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舟住进医院的第七天,消毒水的气味已经渗进许佳年的衣领。
他奔波在充满药水味的走廊和弥漫着家常菜香气的厨房之间,像个在两岸间摆渡的船夫。
“爸爸这次在好远好远的山里拍戏呢。”许佳年把手机支在餐桌旁,看着屏幕里沈舟特意调亮的笑脸。
为了制造“酒店房间”的假象,他特地买了副仿木纹背景板,却忘了遮住角落里心电监护仪的电源线。
小哲整张脸都快贴到屏幕上:“山里能看到星星吗?比我们在芬兰看到的还多吗?”
沈舟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留置针上的胶布,声音依然轻快:“这里的星星……特别亮。”
一阵突如其来的恶心让他顿了顿,许佳年立刻接过话头:“爸爸信号不好,该说再见了。”
视频挂断的瞬间,沈舟整个人塌陷在枕头里,额发被虚汗浸湿。
化疗的副作用来得又快又猛,他瘦得颧骨都突了出来。
“小哲今天问了三次什么时候杀青。”沈舟闭着眼睛,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他太聪明了……快要瞒不住了。”
许佳年拧紧热水瓶,毛巾的温热透过指尖:“就说剧组补拍镜头,还要一阵子。”
经纪人李姐推门进来时,正看见沈舟偏头干呕。
她手里捧着的鲜花险些落地,精心打理的眼妆晕开了一片:“这才几天……怎么就成了这样……”
“给大家添麻烦了。”沈舟喘着气扯出个笑,嘴角的裂纹渗出血丝,“就说我陪家人环球旅行去了。”
走廊尽头,李姐的香水味混着消毒水的气息。
“医生到底怎么说?”她压低声音,指甲深深掐进花束包装纸。
许佳年望着窗外暮色,玻璃映出他通红的眼眶:“淋巴转移太多……化疗药……效果不好。”
最后三个字轻得像叹息,却让两个成年人同时沉默——他们都清楚,在现代医学里,“效果不好”往往是最温柔的判决。
回到病房时,沈舟在药物作用下昏睡着。
许佳年小心避开他手背上的针孔,将那只冰凉的手拢在掌心。
这双手曾稳稳抱起年幼的小哲,曾为他擦去领奖台上的泪光,如今却连保温杯都握不稳。
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是小哲的语音消息:“许爸爸!我今天考了100分!等沈爸爸回来,我要把试卷折成纸飞机飞给他看!”
童声清脆如铃,许佳年却把手机紧紧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堵住即将决堤的呜咽。
窗外的霓虹次第亮起,每一盏灯都是一个完整的家,而他们的灯火才刚刚点亮,就迎来了骤雨狂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