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胖掌柜气得肥肉一抖一抖的。
这些贱民怎么敢得罪他?
只是见谢行脸上并无惧色,掌柜反而怕起来。说到底,不过是个欺软怕硬的。
济源县贫困,清溪镇在济源又是垫底的。可想而知,在清溪镇能买得起织云锦的人极少,一年都卖不出十套。
满庭芳要赚钱,还是得靠卖棉麻葛。
要是坏了名声,让东家知道,那他就……自从他接手满芳庭,生意越来越差,他推说年景不好百姓手里没银子,因着他在其他方面有功,东家没多追究。
掌柜拉不下脸,使眼色给小二。可惜小二在低头装鹌鹑没看到。掌柜出糗他更不敢看。
谢行没错过小二脸上畅快的表情。掌柜倒霉,他看起来开心极了。
哪怕姜财来还在看着,掌柜怕丢饭碗还是低下身捡起碎银放到柜台上。
姜明拿起来擦干净收好。
姜财来顿觉一切变得索然无味,嘴角耷拉下来,脸色阴沉。
谢行没有再说话。像掌柜这种人,就算强迫他道歉,他也不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像他这般行事迟早有一天会阴沟里翻船。
姜云自觉失去原先的底气,姜明夫夫并不怕他甚至也不羡慕他。姜云气愤地一脚踢在竹筐上:“掌柜的退你银子了,拿上你们的背筐滚蛋吧。”
两把水芹从倒下的背筐里掉出来。
“姜家小子,你们两个别太过分。小心我揍你。”谢吉原先还能劝自己忍耐,没想到姜云越来越过分,当着他的面欺负他谢家的小辈。
谢吉不说话,姜云还没注意到他。他抬头看去,谢吉身边竟还站着一个妇人。
那妇人穿着蓝色小花的细棉衣,脸盘圆润一瞧就过得不错。
“为老不尊,谢吉你居然在外面养外室。”姜云大喊,觉得抓住谢吉的把柄。
喊完见谢吉好像真要上前打他,这才想起谢家老三力大无穷,慌忙跑到姜财来身后躲着。
姜财来早就看芳婶手里拿着的绣品。他没有姜云蠢,稍微动下脑子就知道。
绣品是谢吉家里那个病秧子绣的吧。
听说那个病秧子绣技不错,能赚不少钱。邓书元娘家在镇上过得不错,偏他非要嫁给谢吉。两人婚前一定是有了苟且,邓家才会松口。
真是自甘堕落。
“满芳庭的绣品不会都是从这些泥腿子的手里收上来的吧?”姜财来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谁知道有没有染甚病。要是这样,我可要怀疑满芳庭的品味了。我得跟王少爷他们好好说说,真是晦气。”
掌柜的表情一僵,当然不是。
邓书元绣技高超,一年都出不了一副绣品。东家说放在清溪镇是糟践邓书元的手艺。
他绣的东西都是送到济源县甚至更远的州府。那价格,可是要往上翻几十甚至上百倍。
但他不能打姜财来的脸,更不能让芳婶知道绣品真正的价值,不然以后他怎么从中牟利。
掌柜报给东家的价格和给芳婶的可不是一个价。这中间,他可没少赚。
掌柜的小眼睛溜溜转着,心中已有决断。清溪镇除满芳庭还有哪家敢收邓书元的绣品?
满芳庭在全国各地都有分店,他们可以把东西送到州府去卖。其他店铺不过是本地乡绅小商户开的,根本就走不出清溪镇。
“姜少爷说的是。”掌柜有恃无恐抬手把芳婶往外赶:“满芳庭不收你的东西。”
过不了两日,芳婶还不得回来求他。到时他再把价格往下压一压,能压多少他就能赚多少。
“哎,掌柜的,你怎么这么说话。我家妹子的东西可是很抢手的。整个清溪镇都找不出比我妹子绣的更好。咱可是一直合作得好好的。”芳婶哪会看不出掌柜的小算盘。
她过几日来掌柜还是会收下,就是非常憋屈。
更何况,她现在手上这副双面绣是邓书元熬病好几次,耗费整整两年才完成。她听着就觉得心疼,买回来的丝线要一根根劈开,直到线比头发丝还细。绣的时候更要小心翼翼,呼吸重一点都会把丝线吹掉。
谢明已经十二岁,邓书元想送他去开蒙,这才呕心气血绣出这副锦鲤戏莲图。要是还被掌柜压价,她想想都心疼自家妹子。
“收你的东西不过是可怜你吧。泥腿子能有甚好货。”掌柜满不在乎地说。
芳婶本来就憋着气,闻言气得只说了三个好:“这可是你说的。”她恨恨地想,就算掌柜跪下来求她,她也不会卖给满芳庭,平白受气。
大不了,她让阿元他哥带去济源县卖,有妹夫在路上不用怕遇到土匪强盗。
想到这,芳婶眼前一亮。她以前怎么就想不到去济源呢?
