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念没有直接回家,要是让母亲知道她被解雇,定然要唠叨一番。母亲眼中的好工作好未来,哪能容许方念有自己的想法。似乎总要得到母亲的认可和支持,才能安稳的过完一生,才能少些内心的挣扎和不安。
没有人能替另一个人感受生活,方念手中摆弄着母亲口中不务正业的珠子,自从和母亲一起生活,方念快递改了收货地址,全部寄到江如家,因为不想听母亲数落她乱花钱。
一串串精美的手机链制作完成,那种心静的愉悦感和成就感,只有当事人能体会。方念觉得要是放到古代,她会当个手艺人,做糖人也好,雕刻也罢,或是当个绣娘,沉浸在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自由又自在。
手机铃声在安静的房间内突兀的响起,方念吓了一跳,待看清楚来电人,眉头不自觉的拧起,周身上下进入到防御姿态。她举着电话,来到窗户边,深吸口气才按下接听键,“喂,妈。”
“你在哪呢,刚刚房东来敲门,要咱们两天之内搬出去,他房子给孩子结婚用。”不给方念反应的时间,母亲继续道:“你说你,连个自己房子都没有,还以为出来能跟你享福,要你有什么用,我为了你……”
方念不得不打断母亲道:“妈,我一会回家,房租还没到期,等我再跟房东了解下具体情况。”有问题解决问题,为什么要对她的生活加以评判。方念挂断电话,拨通房东的号码,对方态度坚决,押金和房费退还给方念,补偿的话只字未提。
已成定局的事情方念不再纠结,她有丰富的搬家经验,东西一天就能收完。这地方没有校区,位置离中心较偏,租房难度较低。方念去了趟中介,同等户型的房子租金高了一倍不说,还都要求年付。
事出反常必有妖,连续三家房屋中介如此,定然有温诩的手笔,把她逼得无路可走,就是温诩想看到的结果吧。
徒劳的挣扎,晚上温诩的主动上门在方念的意料之中,她怎么能容许自己隐瞒被辞退的消息,她怎么会允许自己过舒心的日子。
“阿姨,您姑娘我真是用不起,三千块的羊毛衫,她给洗成童装。在我那没几天,打碎了三个碗,六个杯。今天还差点让我会议迟到,抱歉,我之前给您预付的方念工资,需要悉数退还。”温诩脸上恰到好处的不好意思,给人一种她也很为难的样子。
什么时候预付的工资,她怎么不知道,方念错愕的看向母亲,迎来的是毫不留情的巴掌,“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不顾方念的意愿,女人突然跪到地上,“小诩,你也知道阿姨不容易,求你看在阿姨的面子上,再给方念一次机会,她要是再犯错,你就揍她。”说着女人死命的拉拽方念,要她一起跪下。
“妈……”这一声妈,百转千回,饱含着羞愧,尴尬和无所适从。她们就不能活得有点志气,靠自己去生活,方念背过身去,不愿再去看跪在地上的母亲。
温诩扶起方念的母亲,一脸为难的看向方念,“这,这不好吧,虽说她是该受点教训,但……”话没有继续往下说,意思却很明显。
“随便教育,她就是欠收拾。”方母把人推到温诩身边,“你看,方不方便找个地方给我们住,房东让我们两天内搬走。”
方念用眼神求母亲不要再说,她想要维持的体面和尊严在母亲眼中一文不值。母亲从来没想过她会经历什么,或者就算被打的遍体鳞伤,母亲也只会觉得是她不会伺候人,活该如此。
周身的血液变得冰凉,她现在算什么,卖给温诩为奴为婢,为家人换取好的生活嘛。她像是生活在古代穷苦人家的孩子,被卖去府邸当丫鬟,不知道那时候的人要如何平复内心的不甘和无奈,接受命运的齿轮,成为为家庭牺牲的那个。
或许不该考虑太多个人感受,自己的好恶并不重要,想要自己过得舒服自在,不愿委屈自己,是不是也算一种执念。
温诩笑着表示刚好有间两居室空着,可以免费给方母住。在母亲的千恩万谢中,方念开始收拾东西。
两个手机壳被母亲数落乱花钱,这玩意有什么用,手机链更是没用的废品,就连正常的护肤品,都被母亲阴阳怪气的吐槽,说她对自己真好,真会照顾自己。
是不是她就不该存在,是不是她活着就是种错误,方念心里像有头小兽,撕咬着她每一寸肌肤,内里满目疮痍却无人察觉。
方念收拾好东西,环顾空荡荡的房间,她在这里住了五年,如今再也找不到她生活过的痕迹。方念深深吸了口气,慢慢吐出,她用近乎怜悯的眸光看向母亲,如果她不再了,母亲会如何生活。
想用最极端的方式惩罚她,也想让自己获得解脱,方念知道自己的想法很自私,但她控制不了,满脑子都是她死了一切就好了的念头。
温诩提供的房子宽敞明亮,远比方念的小公寓大得多,她和母亲不必再睡在一张床上,她们拥有了独立的卧室。母亲看过屋内的配置,欣喜的对温诩表示感谢,满嘴都是称赞,说温诩有本事。
“阿姨,给你点了外卖,水果蔬菜,一些用得上的东西,还缺什么,随时告诉我。”温诩脸上始终挂着谦逊的笑,似乎只是个对长辈颇为恭顺的晚辈,“那个方念,我就带回去教育了,对她犯的错,总该付出点代价。”温诩说得直白,她要方母明确的知道,方念跟她回去,肯定要吃苦头。
用实际行动表明自己的态度,方母亲手将人拽到温诩身边,“给你提供那么好的工作机会,你还不知道珍惜。”说着像钳子般的手拧着方念胳膊上的肌肤。
在母亲举起剪刀刺向常年家暴的父亲时,在母亲被判入狱,留下方念独自生活时,那时候也恐慌也茫然,但心里面存着希望,她没有被遗弃,她只是需要等待。但今天,母亲亲手将她推向未知的深渊,方念揉搓着被掐痛的肌肤,她抬眸,嘴角上扬出浅浅的弧度,对温诩说:“走吧。”
既然能如母亲所愿,何尝不能如温诩所愿。
推开平日里房门紧锁的客房,温诩装修时单独为此做了隔音。正对着床的墙面,挂着骇人工具,这间客房,专门为方念准备。
方念看完屋内的装潢,转头对温诩道,“你,就这么恨我?”
