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完鸿烟,丹阳一夜变成穷光蛋,实在没辙了,只能提笔写信给长京的定宇,让他赶紧帮忙想法子筹钱,哪怕是砸锅卖铁也得顶上。
三天后,鬼市的掌柜派人来传话,让她去提货。
鸿烟实物比图册上更漂亮,两只眼睛用了硕大的夜明珠,丹阳很是满意。
周子靖最是仗义,替她在禹南大营的升鸢台找了个空地,暂时停放鸿烟没什么问题。
兽院里的秋千架上,丹阳拆开定宇的回信,信的前半段还是老样子,啰啰嗦嗦写满了长京的各种杂事和八卦。
她一目十行地扫过,急切地搜寻关于她和萧济婚事的消息。
定宇倒是提了一句,但没细说婚事,只说崀西的定远侯进京了,因为军饷总也发不足的问题,跟户部扯了几天皮。
这些年,因为国库的钱都给了斡仑,四方养兵都在靠世家私银,只有崀西贫寒地薄,仰仗着朝廷吃饭。
萧济又犯了头疼病,以此为借口好几天没上朝了。
信的末尾,定宇还告诉她:萧济身边最近多出来个贴身护卫,据说是墨霞山出来的高手,功夫身手相当了得。
丹阳对这些统统不感兴趣,只盼着定宇赶快给她筹钱,救她脱离印子钱这个火坑。
定宇私房钱也不多,但大方地全借给了她,还替她向自己做生意的舅舅家借了一些。
定宇与她同父不同母,生母姓李,母家世代商贾,很是有钱。
十五这天,连绵数日的细雨终于停了,阳光洒在禹南大营的演武场上,将一排排军帐照得发亮。
鸢鸣划破长空,丹阳驾着鸿烟,径直飞向校场。
军营依山而建,从云端望去,密集的军帐、宽阔的校场尽收眼底。
几只飞鸢在天上盘旋,其中一只拖着长长的尾羽,绕着丹阳转了两圈,它嘹亮地叫了一声,像是在确认什么,随即才让开航道,放她通行。
演武场的看台上,萧琢一身银亮铠甲,正襟危坐。
他眯起眼,望着天边那只陌生的飞鸢靠近,眼中掠过一丝意外:“还真让她弄到手了。”
观那飞鸢的姿态,绝非寻常货色。
丹阳稳稳落地,解开固定索具,远远地就朝看台方向用力挥手:“十二叔!我来了!!”
几乎同时,张仁敬一路小跑过来,在萧琢面前恭敬地拱手:“殿下,郡主说……她是来参加斗鸢的。”
萧琢换上属于禹王的威严:“本王特许的,让她参斗。”
他侧头看向张仁敬,补充了一句:“给她找个硬茬子,别顾忌她郡主的身份。”
丹阳的出现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水面,整个演武场沸腾起来。
飞鸢卫的汉子们交头接耳,视线全都聚焦在这个驾鸢从天而降的姑娘身上。
周子靖过去跟丹阳打了个招呼,回去就被一群同袍七手八脚地拽住,七嘴八舌地追问起来。
“哎,那谁啊?”
“长得不错啊,许人家了没?”
“哎子靖,你怎么认识的?姑娘啊,会驾鸢的姑娘!”
张仁敬走到丹阳面前,递给她一根刻着字的竹签:“郡主,您的签号,乙朱雀组。”
丹阳接过竹签,一拱手:“多谢指挥使大人!”
张仁敬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那晚玉霜楼的失态,让他面对丹阳时还有些尴尬。
他摆摆手:“郡主……这称呼还是等您斗鸢赢了再叫不迟,现在,我就是个传话的。”
场中负责唱签的声音响起:“乙朱雀组,慕图丹阳,对曹望森!”
人群中应声走出一个年轻男子,相貌普通,年纪不大。
然而,就在曹望森三个字砸进耳朵的瞬间,丹阳原本垂在身侧的手,一下攥紧了。
她眯起眼,目光如冰锥,死死钉着那道离她越来越近的身影。
“哟!这不是丹阳郡主吗?”曹望森脸上挂着轻佻的笑容:“墨霞山一别,没想到王爷还舍得放宝贝女儿出来抛头露面啊?”
