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凌樾好不容易止住咳嗽缓神之际,姜公着人来请他共进午餐。侍从态度很是恭谨,似乎也知晓姜公对这位年轻客人的重视。
可凌樾缘却觉得,姜公未免太周到亲切了些。虽说姜公之慈善仁义已名满永安,可不知为何凌樾还是觉得有些不适。
来织造局已有三日,这三日中只有刚来时是在织造局和工友们吃饭,标准的餐食——白面馒头配小炒青菜。其他时候,除了在姜府吃的盛京菜,还有两次是品茶和夜宵。
这几番吃喝下来,说实在的,要说凌樾的工友都有谁、每日工量出了多少,他很难讲的出来。可要是问姜公何许人也,口味如何,姜府怎个走法,他可谓是如数家珍。
凌樾隐约感觉似乎哪里不太对劲,却也想不出,只能归结为自己尚且还不适应姜公的热情,也不知缘何受如此优待.....
只是根本无需凌樾多虑,今日共进午餐时,姜公便很是爽快地开门见山,终是道明了这些日子的用意,慷慨地为他解了惑。
织造局的东南方向是一间窄小院落,僻静且雅致,是姜公在此的临时住所,院中置景致承袭姜府手法,很是别具一格,看起来花了些心思。竹木遮掩的院中置了一张矮几,姜公和凌樾二人似忘年之交般,正在小酌谈心,只是此时的凌樾脸色不算好看。
“万万不可,此事还需从长计...”,少年话未说完便人被打断,只见一只大手覆在了凌樾抱拳的双手上,把这礼硬是给压了下去,
姜公手上动作强硬可语气却很婉转,他悠悠叹气道:“小樾啊,先别着急拒绝,如今的永安城啊看似宁静,可实际上却是山雨欲来。”
“这些天,我也听说了”,姜公自顾自地斟了一杯酒,“你....在查一些事情”,动作间眼睛瞟向一旁的凌樾。可凌樾默默低着头没什么反应,只安静温顺地坐着,像极了乖巧聆听长辈训话的孩子。
可他心中可远不如表面这般淡定,早已慌成一团。
他果然知道了,这难道是坦白局?可...这要怎么说,难道直言自己一早就在怀疑姜府...怀疑是他们绑走了修者?
果真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一下拿不准姜公的意思也不好直接坦明来意的凌樾,选择了保持安静,只是这也相当于默认了自己两次夜探姜府的举动。
见他不接话茬姜公也没再追问,只是再开口时言语间竟透着些欣赏:“你有心于此,伯父很是欣慰”,为他递上酒杯时也一并说出了自己的用意,
“这个织造监事的位置,到底能帮到你的”,碰杯后便仰头饮尽,饮罢便自顾起身,顺带拍了拍他的肩膀:“小樾啊,姜伯父很看好你。伯父在这位置呆了几十年了,老了...”
“以后是该交给你们年轻人了,你不会让我失望吧?”,姜公力道虽不算重,可此时听着这话的凌樾,却觉肩上有若千斤。
姜公走出几步后顿住脚步,似是想起什么回头交待道:“我有些乏了,今晚就不与你去吃宵夜了,你先去监事那边熟悉一下,今夜早些休息,勿要...再乱跑了。”,乱跑两字刻意压重了声调。
凌樾品味着姜公最后的几个字眼,有些把不准:这...是警告吗?
待姜公走远后,他方才长舒口气。好险!差点都以为要在今天割席分坐了,没成想结果却是峰回路转,还得了官职。凌樾慢慢摩挲着手中的铜制令牌,抿了抿唇,美酒润过的嗓子此刻却还是有些发干。姜公知道他在调查姜府,可竟也放心让他自由出入,甚至给他监事之职,只为方便他调查。
事情的走向,他越来越看不懂了。
难道说他的秘密不怕被发现?甚至他希望自己可以发现?说起来他与姜公不过几面之缘,姜公执掌织造局这么多年,在官场混迹的时间比自己年岁都久,即便是对自己青睐有加,也不至于如此轻许,更何况自己身无长处,即便身为修者也不过是再普通平庸不过的修者。
姜公和姜瑶的态度让凌樾很是捉摸不透,整个人似是陷入了迷雾法阵之中,踏入之前尚能辨识方向,可如今却越走越绕,越看却越是看不清.....
