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阿栅姐进城,禾苗就在门口等着了。
还没等虞惊言见到她们的影子,就先听见禾苗欢快的声音了:“听说是你要来,小姐早早盼上了。”
虞惊言款步走到门前,笑:“太子还在屋内,可惜不能去城门外接你,苦了你自己找到移霜院的偏门了。”
阿栅姐了然笑笑,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是认真地和禾苗抱在一起:“我是来看望小姐的,要是因为我让小姐在外面受了冻,等我回去,你家里把我剥了皮我都偿不清。”
观星隔窗看着她们,禾苗欢快地指给她看:“你看!阿栅姐的头发是不是长长太多了。我看着都能编小辫了,比之前散在肩上好看多了。”
虞惊言没阻拦,这时候说些闲话才好。毕竟几个人也是真的好久不见,眼下又是跟大庆全然不同的情景,姑娘几个聊点家常一来不让大家过于紧绷,二来也能打消温宁昼的怀疑。
但温宁昼一直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她双手搭出窗外,有意无意地提醒:“你瞧你们几个,见了面就不懂分寸了,连太子殿下都不顾了?”温宁昼刚想摆手说自己不在意,她下一秒就看过来:“太子殿下见笑了,如果没有事的话,她们几个小丫头难管得很,吵到殿下就得不偿失了。”
温宁昼当场噎住了。他不在意啊。什么怕姑娘们吵到他,分明是嫌他在这里姑娘们放不开手脚。
温宁昼咬咬牙:“行,那我走就是了。”他本来以为虞惊言会拦一拦他,哪怕只是客套的一句“再坐一会儿”,他都可以假装听不出真实的话语在移霜院里多待一会儿。
但没有,虞惊言没说话。反倒是禾苗爽利利地回应:“那殿下慢走,不送了可以吗?”
温宁昼死死咬着牙,笑:“可以,当然可以。”
临出门的时候,虞惊言瞧见他回眸看了一眼,目光交会的时候,却是虞惊言先避开的视线——她大概能从里面看出不甘和艳羡。
艳羡什么呢?温宁昼不喜欢热闹的场景,这种的情景对他来说也是值得羡慕的吗?她想不通,但好歹还有一个牵强的理由可以解释。
那,不甘呢?不甘什么?那份情绪里藏着的动机是什么,任她怎么推演都无法解释清楚。阿栅姐见状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在想什么呢?那个温宁昼什么情况?”
虞惊言没回答这句话,拉住她的手,问:“你们来就来了,怎么搞得满城风雨,现在整个常顿城里都知道大庆来了人。可把我吓坏了。”
阿栅姐皱眉:“怎么会,来的人算上我也就四五个,一路上都是以行商的名义来的。只有快到常顿的时候,才说了出来。”
也就是说,阿栅姐她们来的时候其实很不起眼,不可能导致流言满天飞。她皱眉,握着阿栅姐的手思索:“快到常顿的时候吗?出了临城吗?”
阿栅姐点头:“临城那地方的人,一听见大庆眼睛瞪得能杀人,谁敢从那里走啊。我还是专门从玉南这个地方绕过来的。”玉南在临城东边,从玉南往常顿城来,确实多了一段路程。更何况黎阿姐她们就在玉南,没道理背着她传出这种消息。
禾苗也终于皱眉:“是不是有人故意散播出来的?”
虞惊言恍然,忙问:“对,你们一路瞒过来,怎么快到常顿的时候又说出来了呢?”
阿栅姐回想着说:“我们五六个人来的时候,只带了各自的口粮。因为雪天路滑,我们耽搁了几天。就想着买些粮食,但那边的商户非说粮食是太子妃的,不卖。我一拍脑门想起来,咱家小姐不就是太子妃吗?就在玉南说明了身份讲明了来意。”
对上号了。那群人应该就是黎阿姐那群人。
但她们为什么要放出谣言呢?
黎阿姐的脾性,她大概知道,恐怕这件事黎阿姐并不知道。那群人都是黎阿姐跟她父亲召集起来的难民,总也是一起经历饥荒,知根知底的一些人。
那群难民里,还有谁可疑吗?
小福年纪还小,吕大娘一直跟着黎阿姐。还有谁,她的脑海里闪过一个白影子,瘦削的,斑杂的胡须。这个老先生,是虞惊言当时没来得及抓住细问,后续也一直没找到人的。
答案昭然欲出。
她想事情喜欢发呆,但想通了却喜欢咬指甲。观星见她又把手放在嘴边,连忙往她手里塞了块糖瓜:“阿栅姐在你眼前,你还敢咬指甲呢?”
阿栅姐无奈看了一眼观星,到底没拦着虞惊言实在不知道她们二十三号到底买了多少糖瓜:“你们也不怕吃不完?”
禾苗耸肩:“总归外面天寒地冻,糖放几天也化不了,慢慢吃呗。倒是小姐,又是想通了什么,让你忍不住咬指甲了?”想通了什么,虞惊言摇头:“上次施粥的时候,是不是有个老先生很可疑?”这件事最多说是有了眉目,但到底只是猜想,想岔是很有可能的。
她这么一提醒,禾苗想起来了,当初那部分难民就在玉南。想起老先生,禾苗可生气,要撸袖子:“就是那干巴瘦老头,说我们在粥里下毒,跑得像老兔子一样快,想逮都逮不着。”
阿栅姐敲敲她的脑门,佯怒:“好了,嘴上越来越不成调了。”接着看向虞惊言:“我还真没注意有没有这号人,兴许是个意外,总之你现在不要多想,一切等之后把事情查清了再说。”
虞惊言点点头,又问:“查清楚前确实没必要多担心。倒是你,跑那么远来看我,真是辛苦了。”
阿栅姐无奈摇头,故作不知:“你是想说我辛苦了,还是想问问家里的情况?”
