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好粘人 第4章 第 4 章

折腾许久，二人终于上了马车。

两人并排坐着，张思端掏出点心盒子，问道：“你想吃什么？先垫垫肚子。”

叶桐不挑，在花样繁多的糕点中随便捻了个，刚咬了口便开始打哈欠。

张思端瞧见，闷闷不乐：“刚同我一起你便困了，整日看书写字却很精神，我瞧这困意是冲着我来的。”

“……你又胡扯，我如何能控制何时犯困，只是马车颠的刚好，适合睡觉罢了。”

“哼，都是借口，你就是嫌我吵不想理我，”张思端怀疑她是装的，却又见她泪花都闪了出来，心软道，“要不要枕我腿上眯会儿？”

“不用了。”叶桐拒绝。

但她左一个哈欠又一个哈欠，越打越困，后来眼睛都睁不开了，遂答应。

叶桐的头枕下来时，张思端大腿上氲着层暖意，他已很久没见过叶桐睡着的样子，遂细细观赏起来。

她的呼吸扑在张思端腿上，露出半边脸，颊上的雀斑大部分被脂粉遮住，只几颗隐隐透出，格外勾人。

张思端心中微动，忍不住抬起手用指腹轻磨了下，心脏又开始鼓动。

若时间能慢些便好了。

恰有一阵轻风拂来，将轿帘掀起，张思端不经意抬头朝外看了眼。

旁侧有一架马车正与他们并行，此时轿帘也被吹开，轿中男子的目光亦投向他。

两人视线相撞，对方神色微异，待看清张思端腿上的人，他原本俊雅的脸瞬间惨白。

张思端的面色也不大好看，待轿帘落下，他心神再难定下。

真是失策，忘了这人也要去学堂。

他很想催仆役赶快些，好将杨慈安甩在后头，但看了眼腿上的叶桐，难得见她睡得这样熟，终是作罢。

脑中如此浑想着，不多时，马车便到了学堂外。

张思端唤罗樱来到车内，小心将叶桐移她腿上，又为她披了件毯子，自己便弓身下车。

双脚甫一落地，与杨慈安打了个照面。

杨慈安一身白衣，衬的身材略显瘦削，清俊的面庞透着儒雅，举手投足间温润谦和，只是气色差了些。

听见车门响动，他受惊似的直往上瞧，待看清下来的是张思端，又流露出明显的失落。

马车不久便重新启程，杨慈安直盯着它消失在街角，眸光依旧久久停留。

张思端终是忍不住啐了声：“再看眼珠子都掉出来了，那是我夫人。”

杨慈安听见声音，猝然回神，似是才注意到张思端，面色有些狼狈。

他略一拱手道：“张兄。”尔后不待他说什么，独自离去。

张思端望着他落寞的背影，莫名不是滋味。虽说他与叶桐有情，可她毕竟嫁给了自己，杨慈安终归不该再对她心存肖想，而他也断然没有拱手相让的道理。

眼下这般情景，他当真有种随时会被偷家的错觉，叫人不得不防。

“哟，这不是绿头龟吗，怎舍得从壳里出来了？”

一道男声打断他的思绪。

张思端回身，便瞧见不远处立着的二人，衣着装扮、身量长相完全一样，简直如一个模子刻出。只是他二人脸上皆有青肿，位置不同，这才看出些差别。

张思端双臂交叉，嗤笑一声：“王家兄弟，别来无恙啊。”

不待对方回答，他又指着左边的人道：“你是哥哥吧？瞧我多好，一人给你们做了个记号，现在没人分不清了，可帮你俩省了好些气力。”

二人闻言，面色登时大变，被他称作哥哥的王景仁强忍怒气道：

“张思端，你别嚣张，谁不知你现在是整个江城的笑话！娶了个夫人当街买一车子话本，却是为与情郎重修旧好，你这绿帽子硬比铠甲，怕是很难摘了，等着戴一辈子光耀门楣吧！”

“你这话我可不敢苟同，”张思端面色从容，毫无急色，“我看你怕不是吃不到葡萄便说葡萄酸，绿帽子怎么了？我戴着乐意，你俩想戴可还没有。”

“一把年纪了还整日凑到一起，怪不得兄弟二人都娶不到亲，我瞧你俩喜好如此一致，迟早会受到爱慕上同一个人的罪，可小心着点儿吧。”

弟弟王景羽听罢，头发都炸了：“张思端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张思端悠然道：“不信便街上找个算命先生卜一卦去，准灵。”

他说罢弹弹衣袖上的灰尘，迈着步子翩然离去，留兄弟二人面面相觑。

待进了讲堂，张思端朝身后一望，果然空了两个座位，他止不住窃笑：“真去了，两个呆子。”

注意到他的动静，学究走到他身侧清了清嗓子，张思端忙将身子转回，装的一本正经。

他的目光又落在不远处的杨慈安身上，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终没瞧出他哪里好，叫叶桐如此挂心。

