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说小话,还被逮了个正着。
温宁昼摸摸鼻子,满是后怕,庆幸自己没有多问什么。“你怎么来了,不是说我去接你?”
“打扰你们了?”
虞惊言往里走了两步,一步不多,一步不少。她故意敲了敲门:“殿里的小厮说是可以直接上来,没想到那么热闹。”
温宁昼的脸色并不好看。
“早知道你在上面摆戏台,我就该早些来了。”
宁游满脸新奇:“这就是你的新娘子了?”
虞惊言微笑:“这位是?”
温宁昼揶揄,抢在宁游前面介绍:“他啊,是宁将军的二公子。”
又一个有仇的。
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温宁昼爆发出一阵笑。
她丝毫不觉得这是在玩笑,脸色沉下来了:“我以为你有正事找我,或许我该去外面打听一下,就能知道殿下眼里是没有正事的,只知道玩乐的。”
谁都知道温宁昼风评不好,但没有一个人敢当他的面说这些话的。
虞惊言皱眉,温宁昼瞪眼。
宁游夹在中间左右不是人,相劝温宁昼,被瞪了回来。他又不能去说虞惊言。
左看右看,最后还是拿扇子把自己挡住了:“那个,你们别吵啊!你再吵,我可要去找苏阁主了!”
温宁昼面色缓和,语气仍旧很冲:“你去找她做什么?”
说话间苏佟已经来了:“你借了我的地方,我还不能来了?”
“说好了把我们介绍给虞姑娘,我还没露脸,你怎么就跟人家小姑娘吵上了?”
“是不把我放在眼里,还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温宁昼搭手,哼笑:“哪是我跟她吵,是她处处怼我!”
苏佟没理他,看着虞惊言:“我叫苏佟,整个霜雪阁都是我的。今儿我在,谁也撵不了你走,放开了说。”
虞惊言颔首:“苏阁主您好。”
“喂!你对她怎么就温声细语的?”宁游不理解,拿扇子指这虞惊言。
“拿开你那不长眼的扇子”苏佟瞪了他一眼,“霜雪阁认钱不认人,宁小公子还是想想欠我的钱什么时候还吧。”
在苏佟的玩笑下,好不容易把场子打热了。
所有人还没松一口气,就听苏佟问:“陛下真打算把婚礼草草办了?”
又安静了。
见没人说话,虞惊言先开了口:“外面正在闹饥荒,确实不应该大办。陛下不愿意铺张,也不是不能理解的。”
宁游和温宁昼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
苏佟淡点一点儿,给她倒茶:“拿怎么成,宫里头有宫里头的说法,我这霜雪阁可没有那么拘束。到时候给你好好摆上一桌,也算是我的一番心意。”
温宁昼也来凑热闹:“苏姑娘,怎么不给我摆一桌?”
苏佟瞪了一眼,继续看着虞惊言:“我听说你的嫁妆很丰厚,肯定也是希望婚礼风风光光的。要是这么含糊办一场婚礼,你不委屈,我可要替你委屈了。”
“苏阁主说笑了,嫁妆大都是我的吃穿用度,谈不上丰厚。我是不委屈的,只是可怜苏阁主白白在我身上浪费了善心。”
宁游凑到温宁昼身边:“她们叽叽咕咕说的好没意思。”
温宁昼看热闹看得正起劲。
刚才苏佟在试探她的底线,她也轻易推拒了。虞惊言,当真不是一个善茬。
他往椅背上一摊:“别答应那么爽快,父皇的意思是,既然你的父母亲人没有一个到场的,那我的亲人朋友也都会被禁止出席。”
真是荒谬。
虞惊言从来到北部就在为这件事做筹谋,一路走来没少散播闲言碎语。
但,皇帝能做得那么绝对,确实是意料之外的。
如果真的要破局,只能让她的父母也来北部。真是笑话,她们来了还能活着从北部出去?
她暗喜:“陛下娘娘是千金万岁的人,我怎么敢置喙长辈的做法?”
她没安静几时,故意问:“我的父母是路途遥远不能来,我是可以接受的。但,殿下呢?”
远在天边是无奈之举,近在眼前却不是了。
温宁昼不受宠,果真不是传言。
温宁昼霍然起身:“你什么意思!”
苏佟假装拦了一下,实则一直打量着虞惊言。却见她乖巧地坐在方凳上,浅笑着让人挑不出一点儿毛病:“随便问问,殿下急什么?”
“少来!”温宁昼气愤锤了下空气,平复下来,“别赌气,真能接受?”
“接受,但,”虞惊言一顿。
“但什么?”话是温宁昼一个人问的,但盯着她的有三双眼睛。
“我要你以太子的身份去官府,要一块儿令牌给我。”
宁游往门口挪了挪,苏佟却好奇走近:“你要官府令牌干什么?”
察觉到气氛的紧张,虞惊言实话实说:“婚礼可以从简,甚至可以不办。但我要个名分,太子妃的名分。”
“我要以太子妃的名义施粥。”
宁游说:“施粥可用不着令牌。”
“不只是施粥。”虞惊言解释,一脸认真,“我们还需要取暖用的棚子,不然吃饱了也会冻死在外面。”
“今年好像没到能冻死人的程度。”
此话出自温宁昼,又是一句很刻意的言语。很刻意地,假装自己什么都不懂。
虞惊言抿唇,分明没有任何动作,却又不容拒绝。“那是你在整日烧炭的屋子里不冷,是你天天吃饱喝足不冷。”
她发现了。
温宁昼很喜欢这样干,一边故意让自己显得很不着调,一面回怼她。但又不是很强硬的态度,像是在逗她。
令人恶心的玩笑。
但她也知道这次温宁昼在担心什么,直截了当:“我只要一块令牌。在不影响我做事的前提下,其他什么都可以听你的。
也可以向我父母解释婚事从简的原因。”
苏佟调侃:“赈灾,那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虞惊言:“我来的时候,是备着婚事要用的银钱的。现在用不上了,拿出来赈灾也不算浪费。”
她说罢就站了起来:“殿下还是好好考虑考虑。天要晚了,我就先回去了。”
苏佟见她真要走,喊了个小厮把人送出去了。
瞧着人走远了,才气势汹汹地朝温宁昼走过去:“心里开洞了,心眼那么大!活生生的人上来了,就没察觉?”
