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母的突然到来,打了三兄妹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这三兄妹可不是钱卫国那种老实憨厚的人,各个都是‘机灵人’,最是知道怎么拿捏手握管家权的钱母。
钱卫红一边搂着钱母的手臂,将人往房间里带,一边开口,“娘,我们当然知道眼下最我们来说最重要的是读书。但是,老师也说了要劳逸结合,就是不能一直死读书。适当的玩,比一直读书,更有学校效率。”
“正好开了一家溜冰场,我跟二哥三哥就想着去看看,那是个什么玩意儿。”
这是钱卫红第一次接触这种新鲜的东西,心里一直很兴奋。
这股兴奋要是自然而然消散,钱卫红可能不会有太多感触。
可这股兴奋因为钱母的突然到来,戛然而止,这让她心情变得很是低落,“娘,从小到大,我们开门看到的除了山还是山,家里条件不好,也没办法给我们买课外书,多了解外面的世界。来乡里读书后,有时候同学聊的东西,我连听都没听过,压根跟人聊不到一块儿去,人家都不爱带我玩。”
“所以我就想着好好了解这溜冰,等开学后,有个可以跟同学一起聊的事情,这样他们就不会再排挤我。”
兄妹几个当中,钱卫红长得最像钱母,这也是钱母偏爱这个女儿的原因之一。
今天为了出去玩,钱卫红特意打扮了一番,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被她编成两条油光发亮的麻发辫,上身一件□□成新的碎花的确良衬衫,下头是一条同样成色蓝色工装裤,脚上是一双透气塑料凉鞋。
颧骨上两团遗传自母亲的高原红,因为天气热的缘故,让原本健康的红润,看起来像胭脂铺错地方一样。
看起来很是不相称,配上钱卫红此刻耷拉的眉眼,整张脸着实不好看。
不过,钱母的心思不在她的脸上,她很认真地理解钱卫红的话。待安全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后,钱母不以为意道,“人不就吃喝拉撒睡,还能有什么?怎么就没得聊?”
要不是眼前的女人是自己的母亲,还是个握有掌家大权的话,钱卫红都想骂她乡巴佬了。
知道自己不能骂,钱卫红气得直跺脚,“这里又不是咱们那山旮旯,谁会聊吃喝拉撒睡这种谁都会的事,人家聊邓丽君程琳、聊成龙李连杰,聊《少林小子》。”
从钱卫红今天这身打扮就知道,她受宠。
来乡里前,面对同学,她的心里有着超然的优越感。
来到这里后,她才发现跟人家乡里人对比,她原先那点优越感,荡然无存。
人家聊明星,聊电影,她压根就听不懂,“人家还买漂亮的海报,可我什么都没有。”
钱卫红越说越委屈,说到最后眼眶都红了。
钱母实在没觉得别人不理自己,能对自己产生什么影响,不过见女儿委屈,她也心疼, “既然人家不跟咱们玩,那不玩就是,干嘛浪费心思伤心。”
“你看在咱们那边吵架吵到老死不相往来的人,大有人在,也没有谁家因为谁不理,日子就过不下去。”这是钱母最朴实的想法。
说完这个,钱母看向两个儿子,“你们呢?有没有碰到跟卫红一样的情况?”
见妹妹顺利转走钱母的注意力,两兄弟松口气。
钱卫红说的问题确实存在,但其实有条件追星看电影的人,只占少部分。大部分人,哪怕乡里的学生,家里条件也都一般,事情没有卫红说的那么严重。
不过,眼下这种情况,还是让钱母相信卫红说的,对他们更有利。
于是两兄弟肯定了钱卫红的话,最后却也补充了一句, “男孩之间的友谊,跟女孩子比较不一样。他们可能因为我们见识短嘲笑我们,但一起打几场球,大家就打成一团了,所以卫红说的这些,我们感触不那么深。”
听两兄弟这样说,钱母揪着的心,总算稍稍平缓。
虽然心疼女儿,但比起儿子,女儿还是要靠边站的,“既然你哥那边不会有这种情况,那往后你就找你三哥玩便是,不要去搭理那些不理你的人。”钱卫民和钱卫红目前在同一所学校读初中。
钱母的话,让钱卫红有些不甘,不过,她没再揪着溜冰的事,总算让她松了口气,“我知道了,娘。”不想钱母旧话重提,钱卫红接着问道,“您怎么这会儿来乡里?是有什么事吗?”
