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令璋这一觉睡得极沉,直到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银丝炭在云纹铜盆里烧得正旺,跳跃的火光将整个房间映照得明亮而温馨,连空气都被烘得松软香甜。
他在暖和的被窝里赖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爬起来。谢玄飞早已吩咐人备好了温水给他洗漱,又亲自替他梳理睡得有些凌乱的发丝。
"睡得可好?"谢玄飞温声问道,手中的木梳动作轻柔。
谢令璋点点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像只刚睡醒的小猫般蹭到谢徽身边。他在柔软的锦缎软垫里坐下,纤细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昨日未收起的机关鸟零件,发出细微的清脆声响。
窗外雪光映在他清澈的眸子里,像是落入了碎星。"徽叔,"他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软糯,"等阿檀哥哥回家了,知意也来方定了,我们几个在一起,一块儿出去骑马、逛夜市,好不好?我知道城南新开了一家糖水铺子,他家的桂花酒酿圆子可甜了。"他说着,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仿佛已经尝到了那甜滋滋的味道。
"好。"谢徽答得没有半分迟疑,唇角自然而然地扬起温柔的弧度。他放下手中正在翻阅的书卷,转过身来,细心地将谢令璋蹭得有些歪斜的衣领整理妥帖。这孩子提出的愿望,无论大小,他从来都舍不得拒绝,只想把世间所有的美好都捧到他面前。
"对了,"他语气温醇如初雪消融后的清泉,"今年我表哥和表妹也会来方定过年。阿辰又要多两个玩伴了。"他顿了顿,补充道,"晋表哥比我年长三岁,云瑶妹妹比我小两岁,今年才十二。"
"徽叔的表兄妹?"谢令璋好奇地直起身子,原本慵懒的神情被兴致所取代,"我竟从没见过。"他微微偏着头,脸上带着些许疑惑。
谢徽的目光柔和,耐心解释道:"去年原是要来的,行李都打点好了。恰逢姨母突发急症,他们需在床前侍奉汤药,寸步难离,便耽搁了。"他的声音平稳如常,却带着一种熨帖的细致,"他们一直很想见见你,不是故意不来。"他总是这般,连孩子心里那一点点可能的失落都要预先察觉,并妥帖地安抚过去。
谢令璋脸上露出恍然的神情,像是想起了什么,他说得格外认真:"姨祖母也病了吗?真巧,去年祖母身子不适时,她在宣和的妹妹也同时染恙。先生说,这是至亲之间心意相通,忧思相连,故而病痛也容易相互感应。"
他说着,忽然转过身来,小手紧紧攥住谢徽宽大的衣袖,仰起的小脸上,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纯粹的担忧,"徽叔,你定要好好保重身子,按时用膳,天冷记得添衣,批阅文书也不可熬得太晚。我……我不要你生病。"
这般发自肺腑的关切,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动人,像一支柔软的羽毛,轻轻搔刮在谢徽的心尖上。
谢玄飞心头蓦地一软,像是被温暖的春水浸润过,面上却依旧维持着惯常的温和,只是那笑意更深了些,眼底漾开柔和的波纹。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将那只紧紧抓着自己衣袖的小手轻轻拢入掌心,那小手微凉,他下意识地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它。"好,徽叔都记着了。"他郑重地承诺,声音低沉而可靠,"为了我们阿辰,我也定会仔细照顾自己,绝不生病。"
他将孩子往自己怀里又带了带,让他靠得更舒适些。目光不经意间掠过窗外,庭中的梨树已是琼枝玉叶,皑皑白雪覆盖着嶙峋的假山与蜿蜒的石径,天地间一片纯净的静谧。
