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幼转头一看,果然,这条巷子又似乎回到了十五年前红月之夜,狼人和猎人大战之时。卜幼奇怪:“之前不是刚结束这个画面吗?为什么现在又旧事重演?”
正当疑惑,这时,只见所有的人,不管是狼人还是猎人,都在激烈战斗,除了一个人。
那人白衣如雪,面若冠玉,俊秀如画,好似一个刚赴完诗歌会的书生,迷迷糊糊踏错了战场,站在遍野横尸中,眉头紧锁,满目愁苦,束手束脚,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时,有一狼人从他身后猛扑过来,卜幼心中猛地一紧:“族长小心!”
然而,那人似乎听不到她的声音,只闻“咔嚓”一响,那狼人被捏碎了喉骨,垂死在地。而杀人的,自然不是那还在发呆犹豫的书生,却是紧随那书生左右的亲信。
那亲信似是恨铁不成钢,又急又气,道:“公子醒醒,醒醒啊!你现在不是方兰雅,你是钦臣,猎人族长钦臣!全族人都在等着你指挥呢!你若起不好带头作用,还是这般心慈手软,畏首畏尾,今晚狼人来势汹汹,恐怕此战必输啊!”
不错,那书生正是十五年前的钦臣。
而那亲信是自小护他左右的忠诚扈从,姓张,比钦臣岁数要大出许多,待到现在已是近二百岁,看起来是寻常人花甲之年的模样。虽是下属,但钦臣从来将他看做可尊可敬的长辈,从未端过族长架子。
闻言,钦臣支支吾吾道:“可是……可是我……”
卜幼纳闷:“大敌当前,可是什么呢?钦臣在犹豫什么?”
吾爱道:“小仆恰好听过一些轶闻,可讲之一二。”
原来,十五年前,当时钦臣刚过弱冠三年,这对于寿命最长可达三百年的猎人来说,无疑是十分年轻的。在他这个年纪,原本还应在围猎场训练,不能参与实战,然而奈何,恰逢上一任族长不幸横死。
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同样的道理,族也不可一日无长。钦臣因为天赋异禀,实力强大,因而早早被选做唯一的族长继任者,又逢红月之夜临近,必须要有一个首领压阵杀敌,因而他只得临危受命,赶鸭子上架那般,成为了第四代钦臣族长。
前几任钦臣都是最早于半百之年才登上族长之位,而在那之前,要历经数十年严苛的培训,可是轮到钦臣这里,却没想到,半百之年还要腰斩一半,二十郎当岁便继任了族长之位。这且还不算完,几天之后,这位年轻族长便迎来了红月之夜,一口气不带喘,便需立时动身,带领猎人们前往林原边境,进行一场实战厮杀。
红月之夜的这一战,是钦臣第一次实战。
此前,他都只是在围猎场中进行猎杀训练。上了战场后,他原本以为,这里的狼人都如同围猎场的狼人那般穷凶极恶,遇之必杀即可,然而,他似乎想错了。有的狼人似乎并不凶恶,蜷缩在角落,乞求饶命;有的狼人在四处奔逃,遇到猎人追杀过来,无可奈何才出手还击……总之,这里的狼人并非全都是该杀的。
他本就心地仁善,若不是恰好有猎人血统,他这一生最想做的无非就是读书、酌酒、抚琴、对弈……云云类耳这般无关血光凶杀的君子雅事。这眼看有的狼人着实可怜,他不由心生恻隐之心,下不去手了。
每当遇到一个狼人,他都要耗费一点时间,先分辨一下对方该不该杀,若是遇到没有敌意的狼人,这倒还好;可若是遇到了有敌意的狼人,就不好办了,严重来说,是十分危险的。
要知道战场之上,分秒必争,晚了半步都可能被敌人摘去头颅。他这厢犹豫,对方可不等他犹豫,立时显出獠牙利齿,朝他猛扑过去,速度力量迅疾无比,比围场中的狼人有过之而无不及。钦臣心中正生恻隐之心,反应不及,眼看就要被狼人利爪劈中,幸而这时从旁闪来一道人影,与那狼人厮杀成一团。
过得片刻,那狼人败下阵来。那人影奔至钦臣面前,呼呼急喘:“族长你没事吧?”说话之人正是张扈从。
这一路过来,张扈从始终随他身边,像方才那样的情况,大都是张扈从替他解决了麻烦,才不至于惨死在狼人利爪獠牙之下。
钦臣见张扈从身上又添了一道血痕,定是方才与狼人作战添下的,心中十分过意不去,避目不看了,道:“张伯,下一回你不用替我出手,我自己来就可以。”
张扈从无奈道:“族长天资英才,区区一个狼人当然不在话下。可是,你能及时下杀手吗?方才我要是不出手,这道血痕就要落在族长身上啦!”
