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长风忙低下头后退两步,不敢再看美人的冷脸。
可观南却不怕唐突美人,它重重踩了脚伏长风的胸膛,反借力从他的外袍里一跃而出,端坐在阶下,正正好落在在胡玄姬正前方。
这狗崽子虽然说不上丑,可长了一身杂毛,模样绝对不算可爱,这么冷不丁蹦出来,也不怕吓着人。
像胡小姐这般的大家闺秀,一定没见过山里这般模样的野狗崽子。
想到这,伏长风急忙压低了声音唤它,边说还边伸手要捞。
“小花别乱跑,快回来!”
观南的尾巴不耐烦地砸在地上,顶着胡玄姬打量的目光,它微微歪了歪脑袋,黑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看向胡玄姬,两个前爪还凑在一块上下摆动着,像在作揖。
看着倒是乖巧,颇通人性。
胡玄姬眼里有了笑意,她走下阶梯,赶在伏长风要将观南捞回怀里之前,把小崽子一把抱起来。
伏长风愣愣抬起头,才发现这位养在深闺里的胡小姐,个头竟然比他还高。
“这是你养的小宠?”
胡玄姬问他,虽是在和他说话,眼神却没落在他身上。
美人在前,伏长风总觉得扭捏,他清了清嗓子,点头应是。
但胡玄姬怀里的观南不大给面子,它好像完全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与它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似的,赖在胡玄姬的臂弯中,连毛毛脸都不屑于露出来。
伏长风叫它,它只当耳边风,连动都不带动的。
胡玄姬终于舍给他一丝余光,她的手轻轻挠着观南的下巴,道:“你把它养得很好,我很喜欢。”
她沉吟片刻,问道:“你想与我成亲?”
“我…胡小姐,我…”伏长风被胡玄姬的直白弄的结巴起来,吞吞吐吐半天。
“你在府里住下吧,我会同阿爹说的。”
胡玄姬也不等他说完,留下一句话就抱着观南离开了。
只剩下伏长风茫然地站在原地,好半天没缓过神来,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好在没一会儿功夫,管家就笑意盈盈走来了,还唤他姑爷,拨给他两个年纪看着极小的侍女,一个叫画眉,一个叫迎春。
“我们家小姐性子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好,只一点,不喜与人接触,偏爱些猫儿狗儿的,姑爷要当心,万不可犯了忌讳。”
管家边给伏长风引路,边叮嘱。
“是,我自然不会冒犯了小姐。”
伏长风自知捡了天大的便宜,心下虽激动不已,但倒很有些夫凭犬贵的自觉。他原本就是个有色心没色胆的草包书生,即使刚见了第一面就为佳人所倾倒,没有允许,也是绝做不出那等孟浪之事的。
“那便好,”管家欣慰道:“对了姑爷,胡府的规矩,娶进门的媳妇再没有出门的道理,若是姑爷府上还有惦念的,直接吩咐画眉、迎春去办就是,可不敢自个儿偷溜出去。”
听到这话,伏长风不自觉皱起了眉头:“可我家中还有个老嬷嬷,我那小厮也在家门口等着我呢,我一个大男人怎可像姑娘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管家将人送到了,见伏长风面色有异,也不急不恼,只微微一笑:“姑爷说笑了,上门女婿哪有回去的道理。不管姑爷是舍不下人还是舍不下宅子,这都好办,我们小姐既娶了姑爷,也不在乎多养一家子人,都养在外头便是。”
管家看着亲和,实则对伏长风并不大尊重,没等他再争辩一二就自行告退了,只留画眉迎春两个稚气未脱的丫头,木头桩子一般杵在他身后。
伏长风脸色难看起来。
伏姓传到他这一脉,已经没落,阖府上下供一个他读书已是入不敷。他做上门女婿也是存了几分为生计着想的心思在的,他不怕祖宗怪罪,也不在乎颜面,都快揭不开锅了,哪还管什么文人风骨。
只是不想这胡府竟把他当女子一般束缚。
伏长风有些气恼,不禁打起了退堂鼓,只是屁股上不合时宜的痛,让他一下又歇了心思。
他长叹了口气,推门入内,抬眼只见金玉满堂,屋内的陈设要多气派有多气派,连堂屋里绘了彩的凳子上都安了手艺不俗的软垫子,倒是正适合他落难的屁股。
伏长风闲不住,又在其余几间厢房里四处转了转,除了珍奇摆件外,还在书房里头发现了钦山先生的字画,书生总少不了附庸风雅的毛病,他眼馋不已,手痒之余还在书案上留下了一幅自己的墨宝。
画眉迎春两个小丫头做侍女很是称职,没等他搁下笔就齐声夸道:“姑爷好字。”
伏长风也不害臊,他最爱在姑娘家面前表现,这两个丫头年纪小,活干不了多少,但说话时候眼神看着特真诚,他的话茬子从没有落空的,和她俩胡扯一通吹吹牛皮,特舒坦。
一时间让伏长风忘了自己是个入赘来的。
-
到了夜间,画眉服侍着伏长风用完了丰盛的晚膳,迎春才捧着喜服进来了。
“姑爷快穿上,小姐拜过祠堂,一会儿就来了。”
伏长风愣住,今晚便要成亲?
他扭头看了看,一脸不可置信,莫说拜堂宴宾了,他可是连胡小姐的父母亲都没见过呢。
画眉已经展开喜服,竟是一袭用料极好的裙装,那喜服上的鸳鸯绣纹在烛火照映下还闪着华光,看着便价值不菲。
“这,怎么是裙装?我又不是女儿家,如何穿得上?”
