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得到一手消息的不止宁游,更有宁焉可。
忙完一整天,温禾瑞提着灯亲自送她:“今天宫内几个丫鬟叽叽喳喳的,说是有几个人从大庆来找虞姑娘了,如果有时间去打听一下吧?”
宁焉可::“今天恐怕不行,父亲今天说要我早点回去,等明天我进宫前去问问。”
温禾瑞笑:“明天可不沐休,你照着早朝的时间来,恐怕虞姑娘今晚就不用睡了。”她把手里的灯递给宁焉可,“朝中有我在,你索性趁着这个机会也歇一会。”
这几天太子忙,想着让公主在朝中立足的宁焉可更忙。她恨不得把自己掰成八瓣,好让温禾瑞能说得上话。忙起来什么都顾不上,白天里陪着温禾瑞吃饭吃的倒没忘记,晚上一回到家里点着灯当白天用,谁也管不着了。
她知道公主的用意,虽然不满,但也愿意把这句话当句命令来听。毕竟,在她心中皇权是至上的。
夜色沉沉,压在皇城之上,压在每一个人身上。北部没有宵禁,但大家也不会热闹很久,等空地上的篝火灭了,也只能听见零星的狗吠。
寻常时候,要是谁家的狗叫不停了,那准是有夜里晚归的人了,但今晚太不寻常。
虞惊言被一阵又一阵尖锐的狗叫声吵醒,刚做起来还没来得及喊人,禾苗咋咋呼呼扑过来了:“小姐!外面狗都疯了一样乱叫,吓死我了。”
虞惊言把拉进床榻上:“外面出了什么事?”禾苗摇头:“我不知道,狗一乱叫我就害怕,就没顾得上问,直接跑到你这里来了。”
她哑然笑笑,穿戴好衣服:“你在我屋里不要乱跑,困了就睡,我出去看看。”禾苗忙不迭点头。
“姑娘!姑娘你醒着呢吗?”这次来的是观星,脚步匆匆却在迎面撞上她的时候停的稳稳的,“姑娘也被吵醒了?门外来了两队人,说是要找阿栅姐。”
门外渐渐听不见狗声了。今夜晴天,树上草上迷蒙上了一层雾,雾气冻成了霜,糊在每一个角落。在所有的声音都消失的那一瞬间,虞惊言仰头看向天幕,呼出气变成了天。有诈。
移霜院在太子府中,就在皇宫附近,平时晚上虽然能听见几声狗叫,但数量上绝对不会很多。阿栅姐才来,就搞出这种动静,其目的不言而喻。
但,是谁呢?
虞惊言没有头绪,忙问:“阿栅姐呢?”观星指指门外:“在外面跟人吵着呢。”
她着急过去,哪怕看见了观星脸色很差也没多想,只当她没有休息好:“禾苗刚才被狗叫吓得不清,你们姐妹两个快去睡一会吧。”见观星要推脱,她又轻轻把观星往屋里推:“听话,这样干熬夜谁也受不了。”
观星叹:“姑娘,门外那群人的阵仗太大了,要是伤了您怎么办?”
虞惊言耐着性子跟她讲:“这移霜院里,往前走走就是太子,出不了两条街就公主,谁敢真的在这里闹事。你且信我,今天这事是看着大,实际上什么都没有,敢不敢跟你家姑娘打个赌,等我过去的时候,阿栅姐自己就解决掉了。”
观星这才含糊应下,转身回屋了。
灯火摇曳的地方,都有人叽叽喳喳的声音,但阿栅姐不一样,她的声音尖细,吵起架来像谈判,杵在门口叉着腰:“拦着你们就是我不讲道理了,以为这是菜市场呢谁都能进,您可抬头看清楚了,这地方可是太子府,那是太子住的地方,拦着你们是看你们是人,要是只猫儿狗儿的进来,惹烦了我家主子,打一顿丢出去都是轻的。”
王栅吵架厉害,语速快,调子变得快,一会笑一会恼地一个人演大戏。虽然别人不一定听得清楚她说什么,但这么一套一套地下来,没几个人能在她手下打几个回合。
不过,倔起来的虞惊言是个例外。
对面是个老先生,气的瞪胡子:“泼皮无赖,我们是奉命查刺客来的,你这样推三阻四莫不四有鬼!”
