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崇谙揉了揉自己有些发烫的耳朵,天知道刚才他经历了什么。
方才纪凌伸手要接正在石头上发愁的他,那他自然可以用怕高掩饰一下自己腿疾的事实,于是就势一跃,刚好被纪凌接了个满怀,松开时两人又刚好同时偏头看对方,于是纪凌的嘴唇就刚好蹭过他的耳朵……一股麻意自耳朵、脖颈蔓延致全身。
他僵在原地,耳尖瞬间烧得通红。纪凌似乎也被这意外的触碰惊到,鼻尖萦绕着一股药香,指尖还悬在他腰间未收回。
“对不住。” 纪凌别开脸后退半步。
“无碍,多谢侯爷。”
一旁看戏的江彦暄:爱看!
*
于崇谙收回心神,绕着石群外围走了一圈,结合刚才在上面俯视看到的画面,猛然发现那些看似随意堆叠的石块,其中竟暗合乾坤八卦之象。
因石群杂乱且没有刻画任何文字图案,一开始于崇谙并未往这方面深思,如今细看之下才发现,其中稍大些的石头每一块都严丝合缝地对应着卦位与方位。
乾三连对应西北方位,象征天与刚健;坤六断在西南,代表地与柔顺;震仰盂居东方,寓意雷与生发……
于崇谙垂眸沉思,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脑中迅速推算卦象方位。
“巽为风位居东南,长风相随吹拂不断,入口许就在此处。” 东南方正对应着巽卦,象征着气流的涌动与通达,与入口形式不谋而合。
说完从随身挎着的背囊中取出一块巴掌大的司南,底座上的磁勺轻轻转动,最终稳稳指向南方。
远处枯树嶙峋,唯有东侧崖壁下的苔藓泛着油绿,与古籍中 “阴湿生苔,面北背阳” 的记载一致,进一步验证了司南所示方位。
确认方向无误后,于崇谙示意纪凌他们跟上,一队人沿着石群踱步,走到东南巽位的巨石前。
于崇谙低头,向着石头朝向的方位转身站定,再缓步向前走到石群中的土坛,大概五步后猛地驻足。
“就是这儿,侯爷。”
纪凌听到于崇谙的话,挥手示意黄昭,一群人开始用随身带的佩刀锹土。
大概向下挖了一尺的距离,一个小捕快大喊道:“有东西!”
纪凌前去拨开厚厚的沙土,一截平整的青石板赫然出现,众人围着石板站立,纪凌让所有人都退开,待青石板完整露出后,才站到一边。
江彦暄蹲下身,指尖刚触到石板边缘,他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这石板表面没有一丝岁月的痕迹,接缝处的沙土显然是不久前才砌上的。
四周寂静无声,江彦暄突然感觉浑身有些发冷,随后起身上去说道:“侯爷,这石板是艾叶青石。”
石板表面打磨得光滑如镜,边缘处竟雕刻着细密的云雷纹,每一道纹路都流畅自然,这种等级的石材,质地坚硬无比,寻常刀剑难以留下痕迹,就算是王公贵族的墓葬,也极少能用上。
纪凌听后,知道石板坚硬才放心让于崇谙下来,接着道:
“这墓有问题,这石板既然不是古物,那便是有人在我们之前就进去过。”
此时站在石板上的只有下来查看的于崇谙和护他安全的纪凌,两人都未发现石板边缘埋在沙土里的地方已经缓慢开裂。
于崇谙起身想要挪动位置,这时众人才听见“咔咔”的响声,还没等他做出反应,脚下的石板便迅速裂开,裹挟着碎石沙土,将两人拽如黑暗。
失重感瞬间袭来,上方江彦暄的喊声也在下坠后听不真切了。
下坠的瞬间,纪凌双臂如铁钳般将于崇谙紧紧搂住,而后腰身在空中灵巧翻转,以借力之势足尖连点石壁。
“抱紧我!”纪凌的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回荡。
潮湿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于崇谙死死攥住纪凌的衣襟,只感觉耳边风声呼啸,却不再有失控的坠落感。
落地时,纪凌如同一只矫健的黑豹,稳稳地卸去冲击力,将他护在怀中。
“可有哪里不适?”
