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监牢出来,众人站在墓室中厅的岔道前,气氛凝重。
江彦暄拿了布巾给曲如宵包扎伤口,纪凌见于崇谙走去一边靠着墙壁轻轻咳嗽,便跟了过去。
“先生可是身体不适?”
于崇谙没抬头:“无碍,只是旧疾罢了,歇息一下就好。”
纪凌听后只虚扶着他,朝众人道:“墓室昏暗,其中有无凶险机关尚未可知,稍歇息半刻后,彦暄同我前往探查,于先生与黄昭在这转轮旁接应。”
于崇谙蹙眉:“侯爷,此冢既以八卦设置墓口,其间或许也有与之相关的机关秘术,带上我,我不会拖累侯爷的。”
江彦暄安置好曲如宵后,说道:“于先生说的在理,我们之中只有先生熟悉此道,侯爷放心这里有我和黄捕头。”
片刻后,纪凌、于崇谙和几个手下一起,沿着狭窄的通道前行,四周墙壁上的烛台里闪烁着幽暗的火光,将几人的人影照的扭曲又模糊。
越往深处走,空气越发浑浊,腐臭和血腥交织在一起,令人几欲作呕。忽然,前方传来一阵“嗡嗡”的声响,在寂静的墓穴中回荡。
“屏息静立!这是蜂群振翅的声音,听着至少成百上千只……”
纪凌抬手止住后边跟着的于崇谙他们,话音刚落,一团黑影从甬道深处蜂拥而出。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细看之下,这些蜂至少有一成年男子的半个手掌大小,通体漆黑,翅膀扇动间甚至可以看见细微的粉尘,腹尾尖锐的毒刺在火光中寒光毕露。
蜂群从尽头迅速向众人冲来,“用衣物罩住自己的头颈,尽量遮蔽所有裸露的地方,缓慢后退。”
纪凌说完,所有人边后退边将外袍罩于身上,本也就没走进多远,但是退了没有几步,后边的一个小捕快说道,“侯爷!没路了,进口被挡住了!”
此时蜂群已经逼近甬道内的众人,纪凌拔剑出鞘。一手将跟在身后半步的于崇谙推到后面,一手挥剑,剑气纵横,试图将蜂群纷纷斩杀。
于崇谙在行囊里翻找,片刻从中拿出一个小巧的手炉,他手指在手炉底部飞速掰合,手炉“咔咔”作响,迅速飘出一股淡淡的烟雾。
“侯爷退后!”
蜂群刚接触到烟雾,瞬间更加狂躁起来,围着几人盘旋打转,庞大的蜂群仿佛可以将人耳边的鬓发扇起,却不敢靠近众人。
“快走!”
纪凌低喝一声,握住于崇谙因为拿着手炉裸露在外的手腕,领着他们往尽头快步走去。甬道的尽头是一间巨大的石室,石室中央放着一个古朴的木盒,盒身刻满奇异的花纹。
几人刚踏入石室,蜂群便如潮水般涌入。纪凌在前,挥剑将冲破烟雾的蜂斩落,于崇谙将捕快手中的火把接过,目光扫过整个石室,发现石室入口边遍布苔藓的墙壁上有个方形的凹槽。
纪凌此时如闪电般的身影,在蜂群中穿梭,手中长剑挥舞,将冲进石室的蜂群一片片扫落在地。
于崇谙忍者方才就犯了的腿疾,快步朝墙壁走去,观察着凹槽和石室入口的机关联系,随手从地上捡了块石头,将手中的手炉卡死在凹槽里。
刹那间,墙壁震动,一道石门缓缓落下,将杀不尽的蜂群隔绝在外,纪凌将遗漏的几只蜂斩杀,甩了甩沾满蜂尸的剑。
解决了蜂群,所有人都暂时缓过了劲儿。
于崇谙和纪凌来到放着盒子的台子前,一个小捕快想要上前把盒子拿过来,却被于崇谙拦下。于崇谙仔细观察着木盒上的花纹,眉头紧锁。
纪凌见于崇谙正专心观察木盒,便没有打扰,四处打量之下被墙角砖缝处一抹红色吸引。走去一看,砖缝中夹着几朵粉红的花,花瓣颜色鲜艳,层层叠叠。
跟着纪凌的小捕快上前将花朵取出一朵,隔着布子放在纪凌手上。纪凌仔细端详手中的花朵,看了半天发现不认识,见那小花的中间有蜜凝结其上,便从布袋中翻找出一个竹筒,用来放花。
纪凌回来时,于崇谙正戴着手衣研究木盒,手指在木盒上摩挲,在错综复杂的纹路间轻轻拨弄。就在他即将触动关键机关时,四周地面突然传出“嘎吱”的声声闷响。
“不好,有陷阱!”于崇谙脸色骤变,大喊道。
话未说完,地面瞬间裂开,大片干燥的细沙如汹涌潮水般涌出。
