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掌柜大手一挥,禁语术瞬间布下,屋内四人皆被包裹在了一个小小的场域中,风声半点难露。防守如此严密连屋内的守卫都无法探听到任何消息,何况还远在窗外的凌樾。
只见是林掌柜先开口,而姜公则逐句回应着,四人神情皆是一派严肃,全然不似三日前那般亲切轻松。姜公威严的脸色中更是透露着不满,自打凌樾认识以来还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倒是林掌柜向来这副表情。
单就表情和动作来看,凌樾也很难讲自己看出了什么,但肯定不是朋友间吃个饭这么简单。时间拉长,两人好似聊的更加不愉快了。但见林掌柜从一檀木小盒中取出一粒珠子,王管事见状赶忙伸手接过,只是姜公看见这珠子后脸色更加难看了些。
两人如此熟稔的样子,看起来他们的合作应该比他三日前看到的还要更早。那为什么气氛会如此奇怪?
还有那珠子....
就在凌樾正自顾自地猜测时,雅间的屏风后突然走出了几人。饶是凌樾这一趟下来已对很多事物见怪不怪,到这时也不由得睁大了双眼。
先出来的两人是程绪和程统,他二人身形佝偻互相搀扶着,似是受了伤。然后是大力,这孩子看着比之前瘦了好多。之后是孔伯,最后是姜府的王管家。
是迄今为止不醉楼失踪的所有人。
人员到齐后林掌柜的禁语术也随之解开了,“走吧”,只听林掌柜甩下短短几个字便率先开门而出,待孔伯他们全部走后,邹叔则向姜公回抱一拳后也随即离去。
一场会面就这样匆匆结束了。
凌樾虽全程跟了下来,可获取到的有用信息几乎是聊胜于无,不过他也并不在意这些就是了。
雅间内场面转变的太快,躲在窗柩后目睹这一切的凌樾一时间疑惑、错愕、欣喜一齐涌上心头,愣是木木地站了好久去消化殆尽。等到姜公和王管事也离去后,他才慢慢挪着僵硬的身子,从狭窄的窗户缝中抽身而出,一跃跳下楼来。
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凌樾觉得他很难描述现在的心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想些什么,脑中思绪一片混乱,却完全不想处理,只有空白和茫然,有点像是宿醉后清晨睁眼的那一刹。
强硬按下心中的疑问与情绪,凌樾准备先回去再做打算。只是刚迈出了脚步,却突然一顿。脚下是青石铺就的小路,柳树成荫的河道蜿蜒而下,
这是去姜府的路。
是啊,这是去姜府的路,自己该回不醉楼才对。
此番本意就是要找人,而如今不管怎样,他们都安然回到不醉楼了。既然人都找到了,那自己也没有呆在织造局的必要了。况且织造局的问题颇为棘手...虽现在不显,迟早也会爆发,搞不好还会牵连很多无辜之人。
可,刘婶呢...刘婶怎么办?
凌樾想起了那个总是在城西出摊到很晚的女子,她虽非不醉楼的人,但自己也蒙她照拂多年。孤身一人在那是非之地终是不妥,可自己的劝说...并不奏效。
若再去劝说不免依旧是同样的结果,她明知那里有问题却依然选择留下,想必是有事要做。可这些天来越思考他越觉诡异,越思考越觉脑中一团乱麻,心中更是前所未有地升腾起一股很强的不安。
此刻的织造局就好像一抹平静的海面,只待乌云密布之时,便会掀起滔天巨浪,引来电闪雷鸣...
凌樾握紧拳头,心下已有决断。无论如何眼下还是先助她离开要紧!
心中虽有定夺可面上神情却是一阵沮丧,算来算去,竟还是得去求那姓林的!凌樾很是郁闷自己得出这样的结论。
其实这些天自己擅自留在永安城已是不合规矩,幸而无咎山离得远,林掌柜应该还不知道他没去的事。本想着要是能调查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最好...是把大家都救出来,然后去姓林的面前晃上一晃...
