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夜思考,钱母决定第二天去乡里看钱卫军三兄妹,顺便在那里跟闺女挤几天。把家里的一切扔给钱卫国两夫妻,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叫他们知道,要不是有她里里外外操持,他们两夫妻除了繁重的地里劳动外,他们还有孩子,还有永远也做不完的家务。
两夫妻都做好接下来几天看钱母脸色的打算,没想到她直接走人,这让两人都松了口气。
不用面对钱母那张阴阳脸,多干点活,对两夫妻来说,压根不算事儿。
于是,两夫妻喂养好牲畜,交代好两个闺女只能在土楼天井里玩,有事情找钱父,两夫妻就牵着大水牛上山去了。
才将将抢种完,田里的禾苗,得有7-10天才开始返青。
返青前,只要保证田里不缺水就行。
上山后,钱卫国去看山田里缺水的情况,周秀兰则找了野草茂密的地方,找了棵树,把水牛绑在树头,牛绳放得长长的,保证水牛能吃到足够的草。
安置好大水牛,周秀兰就自顾自往有油柑树的山里走。
靠山吃山,哪个季节,山里有哪些吃的,大家都门儿清。而且像野生的这种东西,无论谁家长在谁家山上,都算无主,谁都可以采摘。
野油柑助消化,这在尚且缺油水的80年代,算不得什么好东西,就算有人摘,也只是摘一点回去给孩子解解馋,不会都给摘光。
周秀兰摘油柑,是准备做成油柑糖葫芦,拿到墟市上卖的。
油柑这种果子耐放,只要在阴凉处摊开通风,放上十天半个月也不会坏掉,周秀兰一口气采摘了二三十斤。
采完油柑,周秀兰才拿起另外一个袋子,开始采摘藤茶。
周秀兰忙着,钱卫国也没闲着,他先巡视完所有田,有缺水的堵水进田。巡查完所有的田,便进山看他早先下的套。
这个时候的山上,野猪野兔野鸡之类的野味不少,勤快的人会趁山上的时候下一些套,抓抓野鸡野兔,打打牙祭,钱卫国也不例外。
不过,他们地里的事情多,没多少时间巡逻,下的套不多,一年到头能抓三五只野鸡或者野兔就不错。
以前没想过靠这个挣钱,如今想分家,想去乡里讨生活,钱卫国便想着多下点套,甚至还做了几个可以套野猪的套子,准备碰碰运气。
野猪这种大型的动物,一般在比较深的山里才有,所以钱卫国一边巡视以前下的套,一边增加套的密度,一边往深山里走。一边走一边看,有没有野猪蹄印,一边下套。
这次运气不错,套到了一只野兔和野鸡,可惜野兔已经死了,野鸡倒是还扑棱着翅膀,非常有活力。
不是第一次抓到野鸡,也不是第一次抓到野兔,可过去哪次抓到,钱卫国都没这次开心。因为以往每次抓到的野味,基本都入了钱卫军三兄妹口中,他们一家四口能分到一口汤就不错。
可这次他有了私心,活着的野鸡,他打算养在山洞里,等墟市那天去乡里,拿去卖钱。至于死了的兔子,他打算晚上一家四口好好吃上一顿。
听到他的打算,周秀兰彻底相信这男人是真的在为他们这个小家谋划。
这个认知,让她整个眉眼都舒展开来,“虽然咱们现在一无所有,但只要咱们力往一处使,相信我们的情况,很快就能变好。”
无论上辈子,还是在这之前,因为肩上的担子太重,无论他还是周秀兰都没轻松过。
钱卫国的记忆里,周秀兰都是眉头紧锁的样子。
因为眉头常年蹙成两道沟壑,像是被犁头生生犁出的旱地。常年太阳晒出的斑,与天热流出的汗渍,汇集在沟壑处,眼尾纹路层层叠叠压下来,把一双清亮的杏眼挤成两条阴郁的缝。看起来总给人感觉,她的瞳仁里凝着化不开的灶灰。
此刻阳光透过头上的枝丫,洒在她眉目舒张的脸上,眉骨终于卸了千斤重担。额间褶皱被笑意熨平,晒斑成了洒在麦饼上的芝麻粒。常年紧抿的唇角微微翘起,牵动眼尾几道细纹——那是上辈子到死都没能长成的笑纹。
钱卫国愣愣瞧着,忽觉妻子眼里落了星星,漂亮极了。
明明妻子就是极容易满足的人,可上辈子两人一起生活了三十年,他硬是没见她这般开怀过,他真是个差劲的丈夫。
搁一般人身上,碰上他这样的丈夫,有重来的机会,怕是巴不得离他离得远远的,可她还愿意跟自己好好过日子。
这一刻,钱卫国告诉自己,这辈子无论如何都要让她过上好日子。