钦臣蹙眉不语,半晌,低声道:“能的。”这两个字,听起来十分没有底气。
张扈从能信他才是有鬼,见他油盐不进,一时间也是头痛至极。
这战场上,谁杀敌人慢慢悠悠的?对敌人心慈手软,就是对自己的心狠手辣。
张扈从劝道:“族长,你不杀敌人,敌人就会来杀你!你若不忍心,你看看,看看这遍地死去的猎人弟兄!他们又该死了吗?他们都是被狼人杀害的!你现在怜悯狼人,谁又怜悯死去的猎人?你……”说到这里,忽然惨叫一声,原来,他方才跟钦臣说话,分了神思,被一狼人从后劈了一爪。
他立时反手还击,钦臣奔去助攻,主仆二人合力,很快解决了那狼人。然而,张扈从背后的大口子血淋淋,已是皮开肉绽那般惊悚骇人。
钦臣过去扶住他,始终不敢看那伤口。
只听张扈从道:“族长,你看到了,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对敌人留情,敌人会对我们留情吗?”
钦臣道:“张伯,我……我知道分寸!你放心吧……”
张扈从咬牙忍着火辣辣的疼痛感,道:“族长想通了吗?”
钦臣:“我……反正我会快一点的……”
张扈从见他说话支支吾吾,仍是不放心,紧紧随他身边。不多时,迎面奔来一个狼人,张扈从喝道:“族长小心,前方有敌人!”
只见那狼人冲到钦臣面前一丈有余,似是忽然注意到了钦臣,脚下一顿,竟是停住了,一只脚做后退之势,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钦臣,显是提防之态。
张扈从急躁道:“族长,快杀了他!”
钦臣却看到了那狼人眼中的退缩之意,对那狼人道:“你走吧。”
那狼人颔首道:“多谢不杀之恩!”跃上屋顶,很快消失在了屋檐后。
见状,张扈从一巴掌拍在额头上,青筋突突跳动,又是惊讶,又是无语,道:“族长你!”
不止是张扈从,方才,钦臣放过狼人那一幕,也被其他经过的猎人们看到了,都感到十分惊讶,惊讶之余,便是不满,只是当前战况紧急,暂且压在心中隐忍不发。
而钦臣初登族长之位,却哪里考虑到所谓的大局?只凭自己的心意做事,解释道:“方才那狼人明显没有杀意,或许只是意外留在了红阆小镇。而且听他的声音应是个少年,我怎么能下杀手?放过他罢啦!”
说这话时,又奔来一个狼人,这个狼人来势汹汹,目露猩红凶光,一看便知绝非善类。钦臣立时足底一蹬地面,跃至半空,踩着狼人挥过来的雄厚利爪,借力翻了一个筋斗,往上一跃。
那狼人的利爪呼的一声袭来,却见钦臣如风似电一般,与那巨掌一擦而过,直奔狼人咽喉,随后“咔嚓”一响,那狼人被钦臣掐断了喉骨,歪倒一边。这一招毙命的过程,只发生在顷刻之间,可见实力有多么强悍。
张扈从暗暗慨叹:“如果族长能专心对付狼人,一人可当百人用,很快就能扭转目前落于下风的局势了!”
钦臣从狼尸上跳落地面,对张扈从解释道:“方才那狼人是个坏人,我就杀了。我不杀好人,只杀坏人。这也是能办到的。”
可是战场之上,从来都是血腥的厮杀,只用行动表示,谁听他口头解释?
一猎人刚好路过,听到这番话后,讽道:“是是是,狼人都是好人,猎人都是坏人,活该被杀!”
钦臣的脸色当即一红,道:“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说着,他四处望去,只见战火纷飞,哪里寻得到方才是谁在趁乱说话?