“我不该恨你吗?”温诩锁了客房的门,一步步逼近方念,“当年若不是你突然离开,我母亲何至于冒着暴雨去寻你,若不去寻你,又如何会死在那场车祸里。”温诩没有说的是,当年是她求母亲去找方念。是非曲直,早就经过多年的美化,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可以想象温诩当时的痛苦、难过和无助,或许温诩还要面对父亲的苛责,恨她无可厚非。温母当年给予方念许多温暖,那是个温柔慈爱的女人,她曾无数次抱紧被噩梦惊醒的方念,轻声安抚,哄她再次入睡。
一切都怪她,似乎在她周遭的人,都会经历不幸和苦难,方念扯了扯嘴角,勉强维持的笑容溃散,她看向温诩,“我先去洗澡?”
这些年温诩靠着恨意支撑着自己,可能是没办法接受母亲的离开,她只能用恨方念来化解心中的难过。而方念的不告而别,成为温诩的心结,经年累月,无法释怀。
空空如也的洗漱间,洗手台面放着尚未开封的洗手液,刚刚通电的热水器,水温达不到洗澡的舒适温度。方念想到母亲诉说的苦,进去之后,就没洗过热水澡,全当体验母亲所经受的苦难吧。方念洗了个凉水澡,身上的水用纸巾擦了个大概,没有裹体的浴巾,方念就这样走出了洗漱间。
“你倒是挺放得开。”温诩话里满是嘲讽。
任由温诩将她的手脚固定在床的四角,方念没做任何挣扎,算是还温诩母亲的恩情吧。失去对身体的掌控,所有的动作只是徒劳,鞭子无情的抽打在方念的身上,宣泄着温诩多年以来积攒的恨意。
一道道红色的血痕在白皙的肌肤上显现,温诩没有堵住方念的嘴,她想听见方念痛苦的呻吟声,啜泣的哭声,方念的眼泪是化解怨恨的良药。
宣泄般得责打过后,温诩挽起袖子,她额头出了层汗,胳膊微微发酸,终于问出憋在心里许久的问题:“为什么不辞而别?”
方念早就哭不出声了,她大口大口喘着气,眸光茫然而空洞。母亲,这就是你想要的幸福吗,这样你会感到幸福吗,你会心疼我吗。人都有各自的执着吧,方念只是想要得到母爱的孩子,她的时间停留在十二岁,母亲离开她的那年。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温诩瞧着趴在床上不动的方念,心中的怒火再次燃烧。杀人诛心,她要方念体会失去母亲的痛,另一种意义上的失去。
深更半夜的敲响方母的房门,温诩满脸歉疚的道:“教训的有点过,她一直不肯认错,我,我失了分寸。”
方母没注意方念的神情,一巴掌打在方念的后背,“你还不认错,你还有脸……”
方念毫无血色的脸又白了几分,若不是温诩搀着,她根本站不住,心里的寒意渐盛,眼中尽是自嘲的笑。
“麻烦您照顾下,明天她能正常来吧。”在看过方念的惨样后,再次主动把人交到她手里,你不是渴望母爱嘛,就让你好好感受母爱的伟大。
“当然,我会送她准时上班。”方母信誓旦旦的保证。
好像没什么好眷恋的了,方念垂下眼眸,她没有力气再去质问母亲,是不是看不见她身上的伤。或许母亲在狱中经受过更残忍的对待,谁又知道呢。
客气的送温诩出门,回头方母便闯进方念的屋中,“你少给我在这装死……”话未说完,就见方念费力的脱掉衣服,身上的鞭痕触目惊心。方母的喉咙干涩,一时间没有出说话,片刻后,突然嚷道:“这,这还不是你自找的,你要是……”
不管发生什么,不管经历什么,错的永远是她,很快,很快她就会结束这一切,“妈,你明天还想让我去温诩那吗?”在母亲的眼中,方念没有看到疼惜,“如果想,就让我休息一下。”
方母骂骂咧咧的退出房间,屋内重归黑暗。痛,身体和心里都痛的厉害,方念从包里翻出布洛芬,吞了下去。
设置好闹铃,方念查看手机里的消息,上面静静躺着江如关心的信息,“怎么样?回家了吗?没和阿姨吵架吧?不行来我这住。”未接通的视频和电话,“没事吧,有时间给我回信息哦。”
泪水再次从眼角滑落,冰冷刺骨的身体被注入一丝暖意,方念给江如回道:“没事,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