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卫军三兄妹能溜去溜冰,说明钱母已经不在乡里。两夫妻不想让她知道,他们一起来乡里的事,自然不想追上她。
不过,返程的路大部分是上坡路,一个人骑自行车还勉强上得了。带人,压根走不了。返程的大部分路,要推着自行车走,其实他们想追,也不一定追不上。
不着急回家,两人一边走一边算他们今天赚到的钱。
先算他们带来卖的东西,一百斤藤茶,一斤八毛五,赚八十五块钱。四斤八两的野鸡,一斤一块五,赚七块二。三十串油柑糖葫芦,一串三毛钱,卖了三个三串八毛钱的,得两块四,余下二十一串,卖六块三,总共赚八块七。藤茶、野鸡、油柑糖葫芦三样东西,总共赚一百块九毛。
再说批发冰棍雪糕赚的钱,这年头的冰棍有糖精冰棍,有糖精和糖水混合冰棍,有纯糖水冰棍,还有白糖冰棍,各种价格都不一样,每根利润在一分到两分五之间。雪糕只有一种牛奶雪糕,每根利润两分五。
钱卫国拿一百根各口味冰棍、二十根雪糕,叫卖两个小时赚两块钱。周秀兰拿一百根不同口味冰棍、三十根雪糕,叫卖两个多小时,赚两块四毛。
比起他们拿来卖的东西赚的一百多块,卖冰棍雪糕赚的四块四,简直不要太少,可两人一点不嫌弃。对他们来说,哪怕只赚一分钱,那也是实实在在在他们兜里的,是他们能自由支配的。
两夫妻很明白一个道理:小钱不赚,大钱不来。
扣掉买小麦,以及给两个孩子买的两本绘本故事的钱,他们兜里还有八十块钱。
这笔钱对从来都是兜里空空的两夫妻来说,绝对算得上一笔巨款。
身上从来没有过这么多钱的两口子,总担心不小心把这钱弄丢了,走一小段就停下来,摸摸装钱的口袋,确认钱还在,才继续赶路。
如此往复,两人这回家速度,想快也快不了。
费了一个半小时的时间,两人总算将十公里长的上坡路走完,剩下三四公里是下坡路,可以骑这行车。恰好这几公里到家里的路,走路和骑自行车的路不同路,两夫妻便安心地骑自行车往家走。
待到村口处,周秀兰下自行车,钱卫国自己骑自行车回家,她则揣着今天赚的钱,避开人往他们家的山洞去。在路上,两夫妻就商量好,往后赚的钱就在山洞那边挖坑藏起来,不兜回家,免得一个不注意被发现……
钱母在乡里的几天,钱卫军三兄妹,都挺认真读书的。她不识字,更不懂英语。但读得顺不顺畅,她还是能听明白的。所以听他们都那英语都能读得很流畅,做作业的时候,最大的钱卫军又能指导两个小的,便相信他们之前说的读书要劳逸结合的事。
本来想趁开学前叫他们回家小住一段时间的想法,又被三兄妹以开学要考试,他们想留在乡里继续复习的话给说动,便没坚持带他们一起回家。
她之前去乡里的时候,就叮嘱钱卫国这次墟市不用去给钱卫军三兄妹送粮食和菜,所以这次钱卫国没去找钱卫军三兄妹,她也没奇怪。
早上一早去墟市赶集买了一些东西,又回去给钱卫军三兄妹做了一顿午餐,跟他们一起早早吃过午餐,她就带着墟市买的东西慢慢回村里。
她临近十一点从乡里出发的,正是太阳越发炙热的时候,一路回到家里,她觉得嗓子都冒烟了,整个人难受得紧,好不容易挨到大门口,她已经累得没力气伸手开门,一个抬脚,猛地踹开院门,入眼是满目的鸡和鸡屎,“作死的贼婆娘,早说了家里是给人住,不要把鸡圈养在家里,怎地还这么做?!”
有那回家午休,正要出门的邻居,听到她的叫骂声,开口解释了一句,“最近黄鼠狼有点猖狂,好些人家的鸡都被吃了,大家现在都不敢放鸡出门,都圈养在家里。”
“那也不能关在院子里。”
“不关院子里,难道关鸡舍?”
“外头找个地方围个圈,不就可以关了。”
“围哪里?院门外吗?”说话的人,语气里满是嘲讽,“卫国和秀兰可不像某个不厚道的人,逮着机会就占公家的地。”钱家围这院子,占了很多原本的路,村里找上门好多次,都被钱母寻死腻活的强硬姿态给吓走。
钱母一听这话不乐意了,吊梢眼一抬,看向院门外戴斗笠,扛着锄头正想出门的女人,“什么叫占公家土地?难道你家门口的土地,不是你们家在用?我不过是不想被你这样多嘴多舌,多管闲事的人,偷看我们家的生活,才围了个院子,怎么就占用公家土地了?”
