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后,东岸九州——临州。
“老赵,这么晚了还出摊呢?”
老赵把白布巾往剑上一搭,乐呵回应:“能多挣一点是一点,这家里十来口人,都指着我这面摊过活,比不得胡大人您官运亨通,老样子来上一碗?”
胡连是负责这片街区巡视的捕快,带人没什么官架子,做事说话也爽快,商贩们都乐意和他往来。
“哎呀,这日子就算再难,在冬日里吃让暖暖一碗汤,一口面,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您这说笑了,有咱们袁将军坐镇,哪些妖魔鬼怪赶来挑事……面好了,当心烫。”
胡连几口下肚,这才把华油捡起来,重新说道:“最近海匪又在作祟,元将军可有得忙呢,未必能顾及到我们。挣钱重要,也得有明证,听我一句劝,最近这段时日早点收摊回去。”
老赵应着,街道上冷清,也没什么人,她过来一同坐下。
“胡大人,听说我们附近,出了一支剿匪的队伍,你知道他们的来历吗?”
“怎么好奇起这个?”
老赵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注意,放凑近压低声音道:“我们那有人加入他们,我家那小子知道后也一直再闹这要去,说什么跟着他们打海匪……”
胡连立刻捂住他的嘴,眼里闪过几丝惊恐:“老赵,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是掉脑袋的事!”
老赵忐忑:“胡大人,怎么说来?”
胡连白了他一眼:“虽说他们帮主清缴海匪,但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一身装备来自哪里,为的又是何事?”
他亦压低了声音:“上面已经注意到他们,暗中出了悬赏,要用江湖的力量解决,我与你还算谈得来,这才和你说,你千万不要卷进去。”
“可他们做的不是坏事啊,大家伙都看到了。”
“无利不起早,这年头你还信天上又掉钱的事?他们指定是海匪安排来挑衅大家对官家信任!”
胡连叹道:“要怪,就怪我们没声对地方,东岸九州,除了袁将军镇守的地方,哪里还有消停,你……”
老赵突然看着他身后不自然起身,他顺着目光看去,就见三个年轻男子不知何时站在他们身后。
一个咧着笑向他们打招呼,一个微微点头,最引人注意的,是站在中间那位,他带着半张精巧的花鸟银色面具,看不清整张脸的模样,但仍能觉察到面具之下是几位俊美的一张脸。
“难怪最近的追杀多了那么多,原来如此。老板,来三份卤面。”
三人,年轻男子,戴面具,胡连反应过来,当即拍案而起:“你,你们是那支队伍里的……”
老赵愕然,他亦忍了出来:“有……”
夜里果然不能背着人说话,眼下说谁谁到。
说话男子大方承认:“是我们,怎么,你们想加入么?”
另一男子道:“人家还没说完话呢,未必认出咱三,咱们这般认领,会不会不太好?”
祝景澜扶了扶面具:“你们一人少说一句,填饱肚子还要赶路。”
胡连:……
这是把他当空气看不见,这般视若无睹的谈论起来么?
不,不对!
他方才说的话,这三人无疑是听到了,现在不跑,必有阴谋,他一个人应付不来。
胡连向老赵使了个颜色要走,老赵不敢接,买这头一个劲儿煮面。
银面男子歪着头打量:“你是眼睛不舒服?”
胡连:“……你们就不怕我去告发?”
沐逢春毫不在意,呼噜吃起面:“去呗,在你回来前,我们应该已经走了。”
胡连又气又怒,对方压根不把他放在眼里,三个打一个,还各个个年轻气壮……人家确实没必要把他放在眼里。
“你们等着,有本事就别走!”
老赵匆忙上完第三碗面,追着他走:“胡大人,你且等等我啊。”
冬寒眼疾手快,揪住他后领子拎回来:“老板你还忘了这个。”
“不,别杀我别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今夜也没见过你们。”
冬寒:“?你害怕什么,我只是要付你面钱。”
“不,不要了,就当是我小敬您几位也得。”
他手劲一松,老赵立刻跑了。
沐逢春忍不住吐槽:“好端端的吓他作甚。”
冬寒:“是景公子的意思?”
沐逢春:?
祝景澜淡淡解释:“临州官官相护的黑暗程度,远超我预料。剿匪不作为,倒是积极和和海匪同流合污剥削压榨百姓,可怜百姓还被蒙在鼓里。”
“我们过来后牵头名利按理的行动,大大小小不下几十场,他们一个能打的也没有,是时候收网了。”
“所以你主动暴露行踪是想引他们前来……”
沐逢春没有把剩下的话说出来,但二人都意识到什么,与祝景澜相视一笑。
“快吃吧,一会儿面坨了,就不好吃了。”
胡连匆忙跑回县衙。
“快,快去禀告老爷。”
值夜门吏神情恹恹:“胡哥,这个时辰老爷早睡下了,你明早再来,我可不想被骂。”
胡连上去拍了一下他脑袋:“明天大家就完了!”
