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已经不下了,路上的杂雪是才叫人收拾的,堆放在干枯的树旁。
虞惊言提着裙子往马车上去了,观星紧随其后:“小姐刚才吓坏了吧,还好吗?”
她把观星拉上来:“刚才有人拦住你,吓到了么?”
“那家伙还没我高,我怕他做什么。”观星有意缓和气氛,“我看小姐才是吓到了,动手动脚的登徒子。”
虞惊言看她还好,喃喃:“也不知道禾苗怎么样了,那个夫人打的不轻,回去还要哄哄她。”
观星:“我的好小姐,禾苗以前就是吃不饱饭被您带回来的,她心思直,真要是介意,等会儿就往您脸前哭来了。不要担心了。”
在即将告别晌午的时刻,雪堆里冒出星点冷光。
温宁昼拍拍手,去找赵招算账:“叫你拦个小姑娘都做不到?干什么吃的?”
赵招抓耳挠腮:“那丫头比我还高,都怪赶上殿下您了。我怎么可能拦得住,要我说,您就该让张四儿来。”
“那让你顶替张四去追那老头,我就得等着白忙!”温宁昼懒得说他,“行了,等老四待人回来,你去审。”
赵招鬼迷日眼地靠近:“那老头,之前可是宁姑娘用的,真要查下去?”
“查。”
“成!”赵招眼一溜,还没等着他夸大自己,一回头温宁昼没影了。
虞惊言哈气搓搓手:“这几天施粥都要注意,还要防备再出事。”
观星给她暖着手:“大人们都看着呢,小孩子怎么会平白无故去吃雪。”
“因为那老先生拿几个铜板,把孩子哄骗了。”温宁昼笑笑,朝马车走进去,“嚯,今天的马车可没有上次的宽敞。”
看她们防备,他也不介意:“夫君都喊了,在外面装恩爱的可不是我一个人。怎么,夫君想进夫人的马车还不行了?”
观星回怼:“处理完事情才露面,这样的夫君要是在大庆,早被唾沫星子淹死了。”
温宁昼直逼观星,末了还是转了圈,“母后让我告诉你,过几天有个宴会,让我带你去。”
她还没见过皇后。这时候的宴会,大概是想让她在大家面前混个脸熟。
但,她能不能以太子妃的名义去参宴?
于私心来讲,她不愿意在北部被叫做虞惊言。那是她在家里,在大庆的称呼。
于公来说,能够方便行事的,也只有太子妃。
但她现在怀疑温宁昼是故意的。故意没告诉她是什么宴会,挖了一个坑等着她去问,去跳。
她抬头,对上问宁昼堆满笑的眼睛:“皇后娘娘有没有提到,婚礼什么时候办?”
温宁昼出乎意料笑得很僵硬 ,抱臂:“这可是大事儿,三言两语说不完。”
他脸色僵硬下来,认真:“今天晚上跟我去见几个朋友,我再慢慢给你说可以么?”
虞惊言没答应,也没拒绝:“几个朋友?”
温宁昼一仰头:“两个,放心,她们不吵的。”
“可我不想见她们。”虞惊言低头,“婚礼什么时候办,殿下当然可以不告诉我。”
“我的人可以在两个时辰筹备好,但我相信殿下不会把事情做的那么绝对。否则,丢的可不是我一个人的脸。”
温宁昼心情不好,故意:“难道你就不怕?不怕我到时候拎着轿子把你娶进来?”
这是不准备提前说了。
虞惊言皮笑肉不笑:“恕我不懂了。殿下要娶空轿子为妻。”
她是说,如果温宁昼敢这么做,她不会上花轿。
温宁昼还想着怎么做她的思想工作,想了半天没想出来,虞惊言先松了口:“在哪里?”
温宁昼立刻说:“城北的霜雪阁,你只去赏梅也值得去一趟的。”
这样急切的解释,虞惊言安静补充:“温宁昼,你最好真的有顶重要的事要商量。”
温宁昼松了口气,耸肩:“那就说定了,天黑的时候我来接你。”
说完,他跳下马车去。像是一刻也不想再多待。
虞惊言放下窗帘:“真是的,他不走,这帘子都不敢放下来,白白吹这些冷风。”
观星满不在意地放下窗帘:“真是的,他不走,这帘子都不敢放下来,白白吹这些冷风。”
虞惊言捂着嘴笑:“太好了,刚才看他的脸色并不好,一定是婚事出了什么岔子。”
观星无奈:“出岔子还高兴?”
虞惊言的高兴掩饰不了:“我又没有真的想要嫁给他,我们要用的只是一个太子妃的名号。”
“我不想把自己搭进去。”
观星看着她,虞惊言弯弯眉,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昨天想把我困在宫里,今天施粥就出事。你瞧着看,北部的这些人还真是趁大雪藏得严严实实,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多清白。”
“可不用等雪化,那个铲子刨个坑,就能看出来地底下有多脏了。”
好在眼前的是观星,不然禾苗听见这话肯定又要吵。
虞惊言推倒桌上的杯盏,收拾齐整:“好在啊,我也是不是什么好人。”
“呸呸呸!”观星嗔怪,“这可不能胡说。”
马车里安静着,虞惊言把手暖热就下了车,走到粥棚前去找禾苗。
禾苗被两个小姑娘拉走玩去了,虞惊言看了一圈:“这块儿空地还很大。看看能不能支起来几个帐篷,大家有个歇脚的地方,也省得来回去库房搬粮食。”
黎老三从树林里走过来,撂下柴:“姑娘,忙着呢?”