纪凌松开手臂,动作轻缓地将他扶起,目光如炬,在昏暗的环境中扫视一圈。
于崇谙望着纪凌衣袂翻飞却不见丝毫狼狈的模样,想起方才对方行云流水的动作,心中既惊讶又安心。
“我无碍。”
说话间上方黄昭挟着江彦暄跟着跳下,身后跟着三个功夫不错的捕快,其余的便留在外面接应。
几人汇合后,借着上方一点点的光亮,才看出正身处在一个不算特别大的空间里,黄昭取了火折子,让手下将火把点着。
火光照亮四周,一圈石壁只一面留着一条狭窄的通道。
纪凌随手捡了一块石头向里扔去,石块滚动片刻,撞到了似是墙壁的地方停下。
黄昭主动前去探查,确认没有危险才返回。
穿过暗道,往深处走发现半扇石门卡在石壁中,里面浓烈的血腥味裹挟着腐臭扑面而来。
于崇谙下意识屏息,江彦暄被浓烈的味道刺的直干呕。
纪凌从怀中取出早之前程显交给他的锦囊,将里面的一叠布巾分给众人。
于崇谙脸上的魇面碍事,他便干脆摘下装入囊袋。纪凌看着于崇谙布巾都遮不全的伤疤沉默良久。
*
跨过石门进入墓室。
墓室很大,四面墙壁上都有烛台,点燃后摇曳的火光照亮了墙面上的壁画——画中人物身着奇异服饰,似是祭祀又似是厮杀,残损不堪的壁画仿佛正掩饰着什么不可言说的罪恶。
正中央,一个巨大的转轮藏巍然矗立,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和图案,仿佛蕴含着某种神秘力量,旁边还有一堆不知名的东西。
于崇谙走近才发现,那是一堆尚未腐朽的莲衫布,还有一套落了沙土的成衣,只是衣上残缺了一角。
他心里猛地一惊,如此完好的衣物出现在这古墓中,近日难不成真的有人来过?这人又有何目的?
未等他细想,突然转轮藏后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所有人屏声凝神,纪凌提剑挡在身前,抬手一挥示意黄昭和手下跟上。几个人循声缓步上前,在转轮藏后的弯道处听到一声轻咳。
转过弯道,一处铁网围住的空间出现在众人眼前,说是监牢也不为过。里面一个身形消瘦的少年蜷缩在角落,听到纪凌他们的动静后缓缓抬头。
确认没有危险,纪凌才示意于崇谙和江彦暄过来。
牢里那人面色苍白却十分清秀,看见他们后爬起身走过来,抓着铁网道:
“终于,有人来了。几位贵人教教我吧。”
纪凌拧着眉头,剑尖抵在铁网上:“你是什么人?为何会出现在这?挂画可是你偷的?”
曲如宵听后放下手,似是被剑光吓到往后退了退,他盯着纪凌的剑:“草民叫曲如宵,宫里那画,是草民拿的……”
刚说完便低下头哭泣起来。
“你姓曲?”于崇谙问道。
这少年观模样也就十六七的样子,于崇谙听到他的名字后,再联想此前在酒馆房间里发现的那块儿莲衫锦,突然想到十年前曲家走失的小少爷。若是那孩子命大没有死,如今也该是这么大了。
“你为什么要去偷宫里的宝物,你可知盗窃秘宝是死罪?”
