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初霁,园中积雪映着澄澈的日光,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谢令璋懒洋洋地趴在定安楼的窗台边,下巴搁在交叠的手臂上,望着外头仆役们忙碌的身影。积雪不时从檐角簌簌滑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雪沫,发出"扑扑"的闷响。
"仔细雪光伤了眼睛。"谢徽温润的嗓音从身后传来,随即一双手轻轻将他从窗边带开,"昨日不是说要给云瑶准备见面礼?我让人寻了些彩线和玉珠,要不要试着串个手串?"
谢令璋闻言眼睛一亮,立即将看雪的事抛在脑后。他牵着谢徽的衣袖走到暖榻旁,见侍女端来的托盘里盛着各色晶莹剔透的玉珠,在透过窗纸的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忍不住伸出指尖轻轻触碰。珠子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极了春日溪涧的流水声。
"徽叔,"他忽然想起什么,仰起小脸,"云瑶会喜欢这样的手串吗?"谢徽正俯身帮他分拣珠串,闻言抬眸,眼底含着浅淡的笑意:"小姑娘家都爱这些亮晶晶的小物件。你慢慢挑,选她中意的颜色便是。"
谢令璋便认真地趴在榻上,一颗颗比对起来。午后的阳光透过窗纸,在他细软的发丝上镀了层浅金。他挑得专注,连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也顾不得擦拭。那些玉珠在他指尖流转,粉的像初绽的桃瓣,白的似新落的雪珠,青的若雨后的远山。
"累了就歇会儿。"谢徽递来一盏温热的杏仁茶,茶香氤氲,"不必赶在今日做完。"
谢令璋摇摇头,小手仍在珠串间翻拣:"我想在她们来之前做好。"他忽然仰起小脸,眸中闪着期待的光,"徽叔,你说云瑶会不会也给我备了礼物?"
"自然会的。"谢徽取出素帕,替他拭去鼻尖的汗珠,"表妹素来心思细腻,知道你要给她备礼,定会加倍用心准备回礼。"
这话让谢令璋更加期待了。他重新低头串起珠子,小嘴不停:"那我得把这个做得更精致些。对了,徽叔,你表哥喜欢什么?我该给他准备什么才好?"
"晋表哥最爱收藏砚台。"谢徽从书案上取来一方青石砚,砚身透着淡淡的墨香,"这是我年前得的,你若是想送,便把这个赠他。"
谢令璋接过砚台细细端详,指尖轻抚过砚面上天然的云纹。那纹路蜿蜒曲折,仿佛藏着说不尽的故事。"真好看。"他轻声赞叹,随即又犹豫起来,"可是......这是徽叔的。"
"我的不就是你的?"谢徽浅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再说了,心意到了就好。等你长大了,再给表哥备更好的礼也不迟。"
午后时光在指尖悄然流逝,谢令璋终于串好了手串。十二颗粉白相间的玉珠,间或点缀着几颗淡青的,用银线仔细串就,在渐斜的余晖中泛着温润的光泽。他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颗珠子系紧,长长舒了口气。
"好看吗?"他献宝似的举到谢徽眼前,眸中闪着期待的光。谢徽接过手串仔细端详,见那珠串在暮色中流转着柔和的光彩,颔首道:"配色雅致,做工也细致,很衬云瑶的气质。她会喜欢的"
得到肯定,谢令璋心满意足地将手串收进早已备好的锦盒中。那锦盒是前些日子特意让春雪找出来的,盒面上绣着缠枝莲纹,与珠串相得益彰。
待这件事做完,他忽然觉得无所事事起来,又开始惦记起远行的阿檀。
"徽叔,"他挨到谢徽身边,眼巴巴地望着,"阿檀哥哥到哪儿了?"
谢徽放下手中的书卷,无奈地笑了笑:"都问了好几遍了,就这么记挂?昨日才说过,檀儿来信说已过青州,算着日子,再过三五日就该到了。"
"阿檀是我哥哥么,记挂也是应当的。"谢令璋理直气壮地说道,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带,"三五日......"他掰着手指细数,"那很快了!"
他兴奋地在暖榻上打了个滚,锦被被他搅得一团乱,又突然坐直身子:"我得去把阿檀哥哥的屋子再收拾一遍。虽然他不在,可被褥要常晒,书架要常擦......"
说着就要下榻,却被谢徽轻轻按住:"宿雪居那么远,何须你亲自去。这些琐事自有下人打理。若是闲不住,不如来帮我瞧瞧小年家宴的菜单?"
这提议立刻吸引了谢令璋的注意。他凑到书案前,看着谢徽铺开的长长菜单,那纸卷几乎要垂到地上。他小声念着上面的菜名:"蜜汁火方、八宝鸭、雪花鸡淖......"
念到一半,他忽然抬头,眼睛亮晶晶的:"徽叔,能不能添一道糖醋鲤鱼?阿檀哥哥最爱吃这个。"
"已经添上了。"谢徽指尖轻点菜单末尾,唇角含着笑,"你看这里。"谢令璋凑近细看,果然在最后几行找到了"糖醋鲤鱼"四字。他开心地笑了,唇角漾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像是盛满了蜜糖。
"徽叔最是周到。"他由衷赞道,手不自觉地拽住了谢徽的衣袖。
谢徽轻抚他的发顶,继续温声商议:"席上的糕点,你觉得枣泥山药糕和桂花定胜糕,哪个更合适?"
"都要!"谢令璋不假思索,"枣泥山药糕软糯,定胜糕香甜,各有各的好。再说了,家宴是大事,多备些总是好的。"
"贪心。"谢徽轻笑,却还是在两份糕点后面都画了圈。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像是春蚕食叶的声音。
谢令璋靠在谢徽身边,看着窗外渐起的月色,忽然轻声问道:"徽叔,你说阿檀哥哥这一路可还顺利?青州那边下雪了吗?他带的衣裳够不够暖?"
谢徽放下笔,将孩子往怀里拢了拢:"檀儿行事向来稳妥,你不必担心。倒是你,今日在雪地里玩了那么久,手还是冰凉的。"说着将他微凉的小手拢在掌心暖着。
"我才不冷呢。"谢令璋嘴硬道,却贪恋地往那温暖的怀抱里缩了缩。他望着窗外,忽然想起什么,"徽叔,等阿檀哥哥回来,我们一起去城南看梅花好不好?听说今年的梅花开得特别早。"
"好。"谢徽应得温柔,"等人都到齐了,我们便一起去。晋表哥最懂梅花,让他给你讲讲梅花的品种。"
"那我要摘最好看的梅花,给每个人都插一瓶。"谢令璋兴奋地说着,眼睛在灯下闪着光,"先生的房里要插红梅,伯母房里插白梅,阿檀哥哥最喜欢腊梅的……”
小孩子一讲起话来就没完没了,谢檀想“怪不得二哥喜欢阿辰,有这样一个人陪在身边是挺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