“要说咱们这村里,谁都比不过你周梨花多嘴多舌,多管闲事。”周梨花是钱母的闺名。
后来的人,见两人又拌上嘴,脚步一停,“人家有能干的儿子儿媳,不用像咱们这样下地干活,与其浪费时间在这跟她闲扯,还不如多去地里挥两下锄头。走吧,咱们下地干活去。”
听了对方的话,女子顺势跟着她一道走,“见过偏心的,没见过像她这样把心偏到咯吱窝去的。可着憨厚老实的老大两口子造,底下三个大小伙子,大姑娘平常上学不见人也就算了,竟然连暑假这种大假期都不回来。”
“都说有压迫就有反抗,等着吧,等卫国两口子被压迫到忍受不了的时候,有他们受的。”
“就卫国两口子那面团似的性子,要他们反抗,怕是难哦。”
“前几天闹的那出,你忘了吗?虽然那天之后,卫国两口子没再闹,但他们肯定是慢慢有自己的私心了,才会这样闹。人只要有私心,就再也不愿意被当老牛一样的使唤,等着吧,日后钱家肯定有看不完的热闹。”
“……”
随着两人走远,钱母再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但就她听到的那些,足够让钱母满心不痛快。老头子干不了活,她不想干地里那摊活,卫军三兄妹还要指望卫国两口子,她决不允许这两口子生出私心。
想到这里,钱母又想到卫军三兄妹都支持卫国趁农闲的时候,去乡里做买卖,钱母知道这件事自己该松口了。
先回灶房灌了一肚子水,解了渴,这才拿扫把,开始一边骂咧咧,一边打扫院子里的鸡屎。打扫完,又把今天买回来的糖和糖果收拢到柜子里,看到柜子里的麦乳精罐子,摸摸有些饿的肚子,钱母决定给自己泡碗麦乳精喝。
结果打开麦乳精盖子,看到比她做标记的地方低了好大一节的麦乳精,钱母的脸,黑了。
这段时间卫军三兄妹都没回来过,老头子躺在床上当躺尸,连门都不出,更不用说下楼泡麦乳精喝,他们都不可能动这麦乳精,她也没动过。
很明显是钱卫国两口子动了这麦乳精,想到自己千丁玲万嘱咐,说这麦乳精是给卫军三兄妹补脑子用的,任何人都不可能碰。
这两口子,竟敢趁她不在家的时候,偷喝给卫军他们补脑子的麦乳精。
这个认知让钱母的心,瞬间燃起熊熊烈火。
今天那两口子回来,不狠狠教训他们一顿,叫他们知道忤逆她的话,会有多严重的后果,将来还得了。
心情不好,钱母觉得麦乳精吃起来都不香了,囫囵几口将一整碗麦乳精灌进肚子里,她上土楼看老头子。结果还没进房间,就看到正跟一群孩子在土楼天井里玩的大丫二丫,钱母当即招手叫他们过来。
钱母的声音让玩得正开心的俩孩子,下意识收敛了脸上所有笑意,这才手牵手走到钱母跟前,“阿嬷,你叫我们什么事?”
钱母这次离家,一走就是好几天,除了趁机躲懒外,就是想要钱卫国两口子认识到,没有她张罗家里家里一大堆的事情,没她帮着照顾两个孩子,他们有得累的。
她以为出月子后就开始下地干活,没怎么照顾过孩子的周秀兰,会搞不定两个孩子。
她以为她回来会看到两个孩子,邋里邋遢哭着问她,‘阿嬷,你去哪里了?’
结果俩孩子身上那反复补得,看看不出原来什么样子的衣服。不仅没有脏兮兮,黑不溜秋,甚至比她照顾的时候还干净,她甚至还能闻到皂角味。
事实跟她以为的偏差,让钱母不由生出恐慌之心。
这个家无论她,老头子,还是三个孩子都需要钱卫国两口子。可她本以为的,这两口子没了她的帮衬,也不行的想法,却是她自己的自以为是。
又想到上次两夫妻提出的分家的事,钱母意识到这个家也许真像刚才那两婆娘说的那样,要变天了。
可在三个孩子还没毕业前,她绝不允许这个家变天。
想到这里,她收起心里各种杂念,尽量让自己的脸上带上笑容,笑着问两个孩子,“阿嬷不在家这几天,你们是不是喝了开水泡的,甜甜的,香香的东西?”
听到钱母的话,二丫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嘴巴,瞪大眼睛可劲摇头否认,“没喝,我们什么都没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