见杨慈安低头看书，他也赶紧将书翻到同一页，照猫画虎地用右手按着。察觉杨慈安坐的直挺，他又忙将头发往后拢了拢，调整自己的姿势。

众人都到齐后，学究开始讲解经义，张思端紧盯着杨慈安，全力模仿他的一举一动。然而杨慈安只是端坐着，无任何动作。

张思端不肖多想，便令自己也如石像般一动不动，秦路等人传来的纸条皆不搭理。

没过多久，他便觉得屁股痛，但见杨慈安始终不动，他亦极力忍耐。

不多时，杨慈安突然身子一松，栽桌上不动弹了。

张思端略有迟疑……这也要学吗？

直至四周慌乱起来，一群人围到杨慈安身侧，他才意识到杨慈安晕倒了。

目送众人将他抬了出去，张思端整个人松懈下来，对方才的行为颇感好笑。

这人病西施似的，学他作甚。

从学堂出来，时辰尚早，秦路和赵云开便来约他出去消磨，谁知张思端一口回绝。

秦路瞪大了眼睛：“思端，我没听错吧？你要回家？这么早你回去干嘛？”

“回去能干嘛，吃饭睡觉呗。”张思端一脸闲适，在街上闲晃，这也瞧瞧那也摸摸，遇见好看好玩的小东西，便让身后小厮包起。

秦路察觉不对劲，忙上来拉住他：“思端，你不会是怕那些公子哥儿的风言风语吧？你莫担心，他们皆信口胡诌，若再有人敢奚落你，我定与云开帮你骂回去。”

赵云开即刻点头表示同意。

张思端轻笑一声：“我怕他们作甚，大风刮倒梧桐树，自有他人论短长，他们愿意说便说去呗，我自与叶桐好生过我们的日子。”

秦路听罢，与赵云开对视一眼，阴阳怪气道：“哟，好生过我们的日子，当初还吵着闹着不肯娶她，怎么，才几日便不是你了？这么快便被收揽了？”

张思端笑骂：“你们两个闲出屁的，净打听些没用的。”

“啧，这便嫌弃我们了，可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兄弟。”

“改日说，”张思端转头钻进了街边的书局，“你们先回去，我瞧瞧里头有什么好东西。”

眼看张思端没了踪影，秦路一挥折扇，颇为自得：“我没说错吧，他迟早要叛变。”

*

叶桐在车上睡了一路，到家时便觉精神许多，下车时天色微凉，罗樱便将斗篷为她披上。

这几日她话本看了不少，字也初步练出个模样，便决计边看边写，以寻找手感，也通过动笔发现问题。

一行人回到宅院，叶桐一个哈欠尤挂在嘴边，便瞧见院子里乌泱泱排了群丫鬟，每人手里捧几本簿子，分成两列站得齐整。

叶桐略带犹疑地从中走过，正中间一个大丫鬟瞧见她来，忙笑着迎过来，浅浅福身唤了声：“少夫人。”

叶桐面色不定：“这些是……”

大丫鬟莞尔道：“少夫人，我是老夫人房里的静欢，老夫人早起去铺子里了，吩咐我将这些账簿拿给您，说今日起便由您来管家。府里平日的吃穿用度皆由赵管家负责，少夫人若有什么不清楚的，可随时遣人去问。账目上若有对不上的，也可即刻叫人回禀老夫人。”

叶桐听毕，心神俱惊，懵怔许久才道：“她让我……管家？”

“少夫人放宽心。”静欢察觉她的不安，好声宽慰，“老夫人听闻少夫人未出阁时，便在府中代为管家过，是以信服少夫人的才能，才对您托此重任，相信您不会辜负她的期许。”

叶桐登时被堵的结实，再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静欢遂指挥丫鬟将手中账册放入内室，尔后领着她们款款离去。

叶桐走进屋，一眼瞧见桌案上小山般的簿子，头都大了。

罗樱却在身后很是雀跃：“小姐，这是好事啊，说明老夫人器重你，你怎么不高兴呢？”

叶桐随意捡了本簿子翻着，被上面一串串冗长的数字牢牢镇住，顿觉心如死灰。

她着实没想到来到这里还要工作，且让一个天然的算术白痴去管账，任谁都高兴不起来。

但事已至此，她只能暂且将话本搁置，先将眼下的账簿收拾掉。

罗樱很是尽心，贴心为她寻来算盘，但她上下拨弄了半晌，终究没琢磨出门径。实在没法，她只好使出最原始的方法——列竖式。

只一盏茶的功夫，原本用来练字的宣纸，便被她用毛笔划拉出一堆堆崎岖的符号。

叶桐一整日都伏在桌前，如一摊没有筋骨的软泥，直将自己沤得发髻凌乱、眸中迸出血丝，到最后，她太阳穴开始一跳一跳地疼。

她深觉自己又回到当初被代数支配的恐惧，再没有比这些账目更磨人的东西，两者难度虽大相径庭，痛苦别无二致。

罗樱几次劝她歇歇，叶桐却只想快些核完，以便腾出余闲去写书练字。

正当她沉溺在纷繁的数字中算的天昏地暗，罗樱再度跑来，递给她一份拜帖。

叶桐神志不清地抬头，瞥见上面的落款，目色微沉。

……

张思端拎着一堆东西回来时，便瞧见桌上账本杂乱，旁侧散落几张白纸，胡乱画着些他看不懂的符文。

而一贯埋首在桌前的叶桐，此时却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