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好粘人 第7章 第 7 章

叶桐破天荒在床上躺了一日，思考昨晚与张思端的对话。

说实话，她有些被说服了。

长久以来她都抱着现代人的思维去揣测身边之事，甚至生出过以一己之力改变周遭陈腐观念的痴想，殊不知她如今所处的完全是个阶级社会，与民主平等隔了十万八千里。

这些人的陈旧思想若真那么容易动摇，古已有之的变法改革就不会屡遇挫折，也不会有一批又一批人前仆后继，只为撬动冥顽百姓愚昧认知的一隅。

她一介微茫生此念想，当真有些不自量力了。

但她并不想就此放弃这个念头，一嘴吃成个胖子固然不行，一步一步来却还有可能。

其实仔细想来，那些画本中的男欢女爱也并非全是糟粕，古有梁祝白蛇今有夫妻伉俪，凄美爱情中都孕育着革除世俗成见的曙光，男女主在相处中也为对方成长颇多，从此处下手未尝不可。

只是对一贯无甚感情经历的她来说，写男女情爱还是难为她了。

即便她的设想由女子做官改为女子经商，只将男主略作陪衬融入故事，但既然出现了这个人物且身份在此，必然要同女主有所交集，如此一想当真很难下笔。

她不禁感叹，生活经验当真是写作之源，一时后悔当初没涉足恋爱，毕竟如她这般冷淡之人，还有人追实属不易，真该抓住机会好生体验。

思及此，叶桐决定去攒些经验。

张思端刚进院子，便见她束了头发风风火火出去，穿的还是一身男装，小个头出溜的他差点没认出。

张思端浑瞧了半晌，直觉有种说不出的滑稽，诧异道：“你穿我衣服作甚？”

他与叶桐身形相差极大，叶桐显然将他顶喜爱的那身裁了半截，翩翩跹跹耷拉在身上，活似披了只麻袋，完全不像哪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倒似偷穿了主人衣服的小厮。

且她宽袍大袖中还藏了把他的折扇，只隐隐约约露出点儿头，怕是谈论到关键处挥都挥不开，当真一丝他的风流倜傥也无。

张思端抬手抹了把她嘴唇上黢黑的小胡子，哂笑道：“这是毛笔画的吧？太假了，叶小公子，你要去哪里逍遥啊？”

叶桐在房里虽一贯邋里邋遢，但他一向觉得她是个做事利索的，今日却穿成这副破烂模样，真叫他忍不住戏弄。

叶桐啪一声将他的手拍开，又小心在鼻子下按了按：“画了好久呢，别给我摸坏了。”

她说着从松垮的前襟中掏出枚小铜镜，极重视地左右照着，确认胡子完好才放下心。

张思端却并未放过她，转手又勾住她松泛的腰带，轻轻往后一扯：“你这个在街上会散开吧？这样可不行，在街上衣不蔽体了怎么好。”

他说罢当头掐起叶桐的腰，扛起她便往屋里跑。

叶桐一个不防，被他整个搭在肩上，登时吓了一跳。张思端又毫不懂得怜香惜玉，步子走得极快，不一会儿便颠的她头脑充血、直想干呕。

叶桐何曾受过这样的罪，脑仁子也跟着胀痛，逮着张思端披散的头发一顿乱薅。

“张思端你是不是有毛病，扛我干嘛，我自己会走，胃胃胃硌着了！”

张思端疼的发根喷火，脑袋也被她拽的直往后摇，却死死抱着她双腿不肯撒手，两步跨进屋内，快速将她按在桌前，这才满意地喘着气退到门口。

不知为何，这样凌乱穿着他衣服的叶桐，叫他直想欺负。

他简直怀疑自己体内有暴虐因子。

叶桐坐下的同时，原本松垮的腰带彻底散了，失去腰线的衣服浑似水桶，她低头瞧了眼，略无奈道：“真是乱七八糟，早知穿小厮衣服了。”

本想出去的体面些，没成想张思端衣服大成这样，她裁了又裁仍驾驭不了。

张思端好整以暇地靠在门边，按着头皮欣赏着她气闷的模样，轻笑道：“你要去哪儿？非得穿男人衣裳？”

叶桐顿了下，照实道：“我想去茶楼听曲儿，若有说书的更好……对了，你不是对这些地方很熟悉吗？能带我去吗？”

张思端无视她发亮的双眸，警惕道：“……你不是整日圈在家里要写话本吗？今日怎么舍得停下了？”

“我这不是想瞧瞧如今时兴什么，也好投人所好，只干坐着无素材，熬再久也写不出来。”

张思端闻言，知她听进了自己所言，心头暗喜，却又装的毫不在意：“这么说，你不打算写女子为官了？”

“……写还是要写的，待时机成熟。”

“也罢，就知你不会轻易放弃，不过来日方长，指不定哪日朝中便出了名女官，你以此为范本倒炙手可热了。”

他又道：“你既是为搜集蓝本，想随我出去不是不可，只不过……你得贴身跟随我。”

*

不多时，两人便站在幻音阁牌匾前，张思端悠然转身，面带笑意地审视叶桐一眼：“不错，正合适。”

