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家既已有了结亲的打算,便都开始为后日的提亲张罗起来。
程家院里,许氏起身将王媒婆送到门口,临别时在她手里塞了串用红绳穿好的铜钱,面上带着周全的笑,“明日就辛苦王媒婆跑这一趟,这事儿可就托付给你了。”
王媒婆心领神会,利落地将钱揣进袖袋,笑呵呵地应承道:“程大家的你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凌小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这桩喜事我保管给你办得妥妥帖帖。”
许氏又说了几句热络话,言语间满是信赖,“这十里八乡谁不晓得王媒婆你的能耐?交给你,我再放心不过。那我就不送了,你慢走。”
“不用送不用送,都是乡里乡亲的!”王媒婆摆摆手,转身朝村头去。心里却暗自琢磨,原以为是请她说媒,没成想程家自己相看好了,还是城里的哥儿,倒有些出乎意料。
程家父子勤快能干,许氏为人也宽厚,在村里日子算过的不错的,村里不少有姑娘哥儿的人家都暗中留意凌小子,这下自家定了城里的,怕是要惹些酸话。
不过她也乐见其成,这桩事若成,程家给的谢媒礼定然不少。
刚走到村口那棵大槐树下,就被几个摇着蒲扇纳凉的妇人围住了。
“王媒婆,这是从程大家回来?可是有啥喜事?”有人笑着打听。
王媒婆故意卖个关子,脸上堆起神秘的笑,“可不是嘛!程家凌小子要提亲了,过些时日大伙儿就等着喝喜酒吧!”
这话一出口,围着的人顿时炸开了锅,喧嚷起来。
“说的是哪家姑娘?咋一点信儿都没听着?”
“我还盘算着给娘家外甥女牵牵线呢!”
“程家办事可真利索,平日不声不响,这就定下了?”
王媒婆只打着哈哈道:“过几日自然知晓,咱们先盼着那杯喜酒便是!”众人见她口风紧,也不再追问,转而说起别家的闲事。
程二婶刘氏坐在一旁,手里纳着鞋底,听了个真切,心里直犯嘀咕,凌小子要说亲了?她连忙收起针线活。
旁边人见她起身,顺口问:“程二家的,这就回了?”
“回了,家里有活还没干呢。”刘氏没多耽搁,抬脚就往大哥家去。
一来是打听亲事,二来是商量修缮老屋的事。前日打老屋那边过,瞧见屋顶滑落了不少瓦片,再不拾掇,屋里那些旧家什怕是要遭雨水祸害了。
程大江和程大河两兄弟各自娶亲后,程家老爷子就主持分了家。
两兄弟建的屋子离的近,平日两家走动也频繁。至于程家老屋,在程家老爷子和老伴相继离世后,就空了下来。
屋子没人气,坏得就快,是以两家时常抽空去修补一番。
刘氏推开程家虚掩的院门,扬声唤道:“大嫂在屋不?”
“在呢,快进来!”许氏在堂屋里应着。
刘氏进屋时,正见她拿着剪刀裁红纸,便拉过凳子坐在一旁,开门见山地问:“听村里人念叨,凌小子要说亲了?”
许氏这才想起这两日忙得晕头转向,竟忘了告诉亲近的弟媳,忙道:“正是呢,这孩子前几日突然跟我们透了底,说要向乔哥儿提亲,我这一通忙活,竟忘了同你通气。”
刘氏性子爽利,摆摆手表示无妨,又饶有兴致地问:“那孩子叫乔哥儿?”
“姓舒,单名一个乔字,听凌儿说是个明事理的好孩子。”许氏一边将裁好的红纸码放齐整,一边把舒家的情况拣要紧的说了个大概。
刘氏听得连连点头,脸上绽开笑来,“家里有这等喜事,大嫂你若忙不过来,尽管支应我一声!”