他伸手握住对方长满茧子的手,郑重允诺道,“从今往后,你们娘儿三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我会尽我所能给你们好的生活。”
他们就普通的农民,哪怕重来一次,周秀兰也不敢想大富大贵的生活。不过,借着上辈子的经验,让生活无忧还是可以的,“你不是一个人在打拼,我也会努力,我们一起给两个孩子创造更好的条件。”
上辈子因为一个死后有人摔盆的事,两人当牛做马,麻木了一辈子。
事实告诉他们,只要养得好,女儿一点不输儿子。
无论从这点来说,还是为了弥补上辈子对两个女儿的亏欠,这辈子他们都该全心全意对两个女儿。想到两个女儿,想到昨晚抱着他们时,他们下意识的挣扎。想到早上看到钱母时,两人下意识往他们身后躲,周秀兰心里就炖炖的疼。
“接下来这些天咱们都摘点藤茶,多做点出来,拿去卖了,咱们才有钱在乡里租房子,才能在那边立住脚。”孩子只有远离了钱母,才能慢慢不受她的影响。
“好,我们一起摘……”
两夫妻在为离家做准备的时候,钱母已经到乡里。
钱卫军本来今年就能参加高考,但他成绩不是很理想,正好九月份高中和初中都改成三年制。所以钱卫军这一届,可以选择高考,也可以选择多读一年,钱卫军选择多读一年高中。
钱卫民情况差不多类似,不过,他是多读一年初三。最小的钱卫红,九月份上初二。
放寒假学校宿舍是不给学生住的,钱卫军三兄妹是借住在他一个同学家的老房子。钱卫军自从到乡里上初中,每次寒暑假都借住在这个地方,钱母对这个地方并不陌生。
这是一个两间并排的土屋,从墙上斑驳的痕迹能看出来,这房子会漏雨。
因为这房子人家不住了,所以屋顶很多瓦片破了,也没补。
钱卫军自然也不会给人家补屋顶,还是钱卫国怕下雨天漏雨,叫弟弟妹妹生病,拿了些稻草,铺到瓦片破的地方才勉强能住人。
钱母到的时候,两间房子房门都锁着,很明显三兄妹都不在家。
钱母不会骑自行车,徒步走了十几公里的路,早就又渴又累,原想着到地方就能坐下来,好好休息,没想到进不去门,这让她有些不开心。
不过,农村人没那么多讲究,没椅子坐,地上也能坐。没凉开水喝,自来水就能喝。所以,钱母很快就喝了水,而后找了个阴凉晒不到太阳的地方,直接席地而坐。
几个孩子说要留在乡里读书补习,按理说应该在家里待着才是,可这会儿家里却没人,也不知道去干嘛了?!
都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钱母其实知道,几个孩子都不是特别乖的孩子。也很清楚,他们说在乡里认真学习的话,其实有很大的水分。
不过,反正家里的活钱卫国两夫妻能干得完,她也舍不得他们回家干活,便同意他们假期不回家。
以往对三个孩子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今天也不知道是受了钱卫国昨天那一闹的影响。还是走了半天路,却要在这里等门的影响。
钱母第一次反思,自己对这三个孩子是不是太过纵容?!
她才这样想,就听到闺女满是兴奋的声音,“溜冰太好玩了,咱们明天还去。”
“下次大哥来,咱们跟他说要买复习资料,问他多要点钱,不然每次都玩不尽兴,扫兴。”
“不能多给点钱,让他多带点粮食也行,反正粮食也能换钱,就是麻烦一点而已。”
兄妹三的对话,让正陷入反思的钱母,心里拔凉拔凉的。
原来这几个兔崽子,拿粮食去换钱花了,难怪今年要的粮食比去年多了一倍不止。她还当今年多了一个钱卫红,两个儿子也都进了生长发育的时候,吃得多,这才多要这么多的米。
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
钱母瞬间如坠冰窖,从头冷到脚,她蹭地站起身,大步朝三兄妹走过去,“说,都干嘛去了?老娘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们,是要你们读书考大学,将来端铁饭碗,而不是拿钱在这里给你们烧着玩的。”
“不说清楚,今天都干什么去了,就给我收拾好东西,回家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