于崇谙立足不稳,身体下陷进细沙中,慌乱间抓住方才陪在他身边的纪凌。纪凌反应迅速,长剑直接插入石台,反手将于崇谙拽出。
流沙不断涌来,顷刻间便已淹没了他们的小腿。流沙从中央往四周扩散,将众人逼退至墙边,处境岌岌可危。
“这沙子有古怪,要当心。”
于崇谙咬牙说道,额上满是细密的汗珠,腿疾和脆弱的身体状况让他的体力逐渐不支。纪凌眉头紧锁,环顾四周,试图寻找脱身之法,却发现石室墙壁布满青苔十分光滑,没有任何可供攀爬借力之处。
纪凌深吸一口气,内里运转至掌间,想要将沙子逼退一些,可沙子源源不断,收效甚微。于崇谙强忍不适,目光扫过四周,发现每面墙壁的中段都有整齐排列的小孔。他抬头与纪凌对视一眼,心想到:“或许流沙陷阱与墙壁上机关的破解之法都在木盒中呢?”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的破空声夹杂在流沙声中传来,密密麻麻的暗弩从墙壁的孔洞中射出,弩箭闪着幽绿的光,一看便知淬有剧毒。
“好吧,与木盒无关……”
*
纪凌和于崇谙一行人刚进去甬道没一会儿,甬道口就落下石门,将他们彻底隔在两边。
中厅里,江彦暄正看着严严实实的石门犯急。突然,一阵“嘎吱”声响起,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墓室中央。
墓室四周烛光微晃,将巨大的转轮藏衬的更加骇人。木质轴心与底座摩擦,断断续续的像是要随时散架一般。
中厅的众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响声震的退向四周,江彦暄蹙眉观察,确认四周似乎没有危险后,才缓步向前走去。这时,转轮藏中不知何处传来“咔嗒”的轻响,应当是其内壁的暗销撞上机关枢纽。
黄昭将剑微拔出鞘互在江彦暄身边,两人靠近转轮藏后,江彦暄才抬头往下细看。
这尊庞然大物下至五尺深盘坑,上至中厅室顶足有三丈高,顶层的穹盖镶着青铜莲瓣,莲瓣细节早已模糊不清,其边缘垂落的铁索上挂着半腐朽的经幡,布面被虫蛀出无数细孔;往下是圆檐并八角檐的重檐围顶,翼角各坠一只青铜铎;再往下是因年久失修开裂掉皮的木轮盘,轮盘上隔架八角围枋,围枋里外嵌套,每个角上都立着一根雕花木柱,柱间横搭板枋,板枋之间又嵌垂莲柱;转轮藏中央轴心,粗壮的木柱上刻着一个挨一个却又散乱的平雕佛龛。
如此巨物就这样缓慢的自发转动,转动中的气流扫过悬着的青铜铎,没有半点佛堂中的清越,全是铃舌撞在铃身上震的让人发颤的“哐当”声。
三圈转完后,木质框架的嗡鸣声里开始混杂铁链拖动时的“哗啦”声响,中央的佛龛随着转动缓缓向内凹陷,露出藏在其中的星官图。
*
于崇谙被两侧骤然射出的密集箭雨惊得后退,后背撞在纪凌胸膛。他下意识挺直脊背,将更加不适的右腿掩在阴影中。
“别慌。”
纪凌抬手攥住他的手腕,指尖触到于崇谙袖口下凸起的旧伤疤痕时微微一顿,随即松开手去拔佩剑。
箭镞擦着鼻尖钉进对面石门,箭尾的嗡鸣里蓦的混进些令人发麻的虫翅声——方才被挡在门外的蜂群竟想顺着缝隙钻进来。
于崇谙余光瞥见石室中间的流沙旋涡,忽然想起古籍里“沙随行动,箭随沙行”的记载。早在进来墓室时,他便注意到转轮藏轴心上的三层佛龛,若将柱形展开成平面,随即雕刻的佛龛位置便都对应着三垣四象。
他寻着箭阵空隙俯身,眼睛盯着流沙旋涡道:
“流沙是机关眼,得让它停住。若我没有想错,中厅的转轮藏就是机关总枢。转轮藏在中厅,得设法让江大人他们转动北斗星纹的转轮。”
纪凌挥剑劈落两只毒箭,箭刃相撞的脆响里带着果决:“我让手下寻法原路返回报信。”
他解下腰间玉牌放到最近的小捕快手中,“听于先生讲完,再从石门裂缝设法出去转述给江大人,可能做到。”
于崇谙看着颤颤巍巍捧着玉牌看自己的小捕快,借着遮面的布巾抽了抽嘴角……
