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姜府后,凌樾未作片刻耽搁,径直往城西走去。虽说他并不想这样出现在林掌柜的面前,但显然此时的他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
不过一刻钟,那座熟悉的楼宇便映入眼帘。时值夏日傍晚,天际尚有余晖未散,落下一地金光拥进楼里,门前不似往日车马喧阗,只零星停着几顶小轿。远远瞧着似乎没什么问题。
他放缓脚步,思索待会如何开口,正沉思之际,一声叫喊陡然从他身后响起,
“樾哥!”
凌樾回头一看,是大千。他快步走上前去,只觉眼前之人来得真巧:“大千,你来的正好。掌柜的可在楼里?”
大千的手攥住衣角似是难言,纠结许久方才开口:“樾哥,掌柜...他今日不在。”
“那你可知他去了哪里,几时回来?”
“这个....,这个我也不知道”,大千吞吞吐吐地答道,
掌柜行踪一向不定,可千万莫要碰到那人才好...,猜想间心中不免已生担忧。这时大千却拿出一封信来:“但是,林掌柜给我留了封信。他特意叮嘱我,如果你来了把这信给你看。”
凌樾这才注意到,大千的左手一直拿着一封信,没有多想便伸手接过,一边翻开一边不解地问道:“什么信啊,他怎么知道....”可话还未说完,凌樾便直直地栽到了地上。信纸从他的手中滑落掉在了地上,那信封展开了一半,可里面却什么也没写,纸上白色的粉末被风一吹就散了。大千看着倒地的凌樾,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他蹲下身子,将凌樾背了起来,朝一处偏僻的方向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昏迷的凌樾才悠悠转醒。只是头还是很昏沉,凌樾皱着眉使劲摇了摇脑袋,想要摆脱这种糟糕的感觉,待抬眼才发现自己的处境更加糟糕。这是一个阴暗潮湿的房间,地上铺着干草,而他的手脚则被一副铁链锁着。
这时门被推开,大千走了进来。
“大千,你这是什么意思?”凌樾愤怒质问。
可大千对这质问却恍若未闻,他目光平静,口吻一如平日谈话般:“樾哥,你先喝点水吧”,说罢便将食盒打开,提出一个茶壶给凌樾倒了一碗水,递到了他的嘴边。
凌樾顺从地就着那碗一饮而尽,继续问道:“大千,发生了什么事?林掌柜在哪里?”
大千将茶碗放进食盒,收拾齐整后,看着凌樾疑惑的眼睛终是说了出口:“樾哥..,掌柜他...不想见你”,
“你还不明白吗?”
凌樾一愣,脱口而出:“什么意思?”
“樾哥,绪哥他们找到了,孔伯也回来了,还有大力。”见他仍是疑惑,贴心地附上解释:“是因为樾哥你,他们才能回来。”
一听到‘他们回来了’,凌樾很是着急,语带关切更含欣喜:“他们现在怎么样,可有受伤?”
“樾哥,你放心,徐大夫已经来看过了,给他们开了药,修养几个月就好了。”
听到他们尚都安好,凌樾也总算安下心来,低声呢喃道:“那就好...”待心一静下,这才注意到了大千刚刚的话,
什么意思?凌樾抬眼一问:“什么是因为我?”
大千低着头,心有愧疚,于是出口的话也很是虚弱无力:“是因为....因为掌柜的...拿你换了他们。”
换?和谁换?和姜府吗?凌樾看着眼前的少年,明明是一起长大的玩伴,此时却是说不清的陌生。
今天的大千好奇怪...
说实话,大千的回答在凌樾看来漏洞很大。林掌柜是何时知道自己在永安城,还留下大千等着自己?即便他不满自己私下行动断也不会用迷药这种不入流的东西。这逻辑既很难说通,也不符合他的风格。退一步讲就算如大千所言他真弃了自己去换其他人,也必定不会安排大千来做这种事,更不会不与自己见最后一面。
究竟是谁扭曲了掌柜的意思让大千做这样的事情.....,又或者他已经遭遇了什么不测,被人控制.....凌樾思维发散的很快,但以现下的情况而言,盲目猜测也不过只能加重自己的担忧罢了。
“樾哥,...别怪我,我只是想救回孔伯...”见凌樾怔愣的样子,大千很是于心不忍,低声乞求着,只是声音却是越来越小,似乎是只是说给自己听一般。他给凌樾下药,把他绑到这里,但即便是这样,他还是想求得凌樾的原谅。
忏悔似乎真的是卓有成效的仪式,这么说完大千心里好像确实轻松许多,遂提起食盒便要离去。正起身要走时,凌樾说话了,没有怒骂、没有伤心、也没有他不想面对的怨怼。
“我不怪你。”凌樾摇摇头,心下已有了头绪,只平静问道:“是姜府吗?”是姜府不肯放自己走吧...