张扈从无奈道:“族长,优柔寡断是兵之大忌啊!现在战况紧急,你要是每杀一个人就要先分辨一下,哪里来得及啊!?怕是你还没分辨得出,对方便对你痛下杀手啦!”
钦臣却坚持道:“这有什么不行?办法总比困难多。好人坏人还是很好分辨的。方才不就是吗?我会证明给所有人看的!”
张扈从虽是不赞同钦臣的做法,可无奈也劝不动,手脚都长在钦臣自己的身上,他能怎么办?说也说不听,打也打不过,勉强答应:“好,好……族长想做什么,哎,就去做吧!”
他看着钦臣自幼长大,对钦臣不仅有忠诚之心,也有爱护之心,知道钦臣心肠软,虽是有着极高的猎人天赋,但实际上厌恶杀戮和战争,对敌人总保有仁慈之心,只怕钦臣在这杀人不眨眼的战场上因此有什么闪失,便时刻跟随他左右。
钦臣见张扈从一直跟随自己,心中感动又心疼,道:“张伯,你别跟着我了,你快去营帐治疗伤口吧。”
张扈从宽慰道:“我不要紧,族长不要担心我。”
钦臣坚持道:“你快回去吧。”
张扈从也坚持道:“我哪能回去?这里危险,你又不忍心下手,我得跟着你,也好保护你。”
闻言,钦臣一默,半晌,低下了头,叹了口气,嘟囔道:“你跟着我,我也是那样做。”
张扈从道:“知道知道……你是族长,最大的官嘛,属下只是一个小随从,还能有那熊胆阻止你不成?”
钦臣听他这样说话,言语中尽是包容。忽想起少年儿时,张扈从也是这般跟他说话,总是用一种既尊敬,又疼爱,又幽默的话语来表达自己的关心。他感到心暖之余,想起张伯身上的伤口,又觉得心痛不已。
他看着地上张伯的影子,那影子从曾经的健壮挺拔,慢慢变得佝偻;从壮年,慢慢变成老年……无论何时何地,那影子总与他形影不离,陪他慢慢长大……
不知怎的,他越看,眼眶越热,半晌,索性跑起来,有意要摆脱身后的影子,好似这样的话,心里的负担能减轻一些,可是甩的掉吗?低头一看,那影子仍跟在自己身后,似是因为年老体弱,跟得有些吃力。
于是,钦臣心里忽而一软,又渐渐慢了下来,等等身后的老人。
此后,钦臣坚持“不杀好人,只杀坏人”的原则,一连处理了一波狼人。他这个做法,被越来越多的猎人看到。
猎人们大都是久经沙场,头一回看到一族之长竟然会放过敌人,真是开了眼界了,颇有微词。甚至,猎人们对钦臣这个刚上任的年轻族长并不十分了解,还以为族长向着敌人,渐渐的,军心都有些涣散,这么一来,战斗力便有所折损。
而钦臣表面上固执己见,然而,面对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对,再看到接连有不少猎人死去,心里也渐渐打起了鼓。可是要一杆子打翻自己的原则,不分青红皂白对狼人赶尽杀绝,却也是一时间没办法做到,心中煎熬无比。
钦臣奔至一个街角时,发现两个猎人将一个狼人避至角落。那狼人全身汗毛竖起,嘴里呼呼低吼,似是战斗前的警告。
然而,正待那两个猎人要动手之际,那狼人却忽然后退了一步,单膝跪地,右手附在左肩上,这是狼人族的一种仪礼,代表臣服、尊敬之意,无疑,那狼人是在主动告降。
钦臣见两个猎人竟丝毫不为所动,仍要准备杀人,立时拦上去:“等等!”
其中一个矮猎人见到钦臣,道:“族长你来得正好,您可是打算亲自处死这贼人?”
钦臣一噎,半晌,摇了摇头:“不……”
张扈从脸色一变,“族长!”
那矮猎人一脸疑惑,“族长何意?”
另一高个猎人先前听到了关于“钦臣放过敌人”等等风言风语,明白钦臣是何意,讥笑道:“族长要放过敌人吗?”
矮猎人大吃一惊,道:“怎么可能?你大了胆了,可别胡说!小心族规处置你对族长不敬!”用力捣了高猎人一捶,又瞪了他一眼,转而又对钦臣义正严词道:“请族长莫怪,我已教训了这个满嘴喷粪的家伙!”