王栅翻了个白眼,不阴不阳只是阴阳地学,摊手:“泼皮无赖哦。”
虞惊言最知道她嘴皮子有多厉害,但听见她接着骂还是忍不住微微笑。王栅叉着腰,倒不是为了别的,只为了一个人堵着半边门:“查什么刺客能查到太子府来,还专挑三更半夜,我还说你是贼呢,也把你扣下行不行?”
眼见老先生气的捂胸口,阿栅姐才终于“大发慈悲”地松口:“你们要想进去查,也不是不可以。”
老先生气的一点办法都没了,阴着脸问:“什么条件。”
阿栅姐大大方方,狡黠地一伸手,留下个花白胡须独自在风中凌乱,老先生胡子吹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栅笑,光明正大地打量他:“简单啊,绫罗绸缎,家禽粮食这些我也不要你的,你把身后那匹红鬃马借我玩几天,我就放你进去怎么样?”眼瞅着老先生的脸色青了又白,红了又黑,像开了染坊。虞惊言这才走出来:“阿栅姐,外面天冷,你回屋子里去吧。”
老先生松了口气,连忙附和:“就是,既然这是虞姑娘的住处,一切当然都是虞姑娘说了算。”虞惊言笑笑,没说话。王栅当即略到她前面,质问:“这是什么意思,我家姑娘住得是太子府,怎么,之前是婚礼没办成的事,也就是眼下特殊才搁置了。”
老先生听她牵扯到之前,觉得不妙,只可惜王栅并没有给他辩解的机会:“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连太子妃的名头都不肯给我们了?
我往街上逛一圈,不知道能捡到你几张脸皮?你自己还有脸吗?
嗷,我算是知道了,怪不得今天敢这么大张旗鼓地来,原来根本就没把咱们放在心上。”
一连串的质问砸过来,任谁想回答都没空插进去。虞惊言一直站在阿栅姐身后,等她说完了,骂够了才不急不缓地说:“好了。阿栅姐也是心直口快,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刚才那些话说也说完了,我们也不会真的要了您的马。”
老先生再次有了希望,却听见了她说:“只是这也确实是太子的宅邸,你们要搜查,可有陛下的命令?”
她稍微等了一会,见老先生脸色苍白却一句话也不说,知道这是赌对了。她在背后疯狂给王栅打手势,一面笑盈盈:“没命令我也不能让你们进来搜,但先进来坐坐吧,外面冷,你们等天亮了再说也不迟。”
这时候让人进来,足够做很多事情,总比他们在外面干站着强,虞惊言不怕他们不答应。王栅佯装要拦,老先生连忙点头:“好!”
虞惊言哼了声。这么积极要进来,还省了她找人把他们帮进来。省心多了。她转身,低眼:“王栅,引路。”
她接着喊了个婢女,往前边走边说:“麻烦你去找观星,如果禾苗睡了你叫来她找我。要是没睡就让她霜雪阁找苏阁主。然后让禾苗找找温宁昼的踪迹,把他给我闹过来,闹得越大越好。不管用什么方法,不管他在哪里,天亮之前让他务必来移霜院。”
天已经要亮了。
观星守了半宿,百思不得其解:“禾苗,我记得你不怕狗才是?怎么今天听几声狗叫就吓成这个样子?”禾苗摇头:“我才不怕狗叫,刚才外面那么大动静,我不怕才奇怪。”
哦,观星似懂非懂:“那你是怕声音太大了?”禾苗在床铺上惊起,双手虚虚抓了两下:“你不觉得很像鬼叫吗?就那么嗷呜嗷呜的,像是能吃人。”
就在这时候,房门“咚咚”响了两声。这下是真把两个姑娘吓到了,观星“啪”地把被子甩在禾苗身上:“谁,谁啊!”
