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二十六年秋,距萧景珩戴罪出征,不过半年光景。
北疆传来的不再是告急的烽火,而是气势如虹的捷报。平狄大将军萧景珩,以雷霆之势稳住了东线溃局,继而声东击西,亲率精锐铁骑长途奔袭,直插呼衍灼王庭腹地,打了一场漂亮的歼灭战。呼衍灼重伤败逃,部落联军土崩瓦解,狄戎各部再次遣使求和,愿称臣纳贡。
这场胜利,干净利落,远超朝廷预期。当萧景珩率领着得胜之师,押解着俘虏和战利品,班师回朝时,整个京城都为之震动。
凯旋的队伍浩浩荡荡,旌旗招展,盔明甲亮。队伍最前方的萧景珩,身披玄色铁甲,外罩猩红斗篷,骑在高头骏马之上。阳光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昔日那份文弱早已被边塞风霜磨砺成坚毅冷峻,目光扫过之处,带着久经沙场的杀伐之气和不容置疑的威仪。他不再是那个需要庇护的皇子,而是功勋卓著、手握重兵的大将军王!
道路两旁,百姓欢呼雀跃,争相一睹英雄风采。而站在百官队列前列迎接的朝臣们,心情则复杂得多。尤其是五皇子萧景瑜,脸色难看至极,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被他亲手送进天牢的七弟,竟能以如此强势的姿态归来!
皇帝亲自在宫门外设坛犒军,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读封赏圣旨:晋封萧景珩为“宸王”,赐九锡,总揽京畿防务,参议朝政。权势之显赫,一时无两,几乎与太子分庭抗礼。
封赏仪式隆重而喧嚣。萧景珩跪接圣旨,谢恩,举止沉稳得体,看不出半分得意忘形。然而,当他站起身,目光掠过人群时,精准地定格在了那个站在皇帝身侧稍后位置的身影上——卫琳琅。
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火花迸溅。
卫琳琅穿着一品女官的朝服,身姿依旧挺拔,面容依旧美丽,但在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注视下,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那目光,不再是曾经的依赖、爱慕、甚至怨恨,而是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审视,如同猎鹰打量着爪下的猎物。
她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甚至试图挤出一丝公式化的微笑,但袖中微微颤抖的手指,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他回来了,带着赫赫战功和滔天权势,也带着……足以将她碾碎的仇恨。
犒军仪式结束后,皇帝设宴庆功。宴席上,觥筹交错,歌舞升平。萧景珩成了绝对的中心,不断有大臣上前敬酒恭维。他从容应对,谈笑风生,却始终有种拒人千里的疏离感。
酒过三巡,萧景珩端着一杯酒,缓步走到了卫琳琅的席前。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了不少,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聚焦过来。
“琳琅姑娘,”萧景珩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刻意的、冰冷的礼貌,“本王在北疆时,多蒙姑娘‘挂念’。今日凯旋,特来敬姑娘一杯,聊表……谢意。”
他将“挂念”二字咬得极重,其中的讽刺意味,不言而喻。
卫琳琅站起身,端起酒杯,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她迎上萧景珩的目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宸王殿下言重了。殿下为国征战,立下不世之功,奴婢岂敢居功?这杯酒,当是奴婢恭贺殿下凯旋。”
两人酒杯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却如同刀剑相击。
萧景珩将酒一饮而尽,目光却未曾离开卫琳琅的脸,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弧度,冰冷而残酷:“姑娘过谦了。若非姑娘当初‘秉公直言’,本王或许也没有今日这番‘机遇’。这份‘恩情’,本王……铭记于心。”
他的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缓缓刺入卫琳琅的心脏。她几乎能感受到那冰冷的痛意蔓延开来。
“殿下……”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回应。任何辩解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萧景珩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游戏开始了,卫琳琅。然后,他转身走向其他大臣,留下卫琳琅独自站在原地,感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混杂着同情、好奇、幸灾乐祸的目光。
手中的酒杯变得沉重无比,杯中的御酒,此刻尝起来,只剩下无尽的苦涩。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苦心经营的一切,都暴露在了这个归来王者的刀锋之下。往日的算计、背叛、利用,都将被一一清算。而她,似乎已无路可退。
宴席还在继续,欢声笑语不断。但卫琳琅却觉得周身寒冷,仿佛独自置身于无边无际的冰原。萧景珩的归来,不是和解,而是宣告了一场更加残酷的战争的开始。而她,已然看到了自己命运的终局,正被浓重的阴影所笼罩。
王者归来,锋刃所向,第一个要斩落的,便是她这项上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