门吏一激灵,看清胡连焦急带着惊恐的神情,当下知道出事了,连滚带爬急急跑进去。
不多时,县老爷齐广志衣衫不整匆匆出来,还没走近胡连家闻到浓重的脂粉烟酒味。
“胡连,什么事这么着急?”
“回大人,他们出现了。”
齐广志一惊:“你是说那个神秘的剿匪队伍?”
“是。我夜里巡视,正好撞到为首的三个在东街吃面,态度极其嚣张不屑,县里衙役已经全部动身前去,老爷,您赶紧通知守备,拿下这一功,咱们县衙也不用再看其他县衙的脸色行事。”
齐广志连连点头:“快备纸墨!胡连,他们通知了吗?”
“嗯,他们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临州长生崖。
袁峰怒拍桌子,指着城楼下与海匪交战的卫兵:“这就是你训练出来守卫大黎的精锐?”
守备陆霄满头冷汗,唯唯诺诺答不上来。
近期海患重燃,除了袁峰镇守的多羽,多羽,其余九州各处皆收到不同程度的冲击。
袁峰沿州巡查,不查不知道,底下的所谓精锐,跟纸糊的一层铠甲无异。
“你们真是好样的,千人对阵百人,也能被对方冲散阵型。”
“对方这次带的火器威力实在太大……”
“你怎么不推说你的兵是因为肚子太大成了累赘四肢不协调才反应不过来?近期大幅增加的军务支出,有几分都到了裤腰子里?”
“我……”
陆霄扑通一声跪下,正欲辩驳,底下人恰好来报。
“报——,吉县县令传来急信。”
“没脸李建德东西,袁将军还在这,你朝谁汇报呢!”
袁峰深深看了他一眼,若不是现在用人紧缺,他早把他军阀处置。
“拿来。”
“这……”
送信侍卫的犹豫,二人立刻都反应过来不多。
陆霄更是急切,跪着挪动身子就要过来抢,被袁峰抢先一步。
——东街,银面军现,速来。
银面军?
是那支突然崛起的势力还不凡的民间剿匪力量?
袁峰将信摊在陆霄面前。
“我竟不知,你何时与他们签上联系?难道现在剿匪需要和他们合作才能维护自己指挥不利的地位?”
“没,没有。”
“哦,那就是你闲得没事想去杀他们,怎么,你有把柄在他们身上?”
陆霄想死遁的信都有了,袁峰果然老奸巨猾,短短几句就能将他逼入死胡同。
该死的废物,偏偏这个时候来说这个。
底下前来进犯的海匪还未完全打退,袁峰又在死死盯着,她就算想帮,也没有办法。
“袁将军,我可以解释,我……”
底下突然骚乱,他们往城楼下看去,数十人的小队突然闯入混乱的战场,身后还跟着官差追兵。
胡连带着人一路追来,热血翻涌。
守备出城应敌,传信要耽误时间,但没想到追击之下三人竟慌不择路从城外跑来,恰是守卫军驻扎之地。
自己主动送上门的功劳,他拿什么输。
“兄弟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一定要把人抓住!”
“是!”
“是!”
袁峰冷笑:“他们这几嗓子,比守卫军还更像守卫军。”
城楼下,祝景澜扶起一名被振飞的填单员。
“往东打,切断他们的后续支援。”
“写……你谁啊,这里轮得到你来指挥?”
沐逢春背后一脚踹过去,和另外两人推起防御车往缺口处冲:“战场即杀场,磨磨唧唧的,都够死上好几回了!”
他们人数不多,但胜在配合默契,经验丰富,很快接管战局,场上行事开始逆转。
被抢又被踹的填弹员有点懵,这是守备调来的援军?
胡连带着人从他身旁经过,又突然顿住脚步往回跑,他眼疾手快将人拉住。
从制服上判断,他们是友军。
“你们怎么来了?”
胡连带啊人追的上头,压根没注意这里正在和海匪交战,反应过来后,不跑更待何时。
“兄弟抱歉,打扰了,我们这就走。”
“走啥啊,来都来了,哪有不帮忙的道理。”
帮忙?
胡连翻了个白眼,他们才俸禄几何,要拿性命去帮忙?
“这是你们的祝长,我们不敢僭越。”
城楼上,这滑稽的一幕袁峰尽收眼底,望着疾驰而来又匆匆跑走的胡连等人,脸色更先阴沉。
陆霄惶恐难安陪着笑:“我这就去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