黎阿姐把他拽了一下:“嘿!人忙着呢,你打搅人干什么。”
“没关系的,谢谢你们刚才帮我们说话。”虞惊言友好点头,看见了筐子里的湿柴,“雪一直下,这木头能用吗?”
“凑合能用。等火生起来,顺带着把柴烤了就行。”黎老三的话刚说完,黎阿姐哈哈一笑,“您可别听他的,烘干木头的活都是我做的。”
“您也不用谢谢他,他吃了您的粥,要是不帮着您说话,我替你揍他!”黎阿姐的背篓里都是散柴,“看您在收拾东西,是想在这里搭台子吗?”
虞惊言颔首:“想搭几个帐篷,顺便煮茶,能让大家偶尔歇歇脚也行。”
她忽然想起什么:“城外树那么多,你们有自己搭棚子吗?”
黎阿姐摇头:“咱们都是逃难来的,生火做饭都使得。但要是占地方搭棚子,那需要官府的章。”
她默默记下这件事。一抬眼,看见了黎老三脸上的疤:“伯伯脸上的疤,也是在逃难的时候留下的吗?”
黎阿姐乐了:“他那疤可有三四年了。别人说起来你可能不认识,但提起虞大将军您一定知道。”
“我兄长?”
黎阿姐咧嘴笑:“我爹脸上的上是之前在战场上受的,被大庆俘虏过去了。照我爹说,这伤还是您兄弟亲自给包扎的呢。”
“我哥哥包扎的?”
虞惊言沉默了,战场凶残,被俘这件事她们能说,虞惊言确实不好接话。
还有就是,她在异国他乡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了自己哥哥的事,居然是以这样的方式。
像是在提醒她,也像是在警告她——想让北部的人接受大庆的恩惠,首当其冲地要解决战场上的恩怨。
但是战争已经发生了,不能改变。只能想办法去覆盖,去冲淡。
“害,能活着回来就不错了。我们也不挑了。”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黎老三把一把柴丢从黎阿姐的背篓里拿出来,“火还要赶时间生出来,我们就先走了。”
活着回来就不错了。
虞惊言听愣了几秒。看着他们都走了,顺着延申的脚印,一直望向光秃秃的树林。
雪从树枝上落下去,梅花也从树枝上抖落。温宁昼气愤地放下窗户。
宁游吓了一跳:“外面天寒地冻,怎么没把你的火气浇下去。”
“真不知道父皇是怎么想的。”温宁昼还气,但确实无奈。
“你的婚事,陛下真的要那么办啊?”
温宁昼哼了一声:“父皇整天在意那些假大空的东西。真麻烦。”
北部现在已经传开了,口口声声提什么,既然两国联姻,大庆的人不来,北部的皇帝为什么要参与。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话多荒谬。
偏皇帝信了。
温宁昼一个头两个大,把他的扇子拿到手里:“一年到头拿着这个扇子,外面雪都比人膝盖高了,你随手拿着也不嫌沉”
宁游把扇子抢回来,点了点他的肩膀:“不合理。怎么忽然就传出这样的消息了,好歹也是婚礼,好好地提什么从简。”
温宁昼摆摆手,“说什么灾荒年里,别说结婚了,就是丧葬的事都不好大办。”
宁游顺势坐在他身边:“这也好说,从简有从简的法子。我爹当时娶我娘的时候,就在边关摆了席,祖父祖母带着亲眷团聚了一番,也挺热闹。”
温宁昼的脸色不好看,宁游再问缘由,他才说出来“父皇可不是这么想的。”
从简要是在私底下给足新人面子,好歹也说的过去。
但显然,皇帝皇后都不想这么干。
“不迎亲,不拜堂?”宁游这种纨绔子弟,听了也震惊,“知道的你是娶亲,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收留了个难民,在你宅子里暂住呢。”
难民。大庆答应给北部的补贴,全都在虞惊言手里握着。
她手里的钱财,几辈子都花不完。
他才是难民好吗?
“她要是难民就好了。”温宁昼摇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父皇那边劝不动,我不满意婚事的安排是小事,要是把虞家招惹了,可保不住她们会做什么。”
宁游玩着自己那把小扇,略有所思:“欸,忘了告诉你了。虞将军好像受伤了。”
温宁昼一惊“保真?”
“千真万确。虞惊言当时看见自己哥哥受伤了,看不惯战场伤亡,才主动要来和亲的。”宁游拿着扇子点着头,“虞将军好像伤的挺厉害,现在边关还是别人守着。”
温宁昼拍他:“好小子,怎么不早告诉我?”
宁游把扇子一甩:“我也才知道。战场上的事,我爹又不肯主动告诉我。我觉得吧,虞将军这次可能凶多吉少。”
“谁凶多吉少了?我怎么不知道?”就在这时候,虞惊言忽然推门而入,言语高调。
“我哥哥的事,不如问我呢?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