“少不了要劳动你,”许氏立刻接话,“等日子定下,成亲那日还得靠你和二弟里外帮衬呢。”
“自家人不说两家话。”刘氏拿起桌上的浆糊罐,帮着把红纸糊成礼盒的封皮,又道,“对了大嫂,老屋屋顶滑落了不少瓦片,我想着挑个晴好日子,咱们两家一块去修补修补,你看哪天得闲?”
许氏停下手,略一思忖道:“是该修补了,上次去还是去年腊月里。等大江回来我同他讲,这两日先把提亲的事办稳妥,过后找个天晴日头好的时候去。”
老屋里还存放着些旧床柜和杂物,再不修缮,怕是要被鼠蚁蛀坏了。
刘氏又坐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说了会子闲话方才离去。
提亲这日,天光大亮后,程凌套好牛车,载着王媒婆往城里去。
到了南巷口,程凌稳住牛车,指向不远处道:“往前数第三个门便是舒家,有劳王媒婆了。”
王媒婆两手整了整衣衫,提上贴着红纸的礼盒,笑吟吟道:“凌小子放心,我保管把事办得圆圆满满。”
她迈着稳当的步子朝巷内走去,那身枣红色的褙子在清晨的微光里显得格外显眼。
巷口有早起打水、洒扫的邻人,见她这身打扮与提着的红礼,便猜是媒人登门,都不由驻足多看两眼,低声交谈着不知是谁家有了喜事。
舒家院里,秦氏一早便领着孩子们将屋里院外收拾得齐整亮堂,都换上了见客的得体衣裳。
敲门声响,舒小临一下子从凳子上弹起来道:“我去开门!”他特意向茶馆告了假,就为留在家里帮忙应对。
秦氏连忙拦住他,又理了理本就齐整的衣裳,说道:“我去开,小临你去把灶上温着的茶水端来。”
舒小临应声转向灶屋,舒小圆也机灵地跟了过去。
门一开,王媒婆便满面春风地迎上前,声音透着一股子热切,“哎哟,秦家妹子!这一大早来叨扰,给你道喜来了!”她双手提着礼盒,步履稳健地跨进院门。
秦氏上前相接,脸上带着合宜的微笑,“王媒婆快请屋里坐,一路上辛苦。”
程凌早前已让舒乔带话告知了媒婆姓氏,秦氏心里早有准备。
王媒婆跟着进屋,眼神不着痕迹地,将这虽不宽敞却洁净整齐的院子扫了一遍,笑着在椅上落座,“秦家妹子真是好福气,把乔哥儿带得这般出众。程家可是盼着结这门亲盼了有些日子了!”
秦氏客气两句,唤舒乔给王媒婆奉了茶,便让他先去隔壁屋里。舒乔晓得规矩,回屋拿起绣绷,手里的针却半晌没落下,心神都系在了隔壁的动静上。
舒小临和舒小圆倒未避嫌,老老实实在一旁坐着,支着耳朵听,秦氏此刻也顾不上他们,便由着他们在场。
“秦家妹子,程家是实心实意要结这门亲!你瞧瞧这礼数,半点不差!”王媒婆指着桌上已摆开的几样红封和礼盒,“这是按老礼备下的问名礼,图个吉祥好意头!程家小子为人实在,备的也都是扎实东西。”
程家显然用了心。几封城里瑞芳斋的点心蜜饯,外加两包茶叶、两块裁好够做一身新衣裳的鲜亮尺头。
秦氏目光扫过这些既体面又不过分扎眼的礼品,心下颇为赞许。
礼不浮夸,恰在程家力所能及之内,更显诚意。
两家既已彼此中意,王媒婆便主要是走个过场,将程家上下和程凌本人着实夸赞了一番,也跟她透了程家预备下的聘礼明细。
“喜饼二十斤、喜糖十斤、干货四担、粮食六担,陈年米酒两坛、细布四匹,到时三牲礼也必不会缺。聘金呢,程家准备了六两银子,取个‘六六大顺’的彩头。”
王媒婆说完,心下也觉程家确实大方厚道,一点虚的没有,这在庄户人家里算是一份既实在又体面的聘礼了。
秦氏听完,心头既暖且定。程家没打肿脸充胖子,也没轻慢半分,这份郑重比什么都强。
她脸上带着明朗的笑意,起身进了隔壁屋,不多时便拿着一个早备好的大红帖子过来,端正地递到王媒婆手里,“那这事儿就劳烦王媒婆多费心了。这是乔哥儿的庚帖,你带去合一对八字,我们也盼着个好兆头。”
“哎哟,好好好!保管是上上大吉!”王媒婆赶紧双手接过,妥帖地收进袖袋里,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
舒小临与舒小圆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欢喜,程大哥果然靠得住,哥哥往后在程家定然受不了委屈。
王媒婆在舒家坐了不足两刻钟,饮了茶,用了块点心,见秦氏始终应对得体,庚帖也已到手,知晓此事已成,便满面红光地起身告辞。
“秦家妹子,你放心!我这就回去给程家报喜信,等合好八字,定亲的吉期咱们往后慢慢商议!”
