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好粘人 第3章 第 3 章

张思端同王家兄弟比划时累着了筋骨，隔日睡到日上三竿方醒，抬眼便瞧见叶桐扎在话本里头。

他伸了个懒腰，唤来丫鬟收拾罢，便寻思着溜出去。

踱到院门与看门小厮几次交涉，未果，又折返回来。

“当真出不去喽。”

他斜倚在软榻上，捧了盘冬枣，翘着二郎腿放肆地啃。

叶桐抱着话本入迷，自始至终都没抬头。

张思端不甘寂寞，遛到她身侧：“有这么好看吗？”

叶桐嗯了声，拍了拍旁边：“想看随便拿。”

然而张思端并不想看书，只想找人说话。

一瞧见叶桐读话本，他脑中便冒出杨慈安：“你口口声声说读它们不是为了杨慈安，那是为了什么？仅读个趣味吗？”

叶桐点头：“书中自有黄金屋。”又往后翻了页。

张思端显然不信，见她看的粘，兀自推断：“瞧你这副样子，我都以为你未出阁时被我那老丈人管的严，一来到我家便如老鼠进了粮仓，要一口气吃个透。”

叶桐紧盯着书页，许久才回：“你说的对。”

她的心思显然都在书上，根本不想搭理张思端。

察觉到她明显的敷衍，张思端怏怏不乐。

他桌上一靠，嘎吱嘎吱狠嚼冬枣，以此宣泄不快：“整日黏在上头，真比见了祖宗都亲。”

叶桐看得极其专注，对此充耳不闻。

张思端清脆的咀嚼声在空气中愈演愈烈，叫嚣着钻进叶桐耳朵，在里面翻江倒海，将她刚入脑的东西全赶了出去。

她忍耐许久，终于开口：“你好吵。”

话一出口，咀嚼声戛然而止，张思端瞄了眼才送到嘴边的水灵大枣，生生又拿了回来，不满道：“若是杨慈安陪在你身侧，你定不嫌吵了吧？”

“……张口闭口杨慈安，我跟他都不熟。”终于清净后，叶桐视线重回话本。

这可叫张思端找到了话茬：“你未出阁时便与他情投意合，江城人尽皆知，竟说不熟？休想再骗我。”

意识到自己失言，叶桐遂找补了句：“那都是前尘往事了，我现在已嫁给了你，同他缘分尽了。”

张思端哼了声：“你又不是心甘情愿嫁我，还要与我和离，定是要跟他再续前缘。”

叶桐叹了口气：“你放心，我和离后哪都不去，一个人西湖边种地去。”

“……种地？”张思端终于转移了话头，“你要种什么地？”

“自然是自家吃的菜地……实不相瞒，我现在琢磨这些话本，便是为种地作准备，跟什么杨公子柳公子无关，你也别整日往那方面想了。”叶桐和盘托出。

张思端却一脸茫然，显然没听懂看话本同种地有何内在联系。

叶桐解释：“看只是过程，写才是目的，我打算靠这个攒些钱，以购置田产。”

张思端脑子嗡嗡的，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要写话本？你是说我家家财万贯……你却要去写话本？”

叶桐不置可否：“你家是你家的，我挣我自己的，知道了就别在我跟前晃了，要看的书多呢。”叶桐开始撵人。

张思端显然还没缓过来，乖乖抱着盘子回到软榻，用一种极其怪异的眼神看着叶桐，实在不懂她整日在想什么。

放着富足日子不过也就算了，生出写话本的奇想也便罢了，竟是为去太阳底下受罪。

他怀疑叶桐脑袋被驴敲了，哪来这样的傻子。

空气静默许久，他又讪讪开口：“你若担心和离后没处去，可一直住我府上，我保你一辈子锦衣玉食，再不济也好过种地。”

说罢他又忙不迭补充：“你莫要误会，我可不是担心你，只是不想瞧见自己前夫人变成农妇，多丢面子。”

叶桐知他一贯嘴硬，也不揭穿，笑道：“多谢，不过不必了，我自己可以。”

张思端愣住了，他下了好大决心才说出这话，没想到竟被拒绝，许久才反应过来。

他登时心火狂烧，气到极致：“好心帮你还不领情，不必就不必，你就日日去太阳底下晒着，等着变成黑煤球吧。”

说完背着身子躺在软榻上，一副再不搭理叶桐的架势。

叶桐望着他的背影，好笑道：“少爷，你不懂啦。”

她不太想解释，这种陶冶身心的事也跟他解释不通。

张思端还在怄气：“我是不懂你，整天满脑子奇思怪想。”

叶桐：“……”

身后倏地没了声音，他又觉得难受，这个人到底在做什么，都不哄哄他吗。

他偷偷扭过脑袋，就见叶桐不知何时抻了张纸，在上面写着什么。

他很想过去看一眼，可面子上实在过不去，他还在生气呢。

“我渴了。”许久之后，他实在按捺不住，别别扭扭坐起身。

“我要喝水。”他给自己找的理由很充分。

张思端状似随意地走到桌边，漫不经心地捞起茶碗，目光却定在叶桐面前的纸上，瞥见几个不堪入目的大字。

他忍不住皱起眉：“你在画什么符？”

