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城的东郊以前有几个码头,可自从水运贸易被禁后,不过几年的时间便都先后衰败下来,人们眼看水运不通便纷纷改道出货,这昔日繁华的码头便成了这副光景。如今水运倒是又起来了,可这城东的码头却没能乘上这朝云国期贡的东风,是以这一带依旧一派萧条之色,又因着地处远郊是故很是荒僻,平日城里人都不会来此,而现下正是夜半时分,更显安静。
暮色下的东郊码头,荒草蔓生,残破的栈桥在月光下如巨兽的骸骨,静静匍匐在漆黑的水面上。夜风穿过荒野,发出呜咽般的低鸣。
忽然间一阵马蹄声在这无人荒郊陡然响起,悍然撕破了夜的宁静,竟是何人在纵马疾驰?那身影快成一道闪电掠过残破的古道,只留风声呼啸。
林焕伏在马背上,一身青衣在风中猎猎作响。一身轻衣便装的他身上背着一个不大的包袱,正驾马奔驰在东郊古道上,看样子像是有什么急事。路旁的青草足足有两尺高,没过马的四肢,因此即便是这日袭百里的骏马,到了这也不免慢了脚程。
就在骏马即将冲过最后一片荒草时,一道绛紫色的身影如夜枭般自树冠翩然落下,稳稳立在道路中央。
林焕反应极快,迅速勒住缰绳,那马前蹄扬起止住奔势。
月光照亮来人的面容。那是个极年轻的男子,身形欣长,一身绛紫窄袖劲装,银冠束发。眼神冷峻间却透着一股风流与傲慢,看起来是个贵公子。
只是为何深夜于此拦他去路?
林焕正着急还赶时间呢,却不想哪里冒出来这么个人,于是一开口便很不客气:“你是何人,速速闪开!”
闻言那人那人却不慌不忙地指了指自己腰间的一块霜色瑾玉,嘴角勾起,语带嘲弄:“林掌柜,莫不是忘了这是什么?”
林焕闻言仔细打量了那瑾玉一眼,那是一块通体淡白的玉石,莹光内敛,制式很是普通,看不出来头。玉身并无繁复的雕饰,唯正中嵌着一道极细的纹路,若不细看,几乎要与玉色融为一体。只是那中心处好像有什么纹路....
他眯起眼睛借着稀疏的月光仔细辨认,那纹路横平竖直,走势分明,竟像是个字。
林焕凝神屏息,终于看清了那个字,那确实不是图案,而是一个极小的字,
顾
林焕的呼吸几不可察地一滞。
是啊,他怎么恍了眼。那分明是朝云世家的瑾玉.....,那这么说,他是顾家的?
顾家的人来这里做什么?
“看来你还没忘呢。”那年轻人轻轻笑出声来,尾音微微上扬,带着几分如愿以偿的慵懒。他指尖仍停留在那枚瑾玉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点着,目光却如淬了火的细针,牢牢锁住林焕脸上的每一丝变化。
“一百多年了……”他拖长了语调,语声婉转间似是很满意林焕的反应,“真劳你还费心记得。”
林焕从他口中听出了来者不善!子时将近,渡口那边还不知是何情形,他不能在此耽搁,需得速战速决。念及此,他眼中寒光一闪,长剑骤然出鞘,身形如苍鹰般从马背上腾空而起,剑锋直取对方咽喉。这一剑毫无预警,快得只在夜色中留下一道银亮的弧光。
那紫衣公子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发难,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却临危不乱。他足尖轻点,衣袂翻飞间已向后飘退数尺,恰好避过这凌厉的一击。
"好快的剑。"他轻笑,眼底却已染上凝重。
林焕不答,他左手聚灵,手中泛着幽幽蓝光的灵力拂过剑身,所过之处,空气中的水汽瞬间凝结成霜,剑刃上泛起森森寒气。他身形再动,如鬼魅般倏忽而至,反手一剑直刺对方心口。
紫衣公子不敢怠慢,右手迅速结印,一道水蓝色光盾瞬间凝聚,堪堪挡住剑尖。同时左手凌空划出一道符咒,无数晶莹的水丝自虚空浮现,如蛛网般缠绕而上,将林焕的四肢紧紧束缚锁在当地。
林焕被水丝缚住,却并未慌乱,运转灵力试图挣脱。那人冷笑一声,双手结印,水丝快速收紧,勒得林焕手臂生疼。就在水丝即将彻底束缚住他的刹那,林焕忽然闭目凝神,口中念念有词。一道柔和却坚韧的金光自他体内迸发,那光芒看似温和,所过之处却将锋利的水丝尽数斩断。
"这是......"紫衣公子瞳孔微缩,脸上首次露出惊容。他毫不犹豫地抽出腰间软剑,那剑薄如蝉翼,在月光下泛着泠泠寒光。他身形一闪冲向林焕,剑招凌厉,每一剑都带着强大的灵力。林焕不敢怠慢,挥动手中的剑,与他激烈交锋。
两人身影交错。紫衣公子的剑法凌厉非常,每一剑都带着磅礴的水灵之力,剑势如潮水般连绵不绝。林焕挥剑相迎,剑招沉稳老辣,每一次格挡都精准地化解对方的攻势。
剑刃相击,迸发出点点星火,在夜色中格外刺目。两道身影在荒草间急速闪动,所过之处,齐腰的荒草被凌厉的剑气齐根斩断,又在灵力的激荡下化为齑粉。
月光如水,将这场生死搏杀照得清清楚楚。
此时林焕心下已经了然,看来此人就是凌樾提到的那个高手。如此身手和实力,就是在盛京也是数得上名号的,顾家这辈里,
.....应该是顾惜无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两人仍旧撕扯得胶着,这场消耗战似乎看不到尽头。
然而林焕的心却愈发沉重——子时将至,他与姜瑶约定的时刻迫在眉睫。眼下也不知他们是否顺利,如果自己被人拦截,他们只怕是凶多吉少!
