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谢令璋那些带着稚气的“装病”不同,秦艽伯母是真正沉疴难起,病骨支离。
日子悄然滑过,秋意渐深,风里裹挟的凉意也愈发刺骨。秦艽伯母的身子依旧反复不定,时好时坏,如同风中残烛。谢令璋探望的频率依旧,这已成了他修行之外最重要,也最沉重的一项日程。
那份对伯母的牵挂是真挚的,源自心底的不舍与依恋。然而,每次踏入那座被浓郁药香和无形压抑笼罩的院落前,他都需暗暗深吸一口气,如同准备迎接一场无声的考验。
这日,他刚至院门,便听见里面传来谢桐细细叮嘱侍女煎药火候的轻柔嗓音。
谢令璋脚步微滞,忽然想起去年刚来方定时,他兴冲冲地将那串在西市精挑细选的红玉手钏送给桐姐姐。
彼时桐姐姐也是这般,微微怔住,并未立刻接过,那双清凌凌的眸子看着他,里头没有厌恶,倒更像是被他这过于直接的示好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她最终还是在嬷嬷的示意下收下了,只低低道了句“多谢”,便再无他话,与他认知中姐妹兄弟间的亲热大不相同。他那时不懂,只觉得这位堂姐性子太过清冷,不好亲近。
思绪回转,他方才举步踏入。果然,谢桐抬眸见是他,脸上仅存的那点温和顷刻消散,如同被寒霜骤然覆盖。她唇瓣紧抿,未发一言,只当眼前空无一物,径直转身便走向内室,裙裾曳地,带起一缕拒人千里的冷风。
看来姐姐是真的很讨厌他啊……谢令璋心中涩然,目光却不经意瞥见谢桐缩回袖中的手腕——那截雪白的腕子上,赫然戴着他之前赠予的那串红玉手钏。
这发现让他心头更添了一丝迷茫的委屈。他僵在半空准备打招呼的手,终是讪讪地垂下。
他默默走到外间。堂哥谢椋正于案前翻阅医书,见他进来,抬眼温和颔首:“阿辰来了。”算是打过招呼,随即又沉浸于书卷之中。比起他的傻哥哥谢檀,这位堂哥沉静端方的气质,或许更似先生。
内室里,谢桐对伯母说话的嗓音轻柔得能滴出水来,与方才对他的态度判若云泥。谢令璋杵在外间,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摆放。听着内室的温馨细语,想象着伯母承受着女儿贴心的照料,那本应是温暖的画面,却因他自己被明确地隔绝在外,而品尝出清晰的酸涩。
他像个多余的影子,在此地既无能为力,也无法融入。正踌躇着是否该悄然退去,内室的谢桐却因需取物走了出来,两人在门边险些撞个满怀。
距离如此之近,谢令璋清晰地捕捉到谢桐眸中一闪而过的慌乱,甚至……有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可能都未察觉的欢喜?她没有立刻像避让污秽般退开,反而是定定看了他一瞬,才飞快地移开目光,侧身避开。
“桐姐姐……”谢令璋下意识唤住她,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涩。谢桐没有应声,只从喉间逸出一声极轻的“嗯”,算作回应,语气倒不算恶劣。随即她侧身绕过他,走向多宝阁,取了一只小巧的青瓷药瓶,依旧没有回头,径直返回内室,顺手将那门帘轻轻放下。
那垂落的门帘,宛若一道无形的结界,清晰地将内外划分开来。里面是血脉相连的至亲,是理所应当的相守;外面,是他这个隔房的、仿佛总带着几分“争宠”嫌疑的堂弟。
谢令璋站在原地,望着那尚在微微晃动的门帘,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他知道去岁自己初来乍到时迫切想要得到方定喜爱的行径冒犯了桐姐姐,却未曾想这芥蒂如此之深,深到连维持表面的和平都这般艰难。他从未想过要争夺什么,此刻,仅仅是单纯地担忧伯母,想尽一份心意罢了。
“阿辰,”谢椋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依旧温和,却带着明显的提醒意味,“母亲刚服过药,需得静养。天色不早,快些回去吧,迟了,二叔该担心了。”
谢令璋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翻涌的失落,恭敬应道:“是,哥哥。那我改日再来看望伯母。”
他转身踏出院落,秋日的夕阳余晖落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回望那扇寂静的院门,他心中明了,伯母的病势非他所能扭转,而堂姐谢桐心中的坚冰,恐怕也如同伯母那反复的病情一般,非一朝一夕能够融化。
他所能做的,似乎只剩下这笨拙的、并不被期待、却依旧无法割舍的、一次又一次的探望。每一次带着微弱的希望而来,又携着淡淡的失落而归,周而复始,如同这渐凉的秋季,无声地消耗着心底的温度。然而,姐姐腕间那副红玉手钏,又像黑暗中一点未熄的星火,让他在这冰冷的隔阂中,品出了一丝极其微渺的、难以言说的牵念。
算了,反正桐姐姐也不是一点也不愿意和他亲近,今天他跟姐姐说话姐姐倒也回了一句。更多的也不是如今的他能够奢求的了。
本来打算把秦艽写死,但是又想凭什么非得用女性的死亡来推动人的成长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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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秦艽病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