叶桐难得脸红：“我练字呢。”

张思端端详片刻，沉默了。

他万不能想到叶桐这般容貌，却写出这狗爬的字，传出去定名声大毁。

“你兴许该从最简单的入手。”张思端吩咐丫鬟又备了份笔墨，在叶桐身侧演示，“要这样写，起笔、顿笔、回收都要有。”十分内行。

他落笔而成的字劲挺有力，叶桐很是羡慕：“练过的果然不同。”

按照张思端所言，她自己也写了个，却依旧不尽人意。

张思端干脆握住她的手：“你刚才没有顿笔，要这样。”

他将叶桐整个罩在怀中，一笔一划引着，并将其中关窍讲给她听。

叶桐再写成时，进步颇多，眼见这明显的变化，她欣然道：“不如你教我写字如何？”

“……教你？”张思端懵怔片刻，才察觉二人当下的姿势有多亲密，手心陡然被烫了下，忙撒开她，往后退出半步，耳垂染上红意，“我、我为何要教你？我俩关系还未到这种地步吧？”

叶桐并不放弃，拉住他的胳膊，恳求道：“怎么说我们也是夫妻，你就帮帮我。”

“……夫妻，不过是假扮的。”张思端手中还留存着叶桐的体温，他手指发颤，偷偷背到身后，头脑混乱。

叶桐看他不答应，便寻思道：“不若请娘帮我寻个写字先生。”

张思端听见这话，登时气恼：“我、我说不愿意了吗？你这么快便另寻他人。”

叶桐喜道：“你肯教我？”

张思端耳瓣绯红，咕嘟了声：“也不是不行……不过你既跟了我，便不许再让别人教你。”

叶桐一口答应。

*

张思端辅一上任，锦衣华服皆不穿了，专挑了些素净的来，言谈举止也尽显斯文，端的一副习字先生架势。

他揽镜自赏，甚是满意。

只一点叫他介怀：教习首日，他犹在梦里与周公相会，叶桐已安坐桌前挥墨执笔，这叫他很是不快，哪有学生比先生勤的。

是以他便吩咐丫鬟早早将自己叫起，以显先生姿仪。然而隔日他刚睁眼，叶桐又伏在桌前。

他决心要比叶桐更早，干脆提前一个时辰，第二日却仍未比过。

他索性将时间再往前提，第三日一切照旧。

这番单方面较量，除了引得他双眼乌青、精神萎靡，先生威仪有减无增。

反观叶桐，却日日容光焕发、干劲十足，他简直要怀疑她吃了减眠的药，但终究无凭无据。

他遂结束暗自较劲，将心思专放在教习上。

先前没有留意，他如今靠近了才发觉，叶桐习字的劲头着实超乎他想象：每日卯时便起身，在桌前一坐一上午，直练的手指发颤方止，宣纸堆的如一摞书。

张思端顿觉脑髓直抽。

以她这种势头，若叫她去科举，高低得是个状元。

他心中虽暗暗感佩，有时又实在瞧不过，劝她也不听，只得将她纸笔夺了，她才稍作停歇。

原本张思端教的极认真，欲在叶桐眼前尽展才能，瞧她如此，渐渐又恢复怠惰，好叫她也松快些。

叶桐虽不满，也没法子。

禁足这几日，张思端除了教叶桐习字，便委在她旁侧捡了话本消磨，直耗到解禁回门。

回门后不久，张思端便要返回学堂读书。

这日他赖在榻上，久久未起，引得丫鬟围一圈哄诱。

张思端翻了个身，紧紧抱住枕头，眯着眼道：“我困，不去，你们跟学究说我病了。”

丫鬟扒拉着他，甚是着急：“少爷，这个理由用过好几次了，你已推了两日，不能再推了，学究会生气的。”

“哎呀，好烦，”张思端将脸埋在被子里，“他气他的，我睡我的，不去不去。”

丫鬟还在劝：“少爷，这样不行啊。”

叶桐被吵的看不下书，走过来，居高临下地问：“快迟了吧，怎么还没起？”

张思端一听她的声音，身子暮地一僵，但仍蒙着脑袋，不肯起来。

叶桐干脆道：“他既不愿意去，不如直接叫先生来府里。”

张思端知她又动了请习字先生的念头，徒然跳起：“别别别，我去，我去还不行吗……不过我有个条件。”

叶桐：“什么？”

张思端直盯着她：“你得送我。”

“……你都多大了，还要人送，”叶桐转身欲走，“我没时间，还一堆书没看，你布置的练字也没写。”

“哎呀看书不急于一时，”张思端忙拉住她，“练字明日再写，不写也成。你都在家闷多久了，快成蘑菇了，早该出去透气。”

“……不写也成，”叶桐捕捉到这句，“作为我的习字先生，你说这话合适吗？”

张思端直言：“有什么不合适，规矩皆是人定。”

叶桐内心隐痛：“就因你如此松散，我的字到现在没什么进步。”

这个师当真拜草率了。

张思端睁眼胡说：“我瞧着好看了许多，你对自己太过严苛，该学着放松。”

他又哄劝道：“快与我同去吧，再拖便迟了。”

叶桐没法，轻叹一声：“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