,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她转身回了房,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两人的对话。
问蕊见骆饶耳尖发红,明知故问道:“你脸红什么?”
骆饶并不回答,步伐加快。
问蕊眸中闪过一丝狠意,若不是如今他未做什么出格之事,又于公主有用,她早就下手替公主处理门户了。
叶拂青尚且还未察觉到她的左膀右臂如今生了嫌隙,她回到房中,便见到谢濯已经将东西全部收拾好了。
叶拂青本来想等明天让夕照帮她收拾,见他动作这么快,挑了挑眉,“侯爷,要不你帮我也收拾了吧,正好你现在看起来好像还需要锻炼一下。”
“公主还真是好逸恶劳。”谢濯说。
叶拂青叹了口气,摇摇头。不过她本来也没觉得他真的会帮自己收拾,只是凑过去又瞧了瞧,有点好奇地问:“侯爷为什么不让旁人收拾。”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才能养成您这般的性子。”谢濯说。
叶拂青想起他幼时的经历,沉默一瞬,手撑着脸看着他,“北疆是怎样的?”
“公主未曾去过北疆么?”谢濯惊诧几分,问。
叶拂青确实没有去过,她心中一直对北疆有些许抵触,今日也不过是一时好奇才问出了口。眼瞧着谢濯还想追问,叶拂青赶紧出声:“早些睡吧。”
她撂下这句话,便回了自己的床去睡觉了,看也没看谢濯一眼。她的抵触情绪太明显,谢濯也没有再多问。
第二日辰时初,叶拂青不用夕照叫她就已经起床,谢濯已经不在床上,估计是出去安排之后的事宜去了。
夕照同时刻推门而入,端着面盆走进来,“公主醒了?这是激动得睡不着觉么。”
叶拂青在床上滚了几圈,笑了笑,这才坐起身来,朝她点点头,走下床来。
夕照帮她梳理头发,换上一身比较轻便的装扮,方便赶路。
“侯爷在外面做什么?”叶拂青问。
夕照帮她缀上花钿,说:“侯爷一早就在九思堂跟下属们吩咐事情呢。”
叶拂青点点头,倒是跟她猜的差不多。
夕照帮她整理好发髻,又转而去收拾出行要用的东西,“公主有什么需要特别带的吗?”
叶拂青想了想,“多带点金银财宝之类的,我等着要去大买特买。”
“好。”夕照见她高兴,自己也笑弯了眼。
叶拂青伸了伸懒腰,推开门走出去,坐在秋千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如今她马上就要离京去江南,简直是怎么想怎么快活,一颗心飘飘然,看着庭院中的每一处都心情甚好。
昨日,在这棵树下,谢濯说……
叶拂青脸颊在无知无觉间已爬上两抹绯红,只是还未再浮想联翩些什么,便见谢誉峤揣着包袱从门前经过。
叶拂青也不是那么想注意到他,实在是他在门口停留太久,刚走又回来了。不说往日谢誉峤是避着主院走的,哪怕是避无可避,也绝不可能如此明晃晃、主动地出现在她面前。
她轻飘飘地扫了谢誉峤一眼,什么话也没说,继续摇晃着秋千。
这秋千是谢濯费了心思搭好的,叶拂青乐得清闲自在,对他的灼热的视线恍若未觉。
“叶拂青,你就打算跟他去江南?”谢誉峤终于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