温宁昼吐槽:“我告诉她的是,等我去接。谁知道她怎么自己跑上来了。”
宁游嬉皮笑脸靠近:“苏阁主,你对虞姑娘很不一样。怎么对我就凶巴巴的。”
“大庆奉行厚嫁,她可比你有钱多了宁二公子。”苏佟抱臂,“像你这种在我这儿蹭吃蹭喝的,我没把你撵出去就不错了。”
温宁昼掺和:“苏阁主拉拢大客户呢,你也要凑上去自找不痛快?”
苏佟坐好:“说起来,这姑娘我还真喜欢。看着温温柔柔的,声音也小,但又在谁那都不受欺负。”
宁游不服气:“还不受欺负呢?婚礼办成这样,谁受得了。”
“能受得了的人不就在你眼前了呢?对吧温宁昼。”苏佟当即反驳,轻嗤着拍拍温宁昼的肩膀。
“她们不待见我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什么都无所谓,但虞惊言在大庆是千娇万宠长大的。她一定接受不了。”
苏佟:“?”
“你哪只眼睛看见她接受不了了。”
她不是亲口说了可以接受,并且要把婚礼的钱花在施粥上吗?
刚才虞惊言说的时候,他跟神仙溜街去了?
温宁昼无语地看了她一眼:“那是她聪明!知道婚事从简是父皇在表态。不被她们看重,她在王公贵族圈里,名分就不正。”
宁游后知后觉:“所以她施粥是为了,”
苏佟敲了他一下:“自己知道就行了,喊什么喊!”
苏佟想了一圈:“我还是觉得她没有那么简单,你还是提防着她些。”
温宁昼油盐不进:“她要名分也正常,本来一场婚礼都能给她的,现在还要她自己辛辛苦苦去挣。真可怜。”
“我服。”见他认定了这个想法,苏佟也是真没办法,“她可用不着你可怜。”
苏佟算是看明白了。等哪天温宁昼的算盘珠子蹦出来了,虞惊言照搬过去就能用,他还能上赶着去说谢谢。
虞惊言的马车拐了个弯,又出了城。
粥棚这次热闹多了,大家扫出来一块儿空地,围着粥棚坐着聊天。
黎阿姐大老远瞧见她了,绕到她后面:“您怎么来了?”
虞惊言捧了个手炉:“小福怎么样了?禾苗忙着准备材料,我摸不到她的影子不好问,正发愁呢。”
黎阿姐明白了,说着给她看自己手里掐着的大鹅:“诺,吕大娘赔给您的。说是错怪您了,但她自己不好意思来,就让我拿着,专等着姑娘来呢。”
一直啊。虞惊言哪里见过这种架势,吓得花容失色,慌忙躲在观星后面。
黎阿姐立即拿远了丢给黎老三。“姑娘不喜欢鹅?搁上以前,吕大娘还能给你鸡啊猪的,现在可只有鹅了。”
虞惊言听不得这些,搁下手炉,用手心暖着手指,细细问了吕大娘家的情况。
先前房子被雪压塌的时候,吕大娘的丈夫被打量砸了个正着。早上醒的时候,已经被埋进雪里了。
等她花时间缓过来之后,大家都已经在逃难了。
但又能逃到哪里去呢?不论朝哪个方向抬头,都是被冻硬的雪,人踩上去都压不塌的雪。
吕大娘想,她可不能掉队啊。房子已经塌了,也没有人能够庇护她和小福了。她得带着小福活啊。
带什么走?刨开雪,搬走砖块,挪走大梁,紧赶慢赶,也就从雪里找到两只活鹅。
死的是不敢吃的。
下了那么久的雪,房子塌了人也死了,雪里什么都有,就连她自己的丈夫都在雪里。
死物留在雪里,也算是给死去的亲人留点口粮,去上路了。
其实猪也是活着的,但她自己一个人搬不动。只能抹掉眼泪,把孩子和鹅一起塞进背篓里,去赶大家的队伍。
虞惊言越听越难受,心口闷闷的。指尖却展开了,暴露在空气里,冻得发僵。
观星给她披上斗篷:“小姐儿,还是回车上歇一会儿吧。”
虞惊言拉紧斗篷,沉默上了车。
观星安顿好虞惊言,走到黎阿姐面前:“黎姑娘,太子妃是来帮忙的,怎么能拿你们的东西。”
“粥棚还缺人手,不知道那个吕大娘有没有时间来帮忙。我们能也能给个遮风避雨的地方的,起码是暖和的。还劳黎姑娘转告。”
虞惊言一路上没说话。
现在下雪还好说,雪化的时候才难熬。那些难民只有几个人施粥是不行的,遮风避雨的住处也得赶上日程。
为什么呢?今天已经确认了婚礼会简办,她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不去完礼。
为什么鼻头那么酸,眼睛也发干呢?
她想不明白,抿唇,在心里劝自己:“慢慢走吧。虞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