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好粘人 第2章 第 2 章

搂着话本睡了一夜，张思端第二日醒来便觉腰酸背痛。

朝赵管家要了把锁将这罪孽锁住，他拎上钥匙便街上逍遥去了。

幻音阁是他等富家子弟常来之地，名曰附庸风雅，实为听曲消磨，是个饮酒赏花的清净之所。

张思端与好友来到二楼常座，瞧着街中人来人往，心中松快了些。

“一日不见，思端憔悴了呀，看来昨夜操劳了。”秦路满脸坏笑。

“**苦短呐。”赵云开也跟着调侃。

“停。”张思端止住二人，他当真被那些话本子硌坏了，没精神与他们胡咧，“我什么情形你俩还不清楚，别说屁话了，让我清净会儿。”

秦路叹一声：“可惜了这名遍江城的叶才女，她哪里知道，自己夫君未成婚，便想着与她和离。”

张思端隔着桌子踹他一脚：“主意还不是你出的，甭在这猫哭耗子。”

“哎思端，”赵云开突然打断他们，“对面那个，是不是你夫人的陪嫁丫鬟？”

二人闻言，循着他的手势看去，果然在楼下瞧见了罗樱的身影。

秦路兴致甚浓：“她来这儿作甚？不会是你夫人遣来抓你的吧？”

张思端摆手：“她才没那么无聊。”

赵云开道：“对面是书局，想必是来买书的。”

秦路悠然附和：“叶夫人果然是才女，一大早便来沾染墨香。”

张思端却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罗樱不多时便从书局出来，身后跟几个小厮，都是他家仆从的装扮，两两一对，各抬了一摞书。

又一小厮缓缓推来一架车，罗樱指挥几人将书册装到车上，一行人便推着满车的书慢慢离去。

“嚯，大手笔。”秦路感叹。

“思端，好像不太对啊，”赵云开扒在栏杆上，“叶夫人买的貌似不是经集，而是、话本。”

张思端听及此言，心中咯噔一声，不动声色地朝楼下张望。

罗樱一行走的很慢，推车最上面的书册避无可避，名目赫然入他眼中，装饰虽花哨了些，他还是辨出了上面的字，脸腾地熟了。

秦路啧了声：“没想到叶夫人竟有这等爱好，思端，你有福了。”

但他转而又道：“哎呀我想岔了，她一直念着杨慈安，听闻接轿时便哭了一路，莫不是为他买的？”

张思端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直至听到杨慈安的名字，才咬牙道：“闭嘴。”说罢转头下了楼。

秦路一脸无辜：“我说错了吗？”

*

叶桐一早奉完媳妇茶，陪老夫人稍稍聊过，又回屋睡了个回笼觉，这会儿还没起。

饶是院里的丫鬟小厮竭力压着声音，她还是被屋中浓重的书墨味熏醒了。

辅一拉开床帐，桌上、榻上、地上堆的全是书。

叶桐微微瞪大眼睛：“是不是买多了？”

“小姐，”罗樱欢喜地奔过来，“书局今日打折呢，老板说这些便宜，我便一样捡了些，保证叫小姐看过瘾。”

叶桐四下瞟了眼，顿觉眼花缭乱：“名字花里胡哨的。”

与张思端收藏的那些规正字迹不同，她脚下的这些话本，书名笔画皆拉伸变形，还多了些花草点缀，一眼竟瞧不出有字，可谓别具风格。

“我就是瞧着名字好看才买的，跟幅画儿似的，小姐你瞧，真正的名字在里边呢。”

罗樱献宝似的翻开扉页，里面是字迹整齐的楷体。

叶桐评价：“倒是有趣。”

她蹲下身子，拿起几本翻了翻，粗读之后，才发现同质化严重。

这样看来，其实也不多。

吩咐丫鬟将乱放的书册沿墙根码齐了，叶桐便一头扎进话本里，蹲在桌前直看了一上午。

阅读的同时，她还不停在信笺上写写画画，将画本脉络、精巧构思、书中可借鉴处一一标注。

午膳过后，她便躺在榻上，拿着一沓信笺回顾记下的要点。

然而一张张翻过去，关键处没吸收多少，她却被自己的字丑到了。

撂下信笺，她略感沮丧，这样下去恐怕不行。

既是想写话本，她须得过了书写这关，罗樱不识字，不能帮她誊写，周身也没有能帮她的，她唯有靠自己。

思及此，她翻身坐起，决心一边研究话本一边练字。

吩咐罗樱找来宣纸，叶桐拿话本内页当摹本，独自练了一下午，直至暮色渐沉。

被丫鬟强行拉起时，她甩着早已酸了的手，叹息道：“早知当初便上个书法班了，这会儿好歹能轻松些。”

她捧着宣纸，兀自端详良久。

其实她的字已初见成效，相比于之前，至少一眼能辨出写的什么。只是她不得法，每个字都软趴趴的，毫无间架结构。

正看着，罗樱匆匆跑进来，气喘吁吁道：“小姐，姑爷正跪在大堂呢，老夫人请您去一趟。”

叶桐疑惑道：“他怎么了？”

罗樱摇头：“不太清楚，好像是同人打了一架。”

*

两人赶至堂前时，便听见张思端清亮的声音：“是他们胡言乱语在先，我不过出手教训，若他们再犯，我下次还揍。”