谢玄飞不免想道,二哥有时实在霸道得过分,私下不知说过多少遍让他不许和阿辰过分亲近。但是阿辰生的玉雪可爱,性格又好,任谁见了,都会忍不住想放在心尖上疼着的。
算了,到时候,二哥不高兴就不高兴吧,方定又不是他的一言堂 。
这时,侍女端来了早膳。谢徽亲自盛了一碗热腾腾的鸡丝粥,又夹了几样谢令璋爱吃的小菜。"先吃点东西,"他温声道,"一会儿带你去园子里走走,昨夜的雪积得厚,正好可以堆雪人。"
谢令璋乖巧地接过粥碗,小口小口地吃着。热粥下肚,整个人都暖了起来。
他一边吃,一边忍不住开始畅想,声音里带着雀跃的期待:"徽叔,等大家都到了,我们先去何处玩好呢?城南梅林的雪中红梅听说开得正盛,暗香浮动;城隍庙前的夜市灯火通明,卖糖画的老爷爷手艺一绝,炸年糕外脆里糯,知意念叨许久了……"他兴奋地掰着纤细的手指细数,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热闹非凡的场景。
"都依你。"谢徽垂眸看着他雀跃的小模样,语气里是毫无原则的纵容,"你想先去哪儿,我们便先去哪儿。表哥他们此番前来,必定会带些各地搜罗来的新奇玩意儿给你解闷。至于表妹云瑶,虽比你年长三岁,性子却最是温柔体贴,极有耐心,你们定能玩到一处去。"
"当真?"谢令璋惊喜地仰起小脸,白皙的脸颊因兴奋而泛起淡淡的红晕,像初绽的桃花,"那我要把阿檀哥哥上次给我编的那个、会跳的蝈蝈笼子给她看!"他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着,要如何与这位新伙伴分享自己所有的珍藏宝贝,连先展示哪一个都已经想好了顺序。
"自然当真。"谢徽的指尖轻柔地拂过他肩头一缕不知何时沾上的细碎绒毛,动作自然而怜爱,"所以阿辰也要答应徽叔,乖乖用饭、按时就寝,把身子养得棒棒的,届时才有力气做小东道主,带着大家尽情玩耍,是不是?"
谢令璋郑重其事地用力点头,小脸上写满了认真,仿佛接下了什么天大的重任,"我定把自己养得结结实实,比小牛犊还壮!"他忽然想起什么,伸出小手指,勾住谢徽的手指道:"还要盯着徽叔——你也不许总熬夜看书批文章,我看到灯亮着,可是要过来敲门的!"
听着这充满稚气又霸道十足的话,谢徽终是忍俊不禁,低低地笑出声来,胸膛传来阵阵轻微的、令人安心的震动。他反手握住那根小小的手指,另一只手宠溺地揉了揉孩子细软的发顶,纵容道:"好,都听阿辰的。"
用过早膳,谢徽果真依言带着谢令璋到园中玩雪。积雪很厚,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两人一起堆了个大大的雪人。"等阿檀哥哥回来,看到这个雪人一定会夸我们堆得好。"谢令璋拍着手,小脸冻得通红,却掩不住满心的欢喜。
"到时候让他再给你堆一个更大的。"谢徽替他拂去发间的落雪,眼中满是宠溺。
玩够了雪,两人回到暖阁。谢令璋靠在谢徽身边,看着窗外银装素裹的庭院,忽然轻声说:"徽叔,我觉得现在真好。"
"嗯?"谢徽低头看他。"有徽叔疼我,先生待我好,还有那么多朋友要来看我。"谢令璋的眼睛亮晶晶的,"我觉得自己像是话本里最幸福的人了。"
谢徽心中一暖,将孩子往怀里搂了搂。"阿辰值得所有的好。"窗外,细雪又开始飘落,宛如扯碎了的云絮,轻柔地覆盖着世间万物。定安楼内,暖意与温情静静流淌,将冬日的严寒彻底隔绝在外。谢令璋在谢徽那令人无比安心的气息包围中,小小的心房被一种饱满的幸福感充盈着。他开始热切地期盼这个即将到来的、注定会热闹非凡的团圆年。
脑海里浮现出阿檀哥哥风尘仆仆归家的身影,想到要与知意和雨声哥哥在方定重聚嬉戏,还有徽叔口中那两位素未谋面、却似乎很有趣的表亲……只觉得往后的日子,每一天都充满了值得盼望的明亮光彩,如同这雪夜之后,必将到来的温暖晴空。
我恨线性代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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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