秦氏自是应下,将她送至巷口才回去。
王媒婆这厢一转身就见程凌仍立在牛车旁等候。她微微一怔,随即了然,打趣道:“凌小子还在这儿等着?正好,婆婆我还搭你的车回去!”
她岂会不知程凌的心思,名义上是等她,实则是牵挂舒家这边的音信。
王媒婆坐上车,扶稳车栏,笑逐颜开道:“舒家那头应得爽快!程家的心意他们都领受了,接下来就等着定亲、择选良辰吉日了……”
她絮絮说着,程凌在前头赶车,听得“应得爽快”几字,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心里像揣了团暖烘烘的棉花,满是踏实的欢喜。
舒家院里,此刻正洋溢着欢快的氛围。
舒小圆捧着一盒刚开的点心,喜得见牙不见眼,“程大哥办事真细致!”
舒小临故意逗她,“前两日是谁嚷嚷着要好好考教人家来着?”
“我那叫审慎!眼下这叫明察!”舒小圆哼了哼,眼巴巴瞅着那精致的糕点,“这点心一看就是照着哥哥偏爱的口味挑的。”
秦氏只拆了一封点心让大家尝鲜,其余的都仔细收进柜里。
舒小圆拈起一块放入口中,满足地眯起眼,脑袋轻轻晃动道:“我现在觉得程大哥做我哥夫真是顶顶好!这点心滋味太正了!”
舒小临也捏了一块塞进嘴里,含糊道:“一盒点心就把你收服了?前几日还抱着哥哥胳膊说舍不得呢。”
舒小圆揩了揩嘴角,不服气地撇嘴,“我是透过这点心,瞧见了程大哥的诚心!再说了,小临哥你不也吃得挺香!”
“我这是……品鉴!品鉴懂不懂?”舒小临强辩着,手却诚实地又摸了一块。
隔壁屋里,秦氏将程家备下的聘礼一一细说给舒乔听。舒乔虽不是看重财物之人,但听闻程家如此尽心,胸中亦是暖意融融。
“程家给的聘礼厚道,足见是真心实意看重你。”她想起早早离开的丈夫,眼神黯了一瞬,但很快又被笑意取代,“过不久就该走定亲的礼了,到时候巷子里少不得要热闹一番。”
舒乔听着她的话,只觉有股热气直往脸上涌,忙借着起身的动作侧过脸去,匆忙道:“我去瞧瞧小临和小圆又在闹腾什么。” 话音未落,脚步略显急促地迈步而出。
看着他微微发红的耳廓和那点藏不住的慌乱背影,秦氏不由得笑了——这孩子,面皮还是这般薄。
院里传来舒小圆和舒小临的说笑声,夹杂着舒乔无奈的叮嘱,秦氏望着窗外,心里的石头彻底落了地,只盼着往后的日子能顺顺利利,乔哥儿能过得安稳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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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