丹阳一言不发,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曹望森像是没察觉,或者说毫不在意:“说起来,郡主的伤……可好些了?当年那一下,看着可不轻啊。”
说着,他笑了笑,像是在回忆什么有趣的场景。
丹阳眼睫低垂,再抬眼时,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曹公子,这个问题……”她抬手指了指头顶的蓝天,“不如,等到了天上,我再好好回答你。”
升鸢台上,两只飞鸢几乎在同一时刻振翅腾空。
丹阳没有丝毫犹豫,推动操控杆,鸿烟流畅地加速,灵巧地绕出一个大弧线,如离弦之箭,直扑曹望森的飞鸢。
曹望森能得萧琢看重,自然不是平庸之辈。
只见前方飞鸢一个灵巧的侧翻,险险避开了丹阳这迅猛的一扑。
鸿烟身披玄铁薄甲,在空中却轻盈得像一片羽毛,丹阳紧随其后,精准地卡位,猛地切向曹望森飞鸢的腹部。
同时,鸿烟的鸢头上仰,一支短箭嗖地从喙中射出。
嗤啦!曹望森的侧翼被洞穿一个窟窿。
地面上一片哗然,所有人都被这凌厉精准的一击惊住了,连萧琢都霍然起身,快步走到看台边缘,脸上满是惊诧:“鸿烟?!”
旁边的副将没听清:“殿下,您说什么?”
萧琢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遥遥那架鸢,是藏流阁的‘鸿烟’。她从哪里弄到的?”
这架飞鸢是藏流阁的新品,还没开始量产就出现在丹阳手里,禹王似乎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天上鸢鸣激越,穿云裂石,丹阳如同盯上猎物的鹰隼,死死咬住曹望森的飞鸢,穷追不舍。
曹望森左冲右突,狼狈逃窜,再无之前的从容。
在一次惊险的俯冲追击中,鸿烟鸢头向下,做出一个骇人的坠落姿态。
就在所有人惊呼出声时,它却在即将触地的刹那,划出一道惊心动魄的弧线,鸢身拉平,重新昂首冲上云霄。
而曹望森则被这虚晃一枪吓得呆滞在半空。
丹阳稳住飞鸢,在高处与惊魂未定的曹望森遥遥对峙。
地面上,萧琢的眉头拧得更紧了,刚才那个惊险又华丽的翻身动作,分明是霍昀廷惯用的飞法。
鸿烟的鸢喙再次张开,这一次,不是一支箭,而是数十支,连珠般的箭雨,狠狠扎向曹望森。
这还没完,丹阳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推动另一个杆位,鸿烟双翼骤然抖动,隐藏在翼下的焰弹发射口赫然露出。
“慕图丹阳,给本王住手!!”萧琢的怒吼声从地面传来。
已经晚了。
一道炽烈的火舌拖着长长的尾焰,如同愤怒的火龙,咆哮着扑向曹望森。
轰——!!!
巨大的爆炸声响彻云霄,对面飞鸢尾部爆开一团刺目的火球。
凄厉的鸢鸣声中,曹望森的鸢像折翼的鸟儿,翅膀无力地扑扇了几下,裹挟着火焰和浓烟,朝着地面狠狠栽落。
“救人!快救人!!!”
燃烧的残骸重重砸在校场边缘,发出一声令人心悸的巨响。
将士们冒着浓烟和火焰冲上去,从扭曲变形的鸢舱里拖出一个浑身是血的人。
萧琢的脸上铁青一片。
丹阳迎着滚滚黑烟,缓缓降落在升鸢台上,她没有立刻下来,而是坐在台沿上,努力平复翻涌的情绪。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演武场中央的看台。
在萧琢面前站定,丹阳深深地躬下身:“属下行事鲁莽,操练伤人,触犯军纪。请禹王殿下责罚。”
萧琢坐在高位上,眼底是压抑不住的怒火。
他带着冰冷的寒意:“慕图丹阳,无视军规,斗鸢伤人,罪无可恕。着,军棍五十!即刻行刑!!”
整个演武场陷入一片死寂。
周子靖目瞪口呆,连求情的念头都是过了好几息才冒出来。
可萧琢的目光已经像刀子一样扫了过来:“谁敢求情,与其同罪!”
张仁敬眼疾手快,一把死死拽住差点冲出去的周子靖。
禹南军中的老人都清楚,禹王殿下平日里宽和,可一旦动了真怒,搬出军法,那便是触了他的逆鳞,绝无转圜余地。
两名侍卫面无表情地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丹阳的胳膊,将她拖向场边的行刑长凳。
丹阳没有挣扎,任由他们将自己按趴在凳面上。她甚至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嘴唇抿得紧紧的,一副认命的样子。
负责行刑的侍卫握着杀威棍,手心有些冒汗。
五十军棍,就算是身强力壮的汉子挨了也得躺上几个月。
这娇滴滴的小姑娘……怕是几棍下去就得香消玉殒了吧?他犹豫着,迟迟不敢落棍。
“愣着干什么?!”萧琢的厉喝如同惊雷炸响:“给本王打!!狠狠地打!”
侍卫不敢再迟疑,牙一咬,高高举起了沉重的军棍,棍影带着风声,眼看就要狠狠砸向丹阳不堪一击的后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刺目的寒光快如闪电。
行刑侍卫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在棍身上,震得他虎口剧痛,杀威棍哐当一声脱手飞出。
紧接着,一个带着凛冽杀意的声音,如同寒冬腊月的冰锥:“萧若白,你敢打她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