林焕急横长剑,将全身灵力灌注剑身,“铮”的一声脆响,硬生生将这一剑荡开。两人借力后撤,暂时拉开距离。林焕面目冷肃收剑回鞘,他双目微阖,双手在胸前合十,周身气息陡然一变。一股古老而威严的力量自他体内苏醒,金色流光自他指缝间溢出,在夜空中交织成一个繁复而耀眼的法印。
“这是……?”顾惜瞳孔骤缩。
下一刻,法印中迸发出万丈光芒,无数金光汇聚成一柄巨大的光剑虚影,瞬间将这东郊竹林照得光亮异常,而那金色剑影携雷霆之势,缓缓调转剑尖,直指顾惜。
顾惜此时虽站的远,可也已经察觉到这招式的危险。
恐怖的威压如潮水般弥漫开来,顾惜只觉得呼吸一窒,本能地咽了咽口水。这是一种来自生理的恐惧,直达每根神经。只见那剑影越来越大,磅礴的压力也四散弥漫开来,让他有些喘不过气,而那剑尖正直指他的心口处,他感觉心脏已经开始抽痛,这是一种很冰冷,很危险的感觉....
这难道....就是上界的力量吗?
身体已经害怕到微微颤抖,顾惜拼命克制住想要逃跑的双腿。那剑招远非他能抗衡,怕是再来十个他都没用,可若是逃走....岂不功亏一篑!
找了这么久才找到的线索,怎么能轻易放弃...怎么可以就在这里放弃!
顾惜紧紧攥拳,当即不再犹豫,未等那金剑落下,便提着薄剑倾身而上,而他的左手则背在身后缓缓聚灵成刃。
那金色光剑比他想象中还要强得多,越是靠近,修为的压力铺天盖地地倾泄在他身上,对撞的一瞬间,他执剑的手腕最先感到疼痛,骨头开始咔咔作响,而后是臂骨和肩胛,这柔和的光芒灼伤了皮肤后,似乎也要把他的骨头一寸寸揉碎.....
痛感愈来愈强,可随着痛苦而来的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越痛越清晰,越清醒越意识到疼痛的席卷....
就在这对峙的瞬间,顾惜对准林焕的破绽掷出那聚满水灵之力的气刃,那蓝色的利刃打着回旋从林焕的背后发起突袭,一击之下,林焕当即单膝跪地,大口吐血。而顾惜这边也随之顿感压力一滞,当即左手换剑,一个避闪间直直朝林焕攻去。
此时的林焕被那聚满灵力的气刃割伤了左腿,水灵之力渗着寒意循着经脉上行,扰乱了他灵力的运转。一个气息不稳间结印法式就被生生打断。
这般能量的法印本就不是他能使用的,不过是勉力祭出,这一干扰下法印的能量悉数反噬了回来,林焕当下只觉这磅礴的能量在体内瞬间震荡开来,全身经脉近乎震碎。
顾惜已执剑袭来,可林焕已经倒地无法动弹,如今的他宛如砧板鱼肉待人宰割。
顾惜起手一剑先挑刺右臂封了他的经脉,只见点点水灵附在剑尖之上,随着剑式轨迹在空中留下淡淡的蓝色弧痕,甫一接触到皮肤立时便阻断灵力的连接,当即林焕的右臂再无知觉。
收势之后再补一剑,这一招没有多余的动作,直直地从上而下用剑刺穿了林焕的手掌,将他的左手用这把薄而细的长剑生生地钉在了地上。
瞬息之间,战局立变。
顾惜将双手按在剑柄之上,依着剑势又向下插了几分。剑送的很慢,林焕可以感到铁器在骨肉间慢慢刮磨的痕迹,这无疑是一种羞辱和折磨,他强忍着痛觉,豆大的冷汗从额头滚落,滴到手背上。只见那手掌虽被贯穿,可却没有出很多血,那细剑只是在手掌上切出一条窄而薄的口子,便能要人生要人死。
此时上方按剑之人开口了,虽然声音有些虚浮还微喘着气,却不减调笑的意味,问道:“如何?”
“这断骨穿肉的滋味,感觉如何啊,林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