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狼人道:“她跟钦臣那狗贼是一样的暴血方式,她会不会是钦臣的后代?”
“后代?我倒是听说过钦臣曾有个孩子,不过被咱们殿下杀死了!”
“不一定是钦臣的后代吧。”
“怎的不一定?钦臣的暴血方式本就特殊。听说猎人族数百年来,钦臣是第一个以这种肌肉凝聚的方式暴血的,所以他才那么强!”
狼人们自然十分痛恨钦臣,可是在实力面前,却也大方承认——钦臣,的确是个强者。
一狼人道:“那这个女人是谁?”
另一狼人猜道:“会不会是钦臣的孩子?猎人诡计多端,或许当初咱们殿下以为把那孩子杀了,其实那孩子没死!”
有的狼人只觉得这个想法太过荒诞,道:“不会吧。或许这女人只是钦臣的直系亲属后代也说不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咱们不知道的事情,不代表不存在的嘛。”
卜幼心道:“这话,可说得很有道理了。”
然而,有的狼人却觉得父女一事有可能,道:“咱们殿下被这女人骗了那么多年,谁知道这女人身上还藏着多少秘密?别小看了猎人的心机!而且,也可能是钦臣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
有的狼人附和道:“没错,很有可能!哪个男人没个三妻四妾的?”
绯越听越恶心,只觉得今晚一道道惊雷劈头而降,叫他头痛欲裂,吼道:“不可能!都闭嘴,闭嘴!不准胡说!谁再胡说,我饶不了他!”
他分明记得,十五年前的那个夜晚,正是红月之夜。他一口咬在了那婴孩的脖子上,将那婴孩的喉骨咬了一个粉碎。那时他恨到极点,下口时,竭尽了全身的力气,恨不得将银牙咬碎,嘴里都发着呜呜的声音,将那婴孩的脖子咬掉了一半,登时血管爆裂,溅了他满脸的血。
血红的视野中,他只看见,那婴孩的小头颅软软歪垂,一双眼睛“望”着他,死不瞑目……
那报仇泄愤的一刹那,他狂声大笑,无比畅快。然而,等过去一段时日,他每每想到那双婴孩的眼睛,那双水灵灵的、茫然无辜的眼睛,便总是后背发寒。
他虽然恨钦臣,恨所有的猎人,恨钦臣的老婆孩子,也觉得,钦臣杀他七口家人,而他只杀了钦臣的一个家人,这样一比,算不了什么。可是,他那时年纪尚小,本身也是个小娃娃,到底心肠软,每当想起自己杀了一个刚过百日宴的婴孩,便觉毛骨悚然,狂吐不止。何况,那婴孩和他一样,都是无辜的孩子,又做错了什么?
后来,他忍不住祭奠那婴孩,便躲在一个小角落,偷偷刨了一个婴孩大小的坟坑,在坟头上插了一根小草,和一朵小花。
微风一扫,一草一花摇头扭动……
他做完这些,站起一看,电光火石间,猛地想起钦臣那种种恶行,立时愤恨涌上心头,抬起脚,又想将那小坟用力踩塌。
然而待要落脚,却又缓缓收回……
他来回纠结一番,最终一咬牙,终是留下了那小坟,转身狂奔而去。回去以后,他心中越发愧疚,以为自己对不起死去的家人,钦臣杀他七口家人,他只杀钦臣的一口家人,还给那婴孩立了坟墓?真是不该。
那一连几日,他不吃不喝,窝在角落,两眼哭肿,就当惩罚自己怯懦无能,并暗自发誓,以后再也不对仇人有一丝怜悯之心。
总之,无论如何,他确信,他是咬死了那婴孩的。
而佚名……佚名绝不可能是钦臣的孩子!
这时,一狼人道:“殿下说杀死了,那便是杀死了!不管怎么样,这女人是个猎人,留她不得了!不然,她的暴血方式跟钦臣那狗贼一样,实力定然不容小觑,留着就是一大祸害!”
