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熏香萦绕,茶水微沸。
徐清霜拿过茶杯,倒了两碗。
“阁下不用试探,我不会武,对你没有威胁。外面夜寒,不如进来喝杯热茶?”
屋外,明棋犹豫一瞬,便做好决断。
既然对方既然已经发现,他又何必再藏。
明棋转到门前,堂堂正正走了进来。
徐清霜看清人一瞬,脸上闪过一抹异色,来的人或许会很多,但为何偏偏是他?
他急出声制止:“踩右边第三块地砖!”
明棋已经听到机械启动声,要必已经来不及,此刻更不可能听信徐清霜前后不一的话,当即拔刀要硬拼。
徐清霜亦明白过来,将手里茶杯支取,重重打在拿快递者上,机扩发出一声迟钝的咔嚓声响,墙体,地面下的震动缓缓平息。
明棋余惊未平。
“你阴我?”
徐清霜松了口气:“我毕竟是文人,总得有点自保手段。”
明棋知道对方已经认出自己:“所以这些年来,你还活着。”
徐清霜重新倒了一杯茶递过去:“大老远寻过来,就是为了和我说一句幸好你还没死?”
“哦?你怎么确定我不是来取你狗命?”
徐清霜淡淡扫了他一眼:“殿下信得过的人,不多,你是其中一个。任何人因为任何事可以杀我,但你不会……他留在这个世上的痕迹,记得他的人都已经不多了。”
他举起酒杯:“见谅。以茶代酒就当见过了,我这副残躯还想多活几年。”
明棋:“……你就不问我为何而来。”
“不感兴趣。”
“可刚才离开时喊你师父的那人,现在在与我谋划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孩子大了,有自己想法很正常,他交什么朋友,做什么事,心里有自己一杆秤,我帮不到他什么,也不会成为他的累赘。”
“你的孩子?”
“是,他和他师兄,都是我路上收养的。”
明棋直视着他,在她眼里看不到一丝波澜,想必这繁华,这些年里他已经预想过无数次,才会说得如此自然,以至于,连他本人都快当了真。
“你当我傻么,他那双眼眸,和…和谁极为相似,他的锋芒一旦暴露,你以为你能瞒得住谁?”
徐清霜扯出一抹笑:“怎么不敢说出他的名字,这么怕那些人的耳朵听到?嗯?我来替你说。”
“你是不是想说,景澜身上有东陵殿下的影子,而他现在在做的事,刚好就是为东陵殿下翻案。除了血脉至亲,这天底下谁还会冒着诛九族的威胁去做这件事?”
他的坦诚让明棋猝不及防,但很快冷静下来。
“是。”
徐清霜心里一揪,但面上依旧保持平静。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他们就是我路上孤单,怕身死无人埋救下的两个孤儿。东陵一案牵扯了多少人,你不是不知,若府中还有人活着,也只可能是我这种永远被忽略的人。”
明棋冷笑:“你在向我解释。”
“不是你要问?”
“是啊,所以你极力想让我信服,更说明你在隐瞒什么,但没关系,我不信世上有那么多巧合,我…亦有方法确认。”
徐清霜手心微攥,明棋和他一样,早该是个死人,可却早和景澜联系上,他的出现,不知是福是祸。
他是站在东陵殿下这边,可岁月变迁,忠心还能留存多少。
杀,还是留?
眼前骨瘦的老者眸中闪过杀意,被明棋捕捉到,他大笑:“你怒了,只能更证明了我的猜测。”
“你到底想说什么?”
明棋冷冷道:“他不是棋子,任何人都没资格利用他!你也一样。”
徐清霜挑眉。
“不然,我连你一起杀!”
呼!
身后寒光突然袭来,明棋侧身避开顺势进攻。
“师父,你先走。”
祝长明将明棋逼退,腾出空隙就要去启动机关,徐清霜顿了顿,还是道:“长明,住手。”
祝长明:“?师父,他要杀我们啊?”
明棋:!
一个石破天惊的想法在脑海里轰然炸开,整个人心神震颤。
“混账,你叫他什么?”
祝长明亦怒:“他是我师父,你放尊重点。”
“我没说你,我问他!”
“师父,他……”
“他不是杀手,我们认识。”
“啊?”