大千闻言一怔,却也没有回答他。只低声说了一句:“樾哥,小心你的手。”便起身离去不再多言。
凌樾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却没发现什么异样。大千今天的样子着实奇怪的紧,说的话也奇怪。
门刚被关上就再次被打开,这时走进来一个蒙面人,那人脚步很快朝自己走来。凌樾刚要说话,只见那人单手举起竟是向自己脖颈处砍去,还未动作立时便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再醒来时已经换了地方,这里更像是一个地牢。单间的牢房里铺满了干草,精铁制成的门锁看起来牢固异常,而自己身上的锁链已经被卸下。而本能自如运转的灵力却像是被禁锢一般,抑或者是完全消失了...
此时凌樾彻底确定了,这次怕是真的凶多吉少!
他的预感很准确。只不多时,他便知晓了何为真正的人间地狱。
少时他曾听林掌柜提起过仙界的天罚台,据说那高台之上有九根直插天际的石柱,被判刑者会站在这石柱中间受刑。当天罚开启后,霎那间雷云齐聚,九道天雷齐鸣,而石柱会引着天雷来到天罚台上,待那石柱上的雷电变成紫色便是雷刑最盛之时。
这时便是受刑者生命的终点。
九道紫电自石柱中撕裂而出汇聚到一处,这合雷的威力将比那天上的道道雷电强过万倍,一齐汇向受刑者的头顶,从头顶连通到指尖,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都将被这雷电烤灼。
“那会怎样呢”当时的凌樾只觉得很是刺激,
“怎样?”林掌柜见他无畏又求知的神情,轻哼一声:“这人啊,会瞬间炸成一片血雾,飘在这天罚台上,浓的散也散不开。”
而眼下,被抓的凌樾并不比那天罚台上的人好过多少。
起先他只是被狱卒带到一个房间内,接着他的手里便多了一颗葡萄大小的透明珠子,只听狱卒嘀嘀咕咕地念了些什么,那水珠子便自行开始旋转,与此同时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刚刚还无法被调动的灵力竟正在被这珠子快速吸走!
随着那珠子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灵力流失的速度也在成倍地增加。只见那珠子从透明的无色慢慢变成淡绿色,深绿色,最后变成碧色,碧色光华收起的那一刻,凌樾体内的木灵之力可以说已经被吸得干干的,一点儿不剩。
灵力瞬间流失带来的脱力让他再也站不住猛地跌倒在地,可还未及喘口气便被新进来的狱卒给拖着往不知何处走去。
那狱卒胖胖的,力气很大,进来后一手拽着凌樾的右腿便开始往牢房间外拉。就这样少年大半个身子紧贴着粗糙的石头,脸贴着地面,被一路拖行到了下一间牢房。待停下时少年的两只手已被磨的血肉模糊,原本白皙的俊脸也被磕破几处,沾满了尘土。
凌樾虽在不醉楼干活多年,接到过不少既累又苦的活,也算是个粗人,可却也从未见过这种阵仗。他稍稍侧头看向手掌,方才为免碰到心口的伤,他一直是用手抵着地面,如今看去,手心的皮肤已被磨掉一层,裸露出鲜红的血肉,混合着尘土和石渣,火辣辣地疼得他直大口喘气。
这边狱卒也是动作不停,一手拖着少年三下五除二就熟练地将他绑到十字木桩上。待人一站直,少年额角上的血便一路顺着面庞流了下来,印衬着苍白的面庞,霎时间整张脸变的脆弱又可怖。
“小子,你这细皮嫩肉的,能挨几鞭子?”狱卒拿起一条皮鞭,三指并拢的宽度,鞭长过丈。
“你的神器藏在哪里?”问完后示威似地往地上甩出一鞭:“说出来,便可免了皮肉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