“现在中厅是个什么情形尚未可知,但我若没猜错,轴心展开应当是一副小星官图。转轮虚分有三层,需将所有可以充当北斗位的佛龛同时转向勾陈。江大人是住建管事,该识得星图刻度。”
待小捕快走后,于崇谙将没有解开的木盒装入囊袋中,又取出一个小葫芦,将其中液体泼向石门两边的烛台,借着起身的动作悄悄揉了把右腿膝盖:
“侯爷助我。”
纪凌扫过他的腿,又看着他稳如磐石的站姿,将那句到了嘴边的疑惑咽了回去:“没想到先生对古墓机关这般熟稔。”
于崇谙听后笑弯了眼:“行走江湖,混口饭吃。”
说罢冲向放置手炉的凹槽,迅速取出手炉后,一掌拍向凹槽后的石壁,石壁被生生推进去一寸。刹那间,箭雨的频率慢了半拍,流沙也缓了下来。于崇谙扶壁站得笔直,只有紧握手炉的指节暴露了强忍的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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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厅里,江彦暄和黄昭看着眼前变了样式的转轮藏惊愕不已。这时被捕快看着靠在墙边的曲如宵突然坐直:“大人,石门里有声音。”
江彦暄将耳朵贴在石门上,听见里面传来长短不一的划刻声。
片刻后道:“看星图刻度,北斗对勾陈……”
向迷茫的黄昭等人稍作解释后,指挥众人合力推动沉重的木质转轮。圆盘缓慢发出“嘎吱”的响声,当最下一层佛龛与宝顶莲心对应时,转轮藏内传来插销搭合的声音,便再推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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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沙停了!”石室内距离旋涡最近的小捕快喊道。
“毒箭慢了。”纪凌劈开最后几支迎面而来的箭镞。
于崇谙拿下放在石壁上的手,石壁自动后缩,卡在后边的凹槽中。
蜂群已经从石门的裂缝中涌进石室,于崇谙趁箭停的时机,从怀中摸出火折子点燃手炉,使力掷向方才泼洒液体的地方。
橙红色火苗燃起的瞬间,流沙旋涡闭合,蜂群焦糊的尸体黏连成一团卡在缝中。
“轰隆——”石门打开了。
几个小捕快打头阵走在甬道中原路返回,于崇谙跟在纪凌身后慢慢悠悠的晃。
两人就走着,一句话不说。
于崇谙在听见几人中,年纪最小的小捕快第四次感慨老天保佑的时候,终是忍不住笑出声。
就在这时,纪凌止住步伐。
转身看向没来得及将笑意收回的于崇谙,抬手把一枚沁血的玉佩塞进他手中,玉质温润,边角刻着一个模糊的“尚”字。
“这是从曲如宵身上搜出来的。”
纪凌语气平淡,目光却死死盯着于崇谙的眼睛。
“转轮藏上的青铜铎与于相书房中的摆件如出一辙,你当真只是认得他的旧物?”
占风铎:
1、占风铎是我国古代用来测风力和风向的一种器具,通过铃舌碰撞的声音大小判断风力强弱。
2、占风铎的铃舌一般设计成长尾,或者多加一片长的玉片,通过它的摆动幅度辅助判断大致风向。
3、在佛教传入后,演变成挂在塔檐口翼角的风铃,后期测风功能逐渐弱化,成为装饰性构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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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八章探秘积石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