高猎人:“……”
可是这矮猎人不说话还好,一说这话,钦臣的脸色更加红了,肚里的话忽然难以痛快说出,磨磨蹭蹭道:“我……”
矮猎人见钦臣颇感为难,以为族长尊贵之躯,哪能由他们这些下属支配?贴心道:“这等小贼,属下动手料理了即可,不劳族长动手!”这便转身,手里的钢银钎旋转半周,扬手举起,刃尖银光闪闪,正对狼人颅顶,只要将钢银钎贯入颅腔,用力一绞,这狼人必死无疑。
然而,就在要下手之际,那狼人忽然抬头,眼中凶光一闪而过。与此同时,矮猎人的手腕被一只手用力握住,阻止了他下刺的动作。狼人复又低下头去。
矮猎人偏头一看,阻止他的人竟是钦臣,不解道:“族长可还有什么问题交代?”
高猎人冷哼一声,讥讽一笑,似是已经料到什么。
张扈惭愧地拍了拍钦臣的后背,示意他还是算了,让这忠诚的猎人卫兵把狼人杀了。
然而,钦臣低头看了看那狼人,见他从单膝跪着,变成双膝跪着,可见求饶意味十分真诚;再看眼前,那矮猎人面露浓浓疑惑,另一高猎人却面露讥讽,钦臣只觉牙齿打颤。
半晌,一咬牙,他道:“不杀。”
矮猎人愣了,挠着头,疑惑道:“什么?”
高猎人怒道:“没听到吗?族长说了不杀!不杀!!!不杀就是,哼,要放了敌人!”
矮猎人喝道:“你怎地多次对族长无礼?族长怎么可能放过敌人?”一想,又道:“族长是想将这狼人抓回去,审讯一番再杀,是不是?属下可押他回营!”
尽管,这矮猎人所言十分真诚,绝无半点阴阳怪气之嫌,可钦臣仍觉得每一个字都十分讽刺。他摇了摇头,额头上冷汗涔涔,低头道:“不……”
高猎人哼了一声,双手一摊:“我就说吧……”
矮猎人也噎住了,这回也不教训高猎人对族长大不敬了,只是惊疑不定,道:“族长是什么意思?”
钦臣见这猎人还在问,颇有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他只觉得舌头打结,脸皮如似火烧,要了命了,道:“放……放了他。”
矮猎人似乎惊得说不出话,又似是怀疑自己听错了,仍是怔怔望着钦臣。
张扈从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走吧走吧……”
高猎人讽道:“怕是今晚兄弟们的尸体得堆成山喽!这一战收场,希望到时候族长站在山顶上,还能痛快地说出‘放了敌人’这种话!”他勉强维持着所剩不多的恭敬,强自忍着怒气,拽着还在发愣的矮猎人走了。
钦臣望着那两个猎人,脸上红涨之气一时未消散。那“尸堆成山”四个字如似重锤,重重砸落他的心中,叫他心痛不已。
他对好的狼人怀有仁慈之心,对待自己的族人又何尝不是?难道,少杀一个无辜狼人,就会多死一个猎人吗?难道必须要不分青红皂白的,互相厮杀才行吗?难道不能止戈停战,过几天太平日子吗?
正自胡乱想着,忽然,一声惨叫在身后炸响,紧接着便听到张扈从惊慌道:“族长闪开!”
钦臣未及回头,只见红月之下,地面上映出一个庞大的影子。那巨影从半空向他飞扑而下!
他反应极快,立时斜跃闪开,一回头,一个血红的人影掠空而过,直往地面坠去。待看清那人面貌,钦臣大吃一惊,立时纵身跃起,将那血人接入怀中。定睛一看,果然,是张扈从受了伤,被狼人利爪开膛破肚了!
而那下了狠手的狼人,却正是方才投降求和的狼人!
想来,那狼人是假意投降,趁他主仆二人不注意的时候,霍起反攻。张扈从虽然发现了,但那时已经来不及出手反抗,只能防御。眼看那狼爪就要劈中钦臣,情急之下,张扈从只能半路冲过去,用身体挡住了那一爪。
钦臣又惊、又悲、又怒,瞪着那狼人,道:“你!”