祝长明看着将大刀丢开,撸起袖子气冲冲过去要揍人的徐清霜,满脸疑惑,这些年除了他和景澜,也没见师父提过任何友人。
这位师父的友人看起来,脾气确实不怎么样。
“前辈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你一边去。”
祝长明要拦,被明棋一把推开,正要再拦,又被徐清霜推开。
“大人的事,小孩靠边站,回厨房喝你的汤去。”
祝长明:……
二人如同街边起口角的摊贩,互相你拉我扯,说着各种脏话,他第一次见到师父这面,颇感新奇。
一炷香后,二人终于消停下来。
“小子,有没有酒?你师父喝不得,我能喝。”
祝长明目光看向徐清霜,后者点头应允,他才起身去拿。
“前辈,稍等。”
明棋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叹道:“他们都被你教得极好。”
“我是他们的师父。”
“是啊,如果没有……”
徐清霜眼神呵退:“没有如果,我要做的事,你拦不住我。送你一句,言多必失。”
“是,我亦不信你,你最好如你所言,多活几年……”
祝长明很快将酒取回,屋里只有徐清霜一人。
“师父,他走了吗?”
“是,他来过的事,下次别在景澜面前说起。”
“我知道。”
祝景澜不在的日子里,他们也遇到过几波追杀,和他说了也隔着时空,何必让他烦心。
“我这就去收拾,天一亮立刻动身。”
每一次追杀后,他们都要换一个新的地方隐居,实话说来,他还挺喜欢雪竹岭。
“……这一次,我们去东岸附近。”
祝长明有些懵。
在人生每个阶段,都有不一样的想法和认知。
以往,他想得是保全小命,不负父王母妃的牺牲,但看着景澜为了他和师父,在外闯荡,一次次面临生死不惧,现在已经到了关键时候,他如何能心安理得继续待着独善其身。
他的父王母妃,一定也希望自己的孩儿是一个勇敢无畏的人。
只是,师父突然的态度改变,还是远超他的预想。
是哪位神秘友人和他说了什么?
“师父,为何这么突然?”
徐清霜看着他,轻叹:“你们师兄弟情深,我不想你日后悔。”
*
祝景澜一回来,就碰上急匆匆从里屋出来的沐逢春。
“沐哥,这么着急去哪?”
沐逢春不禁哀嚎道:“你可算回来了,我让人备了酒菜给前辈接风,等出来才发现他偷了我的令牌跑了,我就知道他不靠谱,没想到这么快就不靠谱,我和你说……”
“先别说了,追人要紧。”
“你有想法了?”
“他拿令牌调人,无论是出卖我们还是想独挡身前与袁峰谈判,若我猜得没错,他一定会去那里。”
“对,对,我这一着急,都差点忘了,我们的人大部分都在夕阳关,他一定会去那里!”
三人带着一小队人急忙往夕阳关奔去。
十里外,夕阳关方向狼烟四起,隐约能听到嘶斗声。
“怎么回事,不是交代过你们引狼入穴,先按兵不动?”
沐逢春亦摸不着头脑:“我没那么傻让他们主动出击啊,除了陆霄的追兵,后面还有袁峰派来的,前辈吃饱了撑得?”
马蹄踏到机关,一张滕升起的巨网让他们被迫停下。
明棋沉着脸,从林子里走出。
“前辈,这是何意?”
“动静足够,自然是在收网。”
他想引起的,只是袁峰的注意,继续将战场扩大下去,只会引来更多不必要的麻烦亦或是真正的杀机。
祝景澜蹙眉:“前辈,你行动前是不是该和我们商量一下?”
明棋耸耸肩,将令牌扔回给沐逢春:“战场上胜机转瞬即逝,试试都要事无巨细通报,黄花菜都不知道要晾上几许。”
“你与我连真正默契都没有,那我劝你早点收拾包袱回家。”
沐逢春不乐意了:“出钱出力,流血流汗的事都是我们来做,你明显心里也有自己的算计,多问你一句就恼了?还想不菲一分一毫把我们的人拿走,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明棋没理,看向祝景澜:“你也这么认为?”
真心会有,但真心也会瞬息万变。
祝景澜脑海里,变哦名闪过师父的话。
他的性命可以无所谓,但那么多信任他,追随他的兄弟的性命,不能被无视。
“前辈,你我之间谈论信誉不信的话题,完全没有必要。我只想知道,接下来的事,他们可不可以置身事外?”
沐逢春:“景澜,你在说什么胡话?你又要赶我走?”
冬寒亦道:“景公子,帮里的事务我能兼顾,你也别赶我走。”
明棋笑了:“当然,他们想插手,也帮不上了。”
祝景澜点点头,看向两人:“你们磨磨唧唧的,多大的人,还什么赶不赶,羞不羞人。”
沐逢春:“景澜,你直说,你什么打算?”
明棋略感无语:“行了,都别争了,知道你们兄弟情深,谁都不想让对方出事。”
“这次,我出面,实诚,你们跟上,若不成……”
祝景澜心里一咯噔:“若不成你该如何?”
明棋没好气看着他,一如既往不需要多少话就能准确把他点燃:“若不成,我在阴曹地府就是用爬,也得爬回来给你们出谋划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