“说的不错!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将军道:“殿下,您听到了吗?这些呼声,都是人心所向!”
周遭的声音纷纷乱乱,都是嚷着要杀了佚名,至于杀她的原由:一来,佚名是猎人,一旦踏入猎人族的地盘,便是犯了族内大忌,一律格杀勿论;二来,有人劫狱,钦臣失踪,而佚名作为一个猎人,却恰恰出现在营地,并且与狼人对战,那么很有可能,佚名便是那劫狱者。这些原由,都是无比正当的,绝无胡搅蛮缠之嫌。
而绯……他夹在狼人和佚名之间,撕来扯去,自是痛苦纠结。
他多么希望,佚名能够走到他的面前,澄清这一切都是误会;又或是一觉醒来,惊喜地发现这原来只是一场噩梦。
在这迷茫痛苦之际,他再度发呆地,望向佚名。
只见佚名从撕裂衣物开始,始终背对众人,此刻捡了地上狼人掉落的青铜面具,戴在脸上,这才转身。
从始至终,都没有人看见她的脸。
一狼人道:“还用隐藏身份吗?都暴露了,遮什么脸呀?”
“八成是长得太丑,丑八怪啦!”
“杀了她,快杀了她!”
眼看绯迟迟不下达攻击命令,性情刚烈的狼人们齐齐盯向了他,目光中燃着熊熊战火——他们都在等着,绯做出最终选择:
“身为狼人族的太子殿下,会顾及家国大义,选择站在狼人族这边?还是选择儿女私情,站在佚名这边?”
而这个选择,也是绯回归太子之位后,第一个至关重要的决策。
然而这些事情,在片刻之间,一股脑的砸在绯的头上,只叫他头晕目眩,心乱如麻,说不出一字半句。
过了片刻。
“动手吧!”
绯的心重重一沉,喊道:“将军!”
方才那命令,自然是将军下达的。只听将军又是失望,又是痛心道:“殿下,您只看到祸水红颜,却看不见将士们为了国家民族,尸填边境之岸,血满红月之窟。那些战死的将士英灵,又有谁来哀怜?您日后若成为狼王,第一大忌便是感情用事。身负责任,便要处处以大局为重,一己私情却是排在末后。”
听了这一席话,不知为什么,绯忽然想到了身为猎人族长的钦臣,失神了片刻,又心想:“难道,顾全大局,就必须舍弃私情吗?就一定没有两全之法么?”
知他为难,佚名便也不忍让他做选择,双目冰冷,盯着狼人们,干脆道:“动手吧。”
说着,她甩了甩手腕。方才一战,她的钢银钎已经丢失了,如今,她唯一的武器,便是赤手空拳——用她那只纤白玉手,快准狠地,捏断狼人喉骨。
却见,那些不死狼人对待这一宣战,竟是不动身?卜幼暗自奇怪:“敌人主动送上门也不动手么?”
这时,其他不具备不死之身的狼人见状,一脸恨铁不成钢,齐齐喊道:“殿下动手啊!”
绯却仍是杵在原地,陷入纠结,一声不吭。
无法,只能由将军来发号施令了,怒吼道:“其他狼人听命,杀!”
“是!”
只见狼人们迅速将佚名包围,腾空而起,纷纷举起巨拳,齐齐砸落地面,却见那少女竟站在远处一动不动,岂非找死?“砰!”的一声,拳头落地,碎石迸溅,再移开拳头,只见地上有个巨坑,哪里还有那少女的身影?
难道是被砸成了肉泥?
狼人们纷纷凑头看去,却在这时,忽然一道风影从后闪过,有狼人喝道:“小心!”
却是来不及了,“咔嚓”两响,一个狼人的两条胳膊被强力扯断,登时鲜血狂飙,横空飞过。紧接着,“咻咻”两道破风之声,只见两个黑影犹如电驰那般飞来,狼人们以为那是佚名,纷纷飞扑而去,然而一拳捣去,才后知后觉,竟是那两条断臂!
紧接着,那抹纤瘦白影在狼群中横飞纵掠,与