画眉笑道:“不打紧,我们姑爷风流倜傥,腰身也恰到好处,我拿手比过的,才不过两匝,一定穿得上。”
趁伏长风愣神的功夫,迎春三两下扒了他的外袍,手已经伸向了他的里衣。
“哎,别忙,我自个儿来!”
伏长风在屏风后头磨磨蹭蹭换好了喜服,画眉帮他系上带子,又替他散了发,重新梳成女子的发髻。
迎春把人按在铜镜前坐下,打开妆奁,拿出胭脂水粉一应物品替伏长风上妆,最后涂上口脂。
迎春的手法比伏长风自己倒腾时要精细得多,等上完妆,伏长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都有些呆了,他一个大男人居然被捯饬出一副我见犹怜的娇态,很有些雌雄莫辨的味道。
画眉和迎春把他架到床上坐下,又给他蒙上盖头,随后悄悄退出房内。
伏长风静静坐在榻上,竟莫名其妙真生出几分待嫁的忐忑羞涩来。
没等多久,胡玄姬就入了洞房。
她的脚步声极轻,若不是被掀了盖头,伏长风还不知道人已到了跟前。
胡玄姬生了一副花容月貌,但气质清冷出尘,看着就高不可攀,现下穿着喜服,添了几分艳色,更让人移不开目光。
伏长风抬头看她,这回胡玄姬的目光才真真切切落在了他的身上,端详了一番伏长风今晚的打扮,她点点头,淡淡道:“就寝吧。”
胡玄姬抬手拆了玉冠,柔顺的青丝立刻如瀑布般落下,伏长风离得近,甚至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
“夫君。”
胡玄姬在外侧躺好后唤他。
伏长风受宠若惊应了声,也手脚僵硬地拆了发髻爬上床去,同胡玄姬一样合衣而眠。
胡玄姬连睡姿也很端正,两个人之间隔着的距离还能躺下第三个人。不知过了多久,胡玄姬的呼吸已经逐渐平稳了,但伏长风还没入睡,今夜于他而言格外难熬,佳人在侧,他一动不敢动,连吞口水也要小心翼翼,生怕动静太大,扰了佳人清梦。
喜烛是要燃一夜的,伏长风睡不着,索性盯着床帐发呆,偶尔看一眼枕边人不大真实的睡颜。
他这人俗得很,酒色财全都爱,对好看的皮囊更是爱重。如今他成了胡家的儿婿,日后自是衣食无忧,不说别的,光是他娘子这张秀色可餐的脸,就够他看上大半辈子也不厌倦的了。
这么好的婚事居然让他摊上了,伏长风越想越觉得自个儿走了大运,这一整天的经历也好似做梦一般。
正当他脑子里想东想西时,忽地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伏长风只来得及侧过头,就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屋内烛火凭空摇晃起来,观南落在地上的影子也飘忽不定,它跳上床,盘腿坐在胡玄姬腰腹上,八条长尾巴摆不下,都堆到了伏长风小腿上。
毛茸茸的尾巴不大安分,把好好的裙子都掀开了,伏长风被柔软细密的白毛激起一阵痒意,然而他却动弹不得。
真真是见鬼了。
伏长风急出了满头汗,他使劲浑身解数都没能起身,浑身上下只剩下一对眼珠子和一张嘴还算自由。
观南听见他擂鼓似的心跳声,嗤笑道:“呆子,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观南的声音动听极了,如山泉漱玉,说话间的停顿也自有一番韵律,即使伏长风怕极了,也不由得被它的音色所吸引。
它舔舔爪子,一下凑到伏长风面前,明明是张狐狸脸,伏长风却看出了别样的灵秀,怎么看怎么像人。
“放心,我才救你出观音山,不会这么快要你的小命的。”
伏长风心下一惊,不敢相信自己从山上带下来的那只长相潦草的小狗崽子,会是面前这只狐妖。
“小花,你”伏长风话还没说完就被突然显了本相,张着血盆大口冲他呲牙的观南吓住了。
“闭嘴蠢货。”
观南的狐狸脸凑近了胡玄姬,它露着獠牙靠近对方修长的脖颈,眼看着就要一口咬下,那头伏长风硬着头皮叫喊出声:“胡,姑娘,嗝,胡小,姐,嗝,醒醒……”
一句囫囵话说得费劲不已,竟是被吓得直打嗝。
观南冷飕飕瞥他一眼,一条尾巴迅速缠上了伏长风的脖子,取乐似的一会收紧,一会放松,它恶狠狠道:“再多嘴就要你好看!”
这下子伏长风连眼睛和嘴都动不了了。
他被迫盯着观南行凶,好在在紧要关头,胡玄姬身上忽地蒙上了一层金光,观南被这金光震下了床,连爪子都被灼伤。
伏长风这才松了口气。
观南翻身坐起来,它舔了舔渗血的爪子,阴沉着脸,用尽了方法,始终近不了胡玄姬的身,沉思片刻,它嗖一下越过胡玄姬,重重踩在伏长风身上。
伏长风侧着脸,看不见观南的动作,随着观南那张狐狸脸的靠近,他浑身发毛,心跳得比之前更快。
“既然你这么关心他,那就……”观南冷哼一声,它的獠牙在伏长风颈子上磨了几下,随后咬穿了那层皮肉。
伏长风被它叼着脖子,剧痛难忍,加上眼睛久久不能闭上,一时间眼眶通红,眼里含着一泡泪,模样看着可怜极了。
观南又把那截白皙的脖颈叼在嘴里多含了一会,直到确认伏长风全身上下都被它打上了标记才罢休。它舔舔伏长风脖子上的伤口,又顺带着舔去伏长风脸上的泪珠子,终于宽宏大量地解开定身术。
“你我日后同生共死,若不想一命呜呼,就乖乖听我的话,好好做你的情郎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