虞惊言愣了一下,抿唇坦言:“我现在想的倒不是家里的事,想跟你打听一个人,阿栅姐,师归雩他怎么样了?”
“师归雩?”阿栅姐回想,“之前他说是在南方找了个神医,就去南方养病去了,这一两个月还真没特地打听他的去向,你好端端地怎么想起他来了?”
“没什么。”每次提起师归雩,她总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不过师归雩还真是公平的很,没有人得知他的近况了。她简单调整了一下思绪,胳膊撑在桌子上:“家里呢?家里有事吗?”
阿栅姐不可能平白无故会来,但凡事都有轻重急缓。观星察觉气氛有些紧张,低声调侃:“怎么?王姑娘过来看看你不行?非得有事儿才找你?”
王栅撑在桌子前,故意不说话,看着虞惊言面颊微红要辩解,但又很快反应过来观星是故意的,轻声要责怪。
这副样子很有意思,阿栅姐最喜欢逗她。见她稍微放松了一些,才总算俯身:“家里确实出了点事,我说你先听着,等我说完了,你有问题在问我。可好?”
虞惊言点头。
王栅这边这口气还没松到底,她张嘴就是:“是母亲病了吗?”
行,刚才说的那些话算是白说。三个姑娘面面相觑,还是无奈。禾苗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蹲在地上降低存在感。
观星抿唇不知道如何是好。要说来治她这一块儿,还得看阿栅姐。
王栅单手叉腰,立刻要生气:“瞧瞧,说了让你听我说,自己想到了又吓到了?好好的姑娘把事情往坏了想干什么?今年冬天冷,半月里时不时下一场小雪,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夫人吹了风受了风寒。言言你也别太忧心,夫人就是怕你多想,才叫我来给你报个平安。”
虞惊言这才稍稍放松,笑笑。
虞惊言喜欢多想,阿栅姐偏巧最治她,她提心掉单一整天,很快就被王栅哄去谢下了。
一切比预想中的平静。北部的人联系不到虞惊言,只能找温宁昼旁敲侧击,但贵妃薨逝之后,皇帝荒怠,这位闲散太子的名声一下子逆转了许多。
其中有多少真心暂且不论,但一来而去,他的威信居然存了可怜的一点。
亲口来问他的人不多,但一个人身后就有数不清的耳朵。这样的情况下,只为了听乐子问到他这里来的宁游居然成了稀罕物。
夜深人静小楼阁,宁游“啪唧”合上扇子,不可置信:“大庆真的来兵马了?”
温宁昼啊,他忍着笑,点头“嗯!可不是,简直嚣张至极!”还真不怪宁游有那么大的反应,怪只怪他添油加醋把谣言说了一通。
不过坏处也是很显然的,他忍不住笑。他一笑,宁游知道上了当,又气鼓鼓把扇子扯开:“你这个坏东西,只知道在正事上取笑我。”
“欸!话不能这么说。你来看热闹来的,就不许我给自己找点趣事?”温宁昼活动活动胳膊,无聊:“你不知道今天有多少人想见我,我真要忙晕头了。”
宁游鄙夷:“你忙?你是忙着想怎么应付完他们好去快活吧?”
他玩笑看着宁游,忽然听见两个人细细簌簌的说话声,两人声音都压得很轻,怕惊扰了小雀似的。他凝神听着,朝着宁游招招手。
宁游当然也听到了说话声,但不仅不在意,还摇着扇子调侃:“坏家伙,偷听别人说话?”
温宁昼白了他一眼,要不是因为窗外的脚步声近了,他非得敲宁游两下。
窗外走过的不是别人,正是观星跟阿栅姐。
阿栅姐:“夫人让我来就是来替你的,这件事真的要瞒着姑娘吗?”
观星喃喃:“自从姑娘来到北部,就再也不像从前那般快活。我是干着急也不上忙,姑娘还不知道要在这里待多久,我是不想现在给她添麻烦的。”
两个姑娘挽着手,提着篮子慢慢走远了。
温宁昼的耳朵贴在窗户上,若有所思。宁游长时间没得到回应,也学着他的动作去偷听,结果因为他猝不及防打开窗户摔出去,半个身子卡在窗户外,气的宁游转身指他:“我今天又没有惹你,你故意的?”
故意的?当然不是。
温宁昼也没想到他站在自己身后,干站了那么久,偏在他想要开个窗子透气的时候凑过来。差点让他摔出去,温宁昼也快吓死了。
温宁昼探出头,却发现观星跟王栅就在走廊拐角处,还没走远,观星没什么表情,看这边没什么事情安静转身走了。倒是阿栅姐,身子跟着观星走了,眼睛还一直看着他。
对视的那一秒,王栅还遗憾地摇摇头,像是在失望。
温宁昼根本来不及发作。观星跟禾苗来了那么久,还是在东林那次才记住。阿栅姐仅凭一个挑衅的动作,成功让他记住了,牢记。
一扭头,宁游那边揉着头把扇子对准了他。
坏事这种东西吧,一件让人烦,两件让人恼,三件四件堆在一起了,温宁昼只想笑。他嘴上没好气,动作却小心翼翼把他的扇子抢过来:“你再拿着扇子乱指人,我就给你折了。”
嗯,宁游无妄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