叶桐此时一身青灰，相比于张思端锦衣华服走在前，显得极不扎眼，她极力扮演小厮的角色，微低着头催促：“别磨蹭了，赶快进去。”

“好好好，知你时间宝贵。”

张思端挥开折扇，步履轻快地往前，叶桐连忙跟上。

二人一进去便有堂倌来迎，张思端对内里熟悉，领着叶桐直奔二楼，要了个雅间，又吩咐堂倌将阁里擅长音律的歌女全唤过来。

歌女抱着琵琶现身，叶桐坐在软凳上听得津津有味，可恨没带纸笔来，不能将感触即时记下。

张思端全然无心思听曲儿，歪坐桌前直盯着叶桐出神，又每每被歌女一惊一乍的音调吓到，不禁撂下一句暗骂。

正待他几近发困时，突有两个堂倌推门，端了茶食进来。

张思端只得将身子往后撤了撤，为他们腾出地方。

两堂倌甫一进门，先是打了个愣，才将盘中东西缓缓端过。

张思端精神欠佳，并未察觉哪里不对。

率先过来那个，状似不经意瞄了叶桐一眼，将吃食麻利卸下。

后来者却仿佛遭到什么冲击，整个人直愣愣盯着叶桐，手中动作也全然不顾，一个不防掀翻茶壶，茶水汨汨流了满桌。

张思端对此却浑然未觉，直至滚烫的茶水浸到手边，他才狂甩着水渍回神：“你要烫死我啊！”

浓酽的茶水沿着桌边淌下，张思端唯恐双腿遭殃，又将身子狼狈后撤，待注意到叶桐那边没受侵扰，才略略放心。

两堂倌见此情景竟什么都没说，空气静的出奇，张思端深觉纳闷，遂瞪向二人：“还不赶紧拿了抹布……你、你俩怎么在这！”

叶桐原本沉醉在曲子里，房里发生什么皆未察觉，听见这话，好奇地回头搂了眼，便瞧见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她略感惊奇：“古代还有双胞胎啊，头一回见。”

二人原本一个瞄着张思端一个瞄着叶桐，闻言眼珠上翻齐刷刷将头别了过去，似是懒得解释。

张思端惊的从座上蹿起，移到门边来回打量二人：“你俩这又是搞哪一出？王府倒台了吗？我怎么不知？这又是哪来的衣服？”

眼看两人皆是堂倌装扮，与往日的富贵公子判若两人，或许是金汤匙含久了的缘故，即便穿一身粗布衣服，二人丝毫没显出穷气，只透着往日掩不住的傻气。

方才将茶壶碰倒的罪魁祸首先开了口，气势很是逼人：“张思端，准你来此消遣不许我们快活？呵，你们夫妻俩还真是个比个，一个写话本招揽情人，一个听小曲儿讨小倌欢心，玩的真够花的。”

叶桐：“……”

似乎哪里不对，但她不知如何解释。

张思端全无解释的意思，讥讽道：“我瞧你俩玩的才是花，好好的公子哥儿不当，跑来替人端茶送水。怎么，有钱日子过厌了便来体会回穷人？你俩可真贪心，什么都想要，胆如此肥王老太爷知道吗？”

王景仁一听便急了：“你少去我爷爷那胡说八道，上次你与我兄弟二人争斗的事可还没了，我爷爷对你有意见的紧，我劝你别去他跟前自讨苦吃。”

“错，错错错。”张思端伸出食指摇了摇，“不是争斗，是我单方面揍人，都八百年前的事了，你俩还记着呢，我以为早翻篇了。”

“你！”王景仁说着便要上前，被王景羽从后死死拽住。

王景仁气恼：“你别拦着我，看我不揍死他的！”

王景羽好言劝道：“哥哥，忍着些，这月不能再打坏盘子了。”

“嘿～”张思端听出点意思，“这是怎么回事，柳南娇将你二人扣在这打黑工啊？这我可得管管，怎能欺负我王家哥哥。”

王景仁呸了声：“谁是你哥哥！”

啧啧啧，叶桐暗中鼓掌叫好。

精彩，精彩啊。

她不动声色地将歌女们撵了出去，施施然在桌前坐下。

听什么曲儿，这不比听曲儿有意思，今日出来值了。

张思端不管二人所言，直接出去叫唤，将柳南娇请了来。

叶桐先前只听其声不见其人，酝酿好久，今日终于见到，忙也跟着王家兄弟往外抻头。

不多时，她便瞧见一个身着素净青丝的女子走了进来，身量到王家兄弟耳侧，发髻轻挽垂在肩前，面上敷了层白纱，手执团扇步履翩翩，有种九天神女的飘逸之感。

因看不清面容，叶桐便不自觉地将目光落在她眸上，只见她睫羽轻扑似小扇，眸光明净清澈，如一汪水波，直将人深深吸了进去，当真极具魅惑。

叶桐忍不住轻叹：“这哪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分明是仙女姐姐。”

眼前之人与赵管家所言，除了身量相当，其余迥然不同，她怀疑赵管家怕是在坛里泡久了的腌菜，净会泛酸。

柳南娇站定，拖着胳膊轻扇两下，眼波流转环顾众人，将他们的脸一一印下，才懒懒道：“哟，幻音阁今儿个可真热闹，江城的热门人物聚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