自打家里有了自行车,需要置办什么东西都是钱卫国骑自行车来的,都不用钱母出面,钱卫红实在想不通,她怎么会突然来乡里。
提起这个,钱母忍不住叹息,而后把事情始末告诉三兄妹。
听完钱母的话,钱卫军三兄妹面面相觑,彼此眼中都有些不可置信。
毕竟这么多年下来,无论周秀兰这个大嫂,还是钱卫国这个大哥,从来都是任劳任怨,不曾说过任何一句反抗的话,对他们三兄妹更是不藏任何私心。
三人很清楚,要不是有这对兄嫂,钱父身体不中用,就钱母一个人,压根供不起他们三兄妹读书。
这会儿听说大哥大嫂想分家,三兄妹跟钱母一个想法,“这个家不能分。”
“我当然知道不能分,所以才想着来乡里住几天,让他们知道持家不是他们想象的那么容易。”
钱卫军却不这样想,“娘,您现在最重要的事握着家里的钱和粮食,不要让他们拿到。不然,他们有了钱和粮,趁你不在,拿着钱粮跑了,咱们压根找不到他们。毕竟现在跟前些年不一样,出门不再需要介绍信。”
“放心,你娘我不傻。”昨天被周秀兰拿走的钱,她都抠回来了。至于粮食,除了碾出来吃的米,其他的都钱父房间的床板下,不是他们想拿就能拿到的。
想到乡里日新月异的变化,钱卫军又开口,“娘,我觉得大哥趁农闲来乡里讨生活的提议挺不错的。咱们家有自行车,像这种天气,要是能从乡里拿冰棍走街串巷的卖,生意一定不会差。”
要不是早些年割资本主义尾巴的事,还让他心有余悸,他都想自己干。
“虽然考上大学后,学校有补贴,但补贴的那点钱只够吃喝。可就像卫红说的一样,人不能只有吃喝,还得有其他的需求,那都需要用到钱。而且高考已经恢复这么多年,人才需求量不像早先几年那样匮乏。等我们大学毕业分配,怕是要打理关系,那也少不得钱。”
钱卫红也觉得让钱卫国来乡里挺好的,“娘,二哥说的对,现在的钱挺好赚的,闲暇时让大哥来乡里赚钱,也不耽误地里的活,对咱们来说没损失。”
他们这个大哥对他们三兄妹几乎有求必应,真来乡里赚钱了,他们想要钱就容易多了。
钱母也不傻,“搁以前你大哥有这个想法,我肯定支持。可现在他有自己的私心了,真让他出来赚到钱,可就不是我们能把控的了。”
钱卫红完全不觉得钱卫国能做到哪里去,“娘,有嫂子和大丫二丫呢,您担心什么?”
在她看来,就钱卫国这样的人,哪怕有想法,被他们压一压,也就没了。
钱卫军也觉得钱母操心太多,“娘,大嫂已经结扎,他们这辈子注定没儿子。将来他们百年之后,还要指望我或者三弟的儿子给他们摔盆。”
他们那边的人,都认为死后要是没人摔盆,就入不了祖坟,只能当可怜的孤坟夜鬼。其实,当时周秀兰想逃计划生育,继续生,直到生到儿子为止的。
是他们花费了很大的心思劝说,才让她松口同意结扎。
在钱卫军看来,只要大哥大嫂两夫妻还指望将来有人摔盆,就翻不出什么浪来。
钱母想说,她感觉钱卫国不一样了。
可具体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大上来,而且二儿子的话确实有道理,便也不跟儿子辩驳,“那就照你们说的做吧,不过,我想在乡里松快几天再回去。”在家里,天天有干不完的活,她也想偷一下懒。
三兄妹已经跟人约好明天继续去玩溜冰,一点都不想钱母留下来。
可他们知道要是把钱母赶回去,她肯定会旧话重提,所以三兄妹只能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