这样的话真是够吹一年了。
可如今,凌樾坐在河边,凉风吹过耳畔,似在嘲笑他的年轻气盛。“啥也没干成,却还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感伤者心中思绪翻滚,可在暗处的两人看来却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他好像停下来了”,稍显瘦弱的偷窥者如此说道,并侧头看看同伴的眼色,
“.....”,同伴回以无语,他不瞎好吗,
“那咱们还动手吗?”,看同伴无应答,弱弱问道,
“.....”,同伴直接屏蔽,
“按原计划我们...”,同伴再不能忍并回以强烈反击,直接伸手卸掉了他的下巴。如此偷窥者们的世界重回寂静,只剩两道灼灼目光,盯着岸边的凌樾。
而这边凌樾也终于结束了冗长的感伤,起身拍拍土后朝来时的方向走去。那是城西的方向,看样子是要去不醉楼。
夏日的傍晚,孩童的歌声伴着捣衣声不时响起,听起来像是什么小调,河边有三两个女子正放着水灯,在永州这样许愿最是灵验。这样的风景真是看多久都不会腻啊,可惜自己却要去无咎山风餐露宿....
沉浸在赏景中的思想家一点未嗅到危险的气息已悄然接近自己。
几乎是瞬间,白光一闪,利器便出鞘了。
利刃破空之声十分细微,以至于凌樾最先察觉到的是变了方向的风,风向偏移后的间隙,紧随而至的是凛然的冷意和白的发亮的剑尖,
速度之快,根本不及抵挡。
情急之下凌樾只得一手握拳以臂外擦着剑身,这才堪堪护住脖颈闪过身去。
虽是偷袭,可不过一招,高下立现。
夜色中虽视线模糊,但依稀可见凌樾的左手小臂出现一道寸长的伤口,正在血流不止。而他手臂的经络也因着突然的失血而有些麻痹,此时连紧紧握拳都有些吃力。
这人是高手无疑。
凌樾打起十二分精神,他没有看自己的伤口,只忍着手臂的疼痛迅速调整姿势以作迎敌。可那人速度之快堪比瞬身符附身,一晃眼间那沾血的剑尖已然再次直指他的咽喉,方才偷袭的人已是再次攻来。
见势凌樾猛地仰头,长剑从发顶划过时他趁机手往下走抽出腰间匕首,一挥手径直刺向对方腹部。但那人身手更快,一手握住刺来匕首的空档间,另一手松开剑柄,长剑还未下落便被再次反手接住。只见那修长又泛着冷白的手触到长剑的瞬间就开始起势,手腕下压去的同时拉着长剑从少年的肩膀开始顺势往下,利刃划过锁骨、胸膛,最后在腰侧回转挽了剑花。
短暂交锋后,两人再次拉开距离。这次的伤口更长,皮肉翻卷,不住地往外涌出鲜血。
刚刚那招起手肩胛,薄而细的剑身顺着胸骨往下,在腰腹收势。自上而下力道愈浅,招式看着随意,只是借势而为。至此凌樾不得不再次衡量眼前的敌人,先前他看走了眼,这人是顶尖高手才对!
剑术乃是杀招,出剑不光是要见血,更要制敌,讲究的就是招招致命。可这眼前的‘蒙面人’只单纯出剑,却未使什么厉害的招式,很是游刃有余,而且最要命的是,
他能感觉到这人隐约只使出了两三成的力道,若是认真起来,想必自己难有活路.....
虽然这只是基于二人短暂交手得出的判断,可他对自己却是再了解不过的。虽说自己此时应对还不至太狼狈,可若要胜出是绝无可能的。甚至在不保全自己性命的前提下,最多再来六个回合。
实力如此悬殊,这是一场必死之局!
这番计较后,凌樾反而平静多了。今天得交待在这了吧...这样也好.....,今后也不必客死他乡做个孤魂野鬼。
凌樾擦擦嘴角的血,有气无力地开着玩笑,一排的大白牙在夜色里很是晃眼:“阁下好功夫,我也算是见识了,死在你的手里,到底不亏。”
“只是我好像不认识你,我是和你有仇吗,这么想要爷的小命?”
‘蒙面高手’饶有兴趣地答道:“仇没有,买卖倒有一桩”,
“这就送你上路”,来人语气平静公事公办地提剑走来,像是阎王判命,断人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