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最深处的死囚牢房,连老鼠爬过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萧景珩靠坐在角落,镣铐沉重,但他仿佛感觉不到。他在脑中一遍遍推演着京城的局势,推演着每一个可能被他利用的缝隙。
他送出的那道挑动太子与五皇子矛盾的指令,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已经开始泛起涟漪。短短数日,朝堂上便爆出太子门人贪墨河工款、而证据疑似指向五皇子派人构陷的丑闻。双方唇枪舌剑,互相攻讦,原本一致针对萧景珩的阵线,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这裂痕,就是萧景珩需要的氧气。
这日深夜,牢门外传来极轻微的、有规律的叩击声。萧景珩猛地睁开眼,黑暗中,眸光如电。这是他与那个隐秘暗桩约定的信号。
一个穿着狱卒服饰、面容模糊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迅速将一个小巧的油纸包和一截炭笔塞进萧景珩手中,低语道:“殿下,外面乱了。太子和五爷咬起来了。这是您要的东西。” 说完,不等回应,便又如鬼魅般消失。
油纸包里是几块能补充体力的干粮,还有一小卷纸条。萧景珩借着铁窗透入的微弱月光,展开纸条,上面是密报,详细记录了太子与五皇子近日冲突的细节,以及几位保持中立、但对当前局面忧心忡忡的老臣的动向。
更重要的是,纸条末尾提到,北疆几位受过萧景珩恩惠的将领联名上奏,以性命担保七皇子清白,虽被留中不发,但已在军中引起不小反响。而狄戎那边,呼衍灼也似乎有所异动,边境气氛再次紧张。
萧景珩将纸条凑近嘴边,用唾液濡湿,看着字迹慢慢消失,然后吞下了干粮。食物粗糙,却给了他实实在在的力量。他拿起炭笔,在冰冷的石壁上飞快地写下几个名字和关键词,随即又用袖子擦去。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太子与五皇子的矛盾可以利用,但还不够。他需要更猛的药,需要一件事,能彻底震动朝野,让皇帝不得不重新审视他这个“罪子”的价值。
他想到了呼衍灼。那个危险的盟友。或许……可以让他演一场戏?一场看似要大举入侵,实则雷声大雨点小的“边境危机”?当朝廷无人可用、焦头烂额之时,他这个熟悉边情、曾屡挫狄锐的“罪臣”,是否会成为唯一的选择?
风险极大,一旦玩火**,便是万劫不复。但眼下,他还有更好的路吗?
“置之死地而后生……”萧景珩喃喃自语,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残酷的弧度。他迅速用炭笔在新的纸条上写下给呼衍灼的密信,内容隐晦,但足以让对方明白他的意图。然后,他将纸条小心藏好,等待下一次暗桩的到来。
与此同时,卫琳琅府邸。
听着手下汇报朝堂上太子与五皇子日益激烈的争斗,以及北疆将领为萧景珩喊冤的消息,卫琳琅秀眉微蹙。局面开始脱离她最理想的设定——快速、安静地解决萧景珩。她低估了萧景珩在北疆的经营,也低估了他在绝境中反击的能力。
“看来,我们的七殿下,在天牢里也没闲着。”卫琳琅语气平静,指尖却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那些为他说话的将领,查清楚背景,找个由头,该调离的调离,该申饬的申饬,不能让他们形成气候。”
“是。”手下领命,又道,“姑娘,还有一事……狄戎那边,呼衍灼近来调动频繁,似有异动,边境几处关隘都报了警讯。”
狄戎异动?卫琳琅心中一动。是巧合,还是……与天牢里那个人有关?这个念头让她脊背升起一股寒意。若萧景珩真的还能遥控边境局势,那他的危险程度,远超预估。
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一种失控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萧景珩就像一颗被她亲手埋下、却突然开始不规则生长的毒种,随时可能爆发出毁灭性的力量。
“加派人手,盯紧天牢,一只苍蝇飞进去都要查清来历!”卫琳琅冷声下令,“另外,给我们在狄戎内部的人传信,不惜一切代价,查清呼衍灼的真实意图。”
她必须掌握主动权。或许……是时候让萧景珩的“罪名”更快地坐实,让他彻底没有翻身的可能?比如,让天牢里发生一点“意外”,让一个“畏罪自杀”的七皇子,成为定局?
这个念头极具诱惑力,但也风险巨大。皇帝的态度依旧暧昧,若处理不当,引火烧身便得不偿失。
就在卫琳琅权衡利弊之时,天空骤然划过一道刺眼的闪电,紧接着,滚滚春雷炸响,震得窗棂嗡嗡作响。
卫琳琅浑身一颤,望着被闪电照得忽明忽暗的庭院,心中那股不安感达到了顶点。
山雨欲来风满楼。
天牢深处的困兽,正在酝酿着撕裂牢笼的反击。而权倾朝野的女臣,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来自深渊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