曲如宵仰起头,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痕:
“草民幼时好玩,有天下午与表哥在门口踢蹴鞠。”少年的眼神逐渐飘远……
扬州城的街道飘着难得下一次的雪,七岁的曲如宵拉着从远方来家里的哥哥跑出家门,身后是母亲让他们不要跑远的叮嘱。
日头落,炊烟起,
小娃小娃快快聚。
你一脚,我一趋,
麻布团儿当球踢。
石墩儿,槐树杆,
旧衫兜住月光稀。
星光闪,小儿嬉,
笑声追着风远去。
“表哥,你踢的太使劲了!”小曲如宵仰着头,指着被表哥踢到远处墙角去的蹴鞠。男孩见球滚远,挠了挠头让曲如宵在这里等他。
小曲如宵见表哥跑远捡球,便自己蹲在地上弹石块。许是等的时间长了,就站起来四处看看,然而并未发现表哥的身影,也没看到蹴鞠在那儿。他跑到刚刚蹴鞠滚到的墙角,探出头往旁边巷子里看,一个人都没有。刚要转身回去,就被一块儿浸了药的帕子捂住口鼻。
再醒来时,他被塞进了一辆马车里,嘴被破布塞着,手脚也被粗麻绳勒的死紧。窗子的布帘被风吹起,借着月光他看见旁边同样被绑着的表哥。
天亮后,马车驶入了一片密林。小曲如宵看着表哥被拖下车,凄厉的哭喊声渐渐消失。而他被扔到另一辆马车上,一个蒙着脸的人掐着他的下巴道:“这小子长得倒是清秀,细皮嫩肉的准能卖个好价钱。”
后来的日子里,他被关在潮湿阴冷的地窖,每天只分得半碗馊饭,稍有反抗就会遭到毒打。
“他们嫌我哭闹,就把我扔给了那群畜生!”曲如宵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泪水大颗大颗的掉,已是哽咽着说不下去。
“后来因为我长相尚可,虽得以保全性命,却被卖到据说是某个京城的大户人家里当了侍童。”
曲如宵缓和了情绪,满是恨意的再次开口:“我好不容易在那些人手里活下来,此后十年都困在那些腌臜人家里。为什么是我?难道我一辈子要在那里浑浑噩噩着么?”
说着他猛地抬起头,直盯着站在前面的于崇谙和纪凌:“有人找我说,只要我从宫里偷出宝物,就让我自由。”他咬着牙,“我答应了,挂画是我偷的,但是只有一部分,我拿到的时候就只有一部分。”
说完曲如宵将头抵在铁网上,声音也低落下来:
“我听那个人的话过来这里,可还没见到他就滑下来了,这里太黑,不知道踩到了什么,就被困在了这里,那个画我也不知道当时随手扔到哪里了。”
等他说完,原本靠着墙舒缓腿疾的于崇谙突然站直走近:
“你方才说七岁被绑,家在扬州?”
曲如宵靠近铁网,用破袖子抹干净脸上的泪痕,眼里满是期待:“您知道扬州曲家?我家是织锦世家!我本想自由了就回去的。”他声音颤着,满是归家的渴望。
于崇谙看着眼前的充满期望的少年,心理泛酸:
“扬州曲家擅织莲衫锦,当时的家主是曲游天。”
“那是我爹啊!”
纪凌见于崇谙抿唇不语,便接着说道:“十年前,曲家因家主私通东萧余党,证据确凿,被处满门抄斩……”
“什么…”曲如宵期待的表情僵住,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嘴唇颤抖着:“不可能,不可能!我爹一生行善,怎么会私通反贼?!”少年抓着铁网的手指泛白,眼泪瞬间决堤。“怎么会呢……”
见此情景,众人难得的全体沉默。纪凌挥剑将铁网劈开,让黄昭带人进去将曲如宵带出来,顺便给他喂了一颗药丸。
“毕竟你是盗宝的窃贼,这是复原丹可医治你的伤,但是十二个时辰必须再服一颗,否则就会毒发身亡,你可了解了。”
曲如宵尚沉浸在噩耗中,只点了点头。
影壁
1、影壁也叫照壁、萧墙,主要用来遮蔽视线,挡风,还可以聚人气辟邪,另外也是院主人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2、影壁的种类:按位置可分为座山影壁、一字影壁、撇山影壁等;按材质可分为砖石影壁、琉璃影壁、木质影壁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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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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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七章曲如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