“你还敢说！”老夫人呵斥的声音传来，“即便他们有错，王家与我家是世交，平日多生意往来，你也该顾及些旧情，将他两个儿子打成那样，你倒是有理了！”

“且你与他二人争执完，合该回家，却宿到那幻音阁去，不是更叫人笑话！”

张思端自知理亏，弱了些声音：“我那不是浑身脏兮兮的，怕回家叫您担心嘛，正巧离幻音阁近。”

老夫人气的直跺脚：“我现在就不担心了？你如今已经成婚了，还与那柳南娇不清不楚，叫外人如何想？”

“哎呀娘——”张思端无奈，“我同柳娘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我怎的想不重要，现在你俩的事传的满城风雨，等你媳妇来了，你问她怎么想。”

听她提到自己，叶桐便迎上去，略福了福身，轻唤一声：“娘。”

瞧见她来，老夫人脸挂上笑：“桐儿啊，你来的正好。”

她怀里抱一只白猫，腾出一只手拉住叶桐，温声问：“桐儿，你今日是不是买了些话本回来？”

叶桐点头，茫然道：“怎么了吗？”

“……怕是被街上人瞧见了，传出些难听的话，”老夫人叹了口气，“端儿太冲动，将带头的两个揍了一顿，不过他也是为护着你，这事不急，我来处理。”

她又道：“那些话本子虽没什么，谁家少爷小姐床底下没几本，我年轻时也读过，你若喜欢，买来也无妨，但它毕竟不是登得大雅之堂的东西，还是要避人些耳目。”

叶桐听出她话里的谴责，低下头：“桐儿知错了，以后会注意的。”

老夫人拍拍她的手：“你是个乖孩子，嫁给端儿委屈你了，他虽胡闹了些，到底还是个拎得清的，外头的风言风语，多少有些夸张，你不必偏听偏信，往心里去。”

叶桐知道她说的是柳南娇的事，点头：“桐儿记下了。”

“好孩子，”老夫人展露笑颜，“我罚端儿禁足三日，交由你管，你看如何？”

“娘，”张思端一听这话，顿时有些慌张，“明日有茶会，我得出去，秦路他们还等着我呢。”

老夫人冷哼一声：“成了亲还整日想着往外跑，你这两天就别去喝酒吃茶附庸风雅了，在家好好陪陪媳妇吧。”

“娘——”

“别嚎了，最近外头传的难听，我留你在府中，也是为避风头，你懂点儿事。”

张思端咕嘟：“管他们怎么说，我才不怕。”

老夫人怒吼：“你娘我怕！”

张思端还想再说什么，但见他娘主意已定，知道母命难违，便指着叶桐：“那……我非要同她关在一处吗？”

老夫人又来气：“桐儿是你夫人，同她一处怎么了？我警告你好生待她，若叫我听见你欺负她，绝没好果子吃！”

张思端丧气地垂下脑袋，不敢说话了。

叶桐遂拜别老夫人，扶着张思端一瘸一拐地回去。

路上，身后传来罗樱的小声啜泣：“小姐，都怪我，我以为那些话本的书名在里面，便在大庭广众之下携着它们，遮挡都没有，没想到竟害了你和姑爷。”她哭得极伤心。

叶桐停下，转头安慰道：“哪就怪你了，你又不识字，要怪就怪那封皮设计得花哨，叫人瞧不出头绪。”

张思端闻言，呛出声：“我说这笨丫头怎么拉那么一车子话本招摇过市，生怕旁人不知她家小姐好这口似的，感情是不识字！”

罗樱扑通跪下，哭得更厉害：“小姐，你罚我吧。”

张思端在旁边啧了声：“又折损了双好膝盖。”

叶桐无奈，拍了他一巴掌：“你闭嘴。”

张思端马上噤声。

叶桐又弯下身子去拉罗樱：“快起来，谁还没有做错事的时候，改过便好了。”

罗樱垂泪：“可我影响了小姐你的名声。”

叶桐笑道：“我不在乎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乖，别哭了。”

罗樱擦掉眼泪，终于起身：“小姐，你真好。”

张思端在一旁凉嗖嗖：“主仆情深完了没有，谁来扶扶我。”

叶桐抚慰好罗樱，走过来重新搀住他，道了声：“谢谢。”

这话一出，张思端登时有些别扭：“谢什么，我可不是为了你，我是为我自己。”

叶桐懒得与他争论，见他整个人衣衫纷乱，头发松散，关心道：“你没受伤吧？”

张思端哼了声：“小看我，少爷我能一个打十个。”

几人进了屋，张思端一眼瞥见墙边码的整齐的话本，不由想起王家兄弟的言论，心中极其不快。

街上好事之人都传，这些话本子便是叶桐给他戴的绿帽子。

他乍然瞧见，甚有毁了它们的冲动，便趁叶桐不注意，踹了两脚泄愤。

泄完愤又开始寻思：“你将它们买来，果然是为了取悦杨慈安吧？”

叶桐：“……”

她不知第多少次听见这个问题，甚累。

便道：“你放心，我若有朝一日想谈情说爱，绝不会从话本子里学，眼前就有个现成的，何必去找纸片人。”她说完朝张思端不怀好意地挑了下眉。

张思端捕捉到这一动作，耳根噌一下烂熟：“你、你胡说什么呢！好不知羞！”

叶桐本欲回怼几句，无意瞟见桌上铺的练字纸，登时笑不出来了。

眼下这是大问题，得想个法子改进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