芳婶底气一下足了,“哼”了一声招呼三人一起离开。
在满芳庭门口,她连连“呸”了三下才离开。
这跟掌柜预想的,芳婶低三下四求他,这种主动认错不同,他一时有些慌张,生怕芳婶真的以后不来了。
掌柜想去拉芳婶回来,碍于姜家兄弟还在拉不下面子。
正在纠结之际,店铺里传来一声轻笑。
“好大的威风。”
掌柜这才发现店铺里还有客人在。抬眼望去发现开口的是个年轻男子,穿着一般,只是普通的棉衣。一副穷秀才打扮。
“去去去,瞎凑甚热闹。”掌柜随手想要打发他出去。
姜明觉得非常荒谬,姜财来和姜云怎么摇身一变成姜少爷了。他和姜家是此长彼消,姜财来和姜云有了权势岂会放过他?
走到没人的小巷,谢行问:“三婶绣的是什么?可否让我看一下。”
芳婶显然知道谢行从小被县城的富老爷抱错,当即小心翼翼地打开层层包裹的布包。
她说:“侄儿眼界比我高。你帮你三婶掌掌眼。”
一层细棉布里面又是几层绒布,芳婶用指尖小心地挑开里层的绣品。她没敢用手拿着,就隔着几层布捧着给谢行看:“婶子手糙得很,碰到都怕刮坏了。”
谢行了然把头凑过去看,没有用手直接触摸。
映入眼帘的是丝绸莹润的光,似有光华流转。可当眼神接触到锦鲤戏莲图时,他的眼里再也注意不到其他。
第一印象就是真实,栩栩如生,莲花的清香仿佛被风吹到鼻间。花叶间的露珠清晰可见,仿佛下一秒就要坠到池塘里。
最引人注目的是两条胖乎乎的锦鲤,憨态可掬。梦幻般的尾翼在水波中荡漾,水本无形,可如纱般的尾翼轻扫水面,让无形变有形。
比照片更灵动,更具想象力。小胖鲤最后吃到莲叶了吗?它的色彩是工业品无法复刻的美,现实与虚幻交织于其间。
就连不感兴趣的姜明都不自觉屏住呼吸。
“难怪,难怪。”谢行感叹。难怪大家总说老祖宗才是顶级审美。这出神入化的手艺不像是一个村夫能有的。要么邓家来头不简单,或者邓书元有奇遇。
不过谢行对别人秘密不感兴趣。他问芳婶:“三婶以往的绣品都是这个水平?”没道理谢吉一家还窝在大山村。
“那没有。”芳婶解释:“阿元身体不好,双面绣及其复杂劳心劳力,他身体吃不消。平日绣的简单。”
好的绣技绣在棉布上卖不起价。为这副双面绣特意买的丝绸。光丝绸丝线就耗费三十两。
若是次次都这般,别说邓书元的身体吃不消,银子也吃不消。毕竟刺绣耗时,中间若是有甚差池不止心血白废,材料钱也要搭进去。
“按婶子的了解,这副作品满芳庭会出什么价?”
芳婶看一眼谢吉见他并没有阻止的意思,她直接说:“往常简单些,便宜的能卖几两,复杂些的有十两往上,不超过二十两。”
“马掌柜去一回压一回价。但这双面绣及其难得,我估摸着得这个数。”她伸出一根手指。
姜明感觉自己呼吸急促起来:“一百两?”
芳婶点点头又说:“你别觉得一百两多。光是买丝绸都不止三十两了。其中耗时耗力不可计数。这手啊,不能太干也不能太湿。雪花膏好点的要一两一盒,雪花膏是时常要买的。手要保养好,不然丝绸刮到会抽丝就废了。”
“价格低了。”谢行说。
他虽然不了解夏朝的刺绣行业,但这副作品绝对是佳品。减去材料三十两剩下七十两,换算成谢行熟悉的价格差不多是七万华国币。
这副作品邓书元耗费两年时间,辛苦费都不够。
谢行心中有了主意。
姜财来和姜云都是大山村出来的,就连他们都敢欺负姜明,更别说过满芳庭的掌柜。
这是一个权大一级压死人的世界。
光有钱不行。
他原来想离开前给姜明足够的钱,可他忘了一点。稚子抱金于闹市会致姜明于何种境地。
他要把谢家人拧成一团,他们将会是姜明最好的保护伞。
谢行脑海中瞬间闪过千万条思绪,他感到莫名的兴奋和迫不及待。
“三叔,芳婶,你们要是信我,这副绣品我拿去出掉。绝对不会低于一百两。”
芳婶看向谢吉,显然她拿不了注意。
谢吉犹豫道:“我要回家跟阿元商量一下。”
他本来想说相信谢行,但转念一想阿元要是不同意呢。到时阿元不同意,他就说他不同意好了。
芳婶已经把绣品收起来给谢吉:“你带回去给阿元。实在不行,我让阿元他哥拿去济源卖。”
谢吉相信自家侄子,芳婶对谢行不熟并不能全然相信。东西毕竟是阿元的,她不好多说什么。
但她还是多留了一个心眼,特意告诉谢行,她们不是没其他路子。大家都是亲戚,谢行要是想从中谋取私利,也要掂量掂量以后被戳穿的风险。
谢行从背筐里拿出两把水芹给芳婶:“这两把水芹晒的有点蔫吧了。婶子别嫌弃带回去添个菜。”
“那我可不客气了。”芳婶接过水芹一掐:“可真嫩。”
芳婶往小巷深处走,从这里回邓家比走大路近。谢行他们回村是另外一条路。
三人刚走出小巷,一道惊喜的声音响起。
“可找到你们了。”来人一身小厮打扮。
补10-9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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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 4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