那狼人却呼呼而笑。
张扈从喝喘道:“族长先别管我,杀了他!”
钦臣哪里再犹豫半点?将张扈从轻轻放下,立时杀将过去。
此前,他为了救这狼人,对猎人萌生的惭愧、心虚、纠结不安……全然化成了怒气,竟是没有直接掐断喉骨,给这狼人一个痛快,而是“咔嚓!”四响,直接用蛮力生生撕断了狼人四肢。
而那狼人怎么会是钦臣的对手?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失去了四肢,轰然倒地,却没有立时死去,只躺在地上,疼得嘶嘶抽气。
钦臣纵身跃到狼人身上,用膝盖顶住狼人咽喉,怒问:“我救你,你却反过来要杀我?你良心何在?!”
狼人嗬嗬而笑,反问道:“良心?杀了你这个狗贼头目才叫良心!你们当初占了狼人族多少土地?还划分什么狗屁的边境界限,我呸!少假惺惺了。狼人与猎人,永远势不两立!”
钦臣气得脸色怒红,道:“土地对半分,很公平!”
狼人骂道:“去你妈的公平!”刚说完,脸面被钦臣重重砸了一拳,牙齿碎落,口中狂喷鲜血。
钦臣冷声道:“道歉!”
他那时仍是没有完全适应猎人族长这个身份,说不得脏话,穿不得脏衣,忍受不了糙汉那般的陋习,仍是个斯文小生,注重礼义廉耻,心想对方犯了错,便是要道歉。
那狼人却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要了命一般,狂声笑道:“道歉?哈哈哈哈哈……就你这样娘们儿唧唧的小白脸还当族长?我看猎人族是死光了吧!啊?道歉?真他妈笑死人了!道歉?哈哈哈哈哈……你要是哭一个给大爷看看,大爷就考虑给你道个歉!你……”没说完,又挨了一拳。
钦臣疾言厉色,再道:“道歉!”
狼人啐了一口血唾沫,笑得愈发猖狂,道:“你猜我为什么假装投降?”
钦臣的拳头落到一半,闻言,定定停住,口干眼红,颤声道:“什么?”
狼人紧紧盯着钦臣,眼放精光,咧着笑容,咬着牙,神秘兮兮道:“你放了不少狼人吧?哈哈哈哈……你猜你放过的那些狼人,有没有跟我一样是装的?”
钦臣猛然一怔,心跳砰砰乱响,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眼中,慢慢染上血一般的红色。
只听得狼人道:“我有几个兄弟告诉我的,说只要在你面前假装投降,装可怜,你就会放人,啊哈哈哈哈哈……谢谢你啊!”
钦臣死死盯着他,整个人都在颤抖……半晌,冷冷地道:“闭嘴。”拳头已是捏得咯咯作响,仿佛在极力克制心中狂暴愈发的怒火。
然而,那狼人自知死到临头,既已说出这档事,哪里还会叫钦臣心中好过?滔滔不绝道:“我们都准备请你到狼人族做个官呢!嘿嘿哈哈哈……以后攻打猎人族,专门由你带兵打仗,我们一定能……”没有说完,“砰”的一声,又重重挨了一拳,顿时脸骨碎裂,皮肉塌陷了下去,口中鲜血咕噜噜往外冒。
钦臣道:“老子打烂你的嘴!”这是他头一回说粗话,可见真是愤怒到了极点。
然而,他越是生气,这狼人越是高兴,不住口道:“猎人族有你这样的族长真是祖上烧高香啦!谢谢你啊谢谢你哈哈哈哈哈……”
钦臣前被猎人怨愤,后被狼人嘲笑,落了一个里外不是人,当是羞恼万分,咬牙道:“闭嘴!”,“闭嘴!!”,“闭嘴!!!”
每说一声“闭嘴”,钦臣便一拳砸下去,一拳接一拳,拳拳到肉,血肉四溅。最终,刺耳的笑声终于消失了,整个狼头也都烂成了一瘫肉泥碎骨。
而钦臣,他原是脸面白净,衣衫白净,现下却是血迹斑斑。
这是他头一回,用这样近乎折磨的、血腥残忍的法子处死狼人,再看看自己这血糊糊的模样,顿时心脏要跳出喉咙,全身麻木冰凉,颤抖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