禾苗坐起来,又把观星裹上了。门外的人听见动静,忙问:“禾苗姑娘睡了吗?”禾苗认真想了想,总算把声音和人对上了,喊了声:“没睡呢,是小姐找我吗?”
禾苗说着就要穿鞋袜出去,外面又说话了:“姑娘说,要观星姑娘去霜雪阁找苏阁主,具体是什么事没有跟我细说,姑娘应当已经打点好了,你只管去就好。”
观星打开门,把人迎进来。话说到这个地步,观星什么都没问:“禾苗,你先休息,别乱跑,等姑娘来找你。”
传话的丫头又说:“姑娘说让禾苗姑娘去找太子,说是无论如何把人给弄到移霜院里。”
这副架势,禾苗观星知道有事要发生了,来到北部后,这是虞惊言少有的强硬时刻,让观星恍惚想起了她们之前在大庆街上闹得鸡飞狗跳的时候,禾苗也是如此,比起害怕,似乎更多的兴奋。
两个人分明是朝着两个方向去的,观星直奔霜雪阁,说明来意后,楼里的小厮推脱:“天色尚早,阁主还在休息,姑娘还是请回吧。”
观星不急,就在对面找了家茶楼,茶楼里来一个客人她就喊人去催一回。
还没等见到苏击禾,先听到了楼下禾苗的声音:“温宁昼!你在霜雪阁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再不出来我进去薅你了”观星挑眉,付了钱,提着半壶晾好的茶去找她了:“喊什么呢?难不成太子也在霜雪阁呢?”
她说着一面照看着禾苗喝茶,一面往楼里鬼鬼祟祟探身,打着坏主意高喊了一声:“禾苗你这消息打听错了吧,苏阁主可是在休息呢,难不成太子来霜雪阁是来见别人的?”
二楼。
苏击禾揉了揉眉心:“殿下,这次可是你的麻烦了。”
原本小厮一遍遍的来问,温宁昼还在对面看笑话,这下笑容也僵在脸上了,讶然指着楼下:“虞惊言她是不是故意的?”
“我不知道。”苏击禾摊摊手:“我还在休息,就先走了。祝殿下好运哦。”
温宁昼不可思议指指自己:“?”
苏击禾笑:“陛下在皇宫里遇刺,确实是大事,你想一直躲着不见人也不是回事。要我说,你现在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被刺的死了也赖不到你头上,搞刺杀的也有理由除掉,想趁机夺权的,篡位的,你都一起统统收拾了。”
温宁昼的确是这样想的。这北部的人满打满算也就这么多,管他黑的白的全都清了,再乱能乱到哪里去?
但现在北部多了一个虞惊言。她高踞北部之上,不属于北部,北部的所有动乱都不会干涉到她。她想要什么?温宁昼猜不到。
至于温宁昼想干什么,虞惊言当然也想不到。毕竟她没接触过多少“不正常人”。但她懒得猜。阿栅姐已经把老先生那一对人马灌倒了,一捆麻袋绑了七八个人丢在墙角。
以前她的确不知道自己在忙些什么,但几个姑娘在北部也算玩的开心,虞惊言也就睁一只眼闭一眼没当回事。北部再乱她都可以不管,但谁要是想把她掺和进去,还真不是那么容易的。
不得不说,王栅来的是恰到好处。观星求稳,虞惊言谋和,只有一个禾苗咋咋呼呼的,却不懂分寸。王栅就很好了,她不讲道理,但又不会明着骂人。如果说看禾苗吵架,她还会担心。那么王栅吵架,虞惊言就是看戏的心态了。不管是刚才骂的那一架,还是想到现在温宁昼和苏击禾都焦头烂额。怎一个爽字了得。
此时此刻,王栅守在她身边,她坐在太师椅上,靠着扶手闭眼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