姜公不断示好,有意鼓励他调查下去。而姜小姐是屡次阻拦,意图明显,姜府的秘密她不想被泄露。而王管事似乎并不关心,甚至有可能不知道这件事情,还有和林掌柜的合作,他们又达成了什么合作......
姜公走时特意叮嘱自己晚间事项,那么他...要去哪里,是观潮阁吗?
姜小姐说那里有自己要的东西,她为何如此肯定,她又知道什么?她们二人都无意与自己交恶,出发点虽相似,可做法却如此截然不同。到底该信谁,又或者谁...都不能信?
那今晚会有新的线索出现吗....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傍晚,凌樾散值后就早早回了姜府的厢房休息,最近他一直住在这里。府里的侍从见他回来,在外敲了敲门后恭谨问询道晚膳如何安排,可隔着门传出的却是贵客略带睡意的拒绝,想着贵客许是乏了便知趣退去。而屋内的凌樾却在侍从走后和衣起身,随后跳窗而出。
他要去观潮阁。
其实凌樾自己也不清楚为何要去观潮阁,若说抱着解开一切真相的期待不太现实,但是他对于姜小姐的话确实有些好奇,他有预感想要探清姜府的秘密,不免还要与她打上几次交道。她既然如此肯定这里有自己想要的,不如看看她都知道些什么。
观潮阁位于城东临水的主街上,集城池风光之最,揽秋水天色之胜,遂取观潮撷景之意,命为观潮阁。是永安城最有排场的酒楼,云集天南海北的吃食。
傍晚的观潮阁灯火辉煌,热闹非凡,食客们高谈阔论,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凌樾在外环顾一周后挑选了一间偏僻的二楼开窗雅间,张望一番后,飞身而入,脚尖着地的同时回身关窗,动作连贯,如行云流水。
不得不说这种撬门溜锁的事儿做多了,身手是会愈发娴熟的。
凌樾站定后仔细打量着眼前的雅间,虽房间内一尘不染,可装饰却显得有些过时,桌几上的鲜花也有些衰败之势,看来不大受欢迎,不像是被预定过的。
当下有了判断便不再迟疑立即转身离去,小心地逐一排查起观潮阁的雅间。最终他将目光锁定在了三楼一间朝西的房间,这是整个观潮阁最佳的观景之地,为此房间内的装饰更显独具匠心,六扇雕花栅格木窗大开,月落潮起之景一览无遗。
观潮阁雅间虽是价高但在高峰期却很难空置,而现在左右连着的两间却也都空置着,这更是不大合理。最重要的是,他曾看到有人拿着茶水进去,可却没有上任何吃食,这中间的雅间里应该是提前安排了人的。
如此谨慎看着倒像是为了什么重要的会面而特意为之,只不多时来人就印证了他的猜测。
早前说着自己今日要早些休息的姜公率先在店小二的引领下进入雅间,其后跟着的是王管事,二人甫一进入就随手关上了门。室内景色消失的一瞬凌樾就轻手轻脚地躲进了右侧雅间,随后从西面的窗沿处翻出,沿着木橼慢慢往中间雅间的方向挪去。借着雕花栅格大窗的遮挡,暗暗观察着房间内的情形。
雅间内未设饭桌,只几把椅子摆得端正,北侧是一个进深的茶室,边上有两个黑衣守卫样的人。姜公径直绕过屏风,走进茶室,不过多时便出来,随后落座开始品茶,王管事则立在身侧,二人并无对话。
这是在等谁?
不知过了多久,雅间的门才终于被推开。来人一袭黑色斗篷,脸遮在帽兜之下,很是神秘。可后面跟着的人,凌樾却是认识的,而且很熟,...是邹叔。
见到来人凌樾心下已是了然,只见领头那人吩咐邹叔关上门后,取下了帽兜,
果不其然,是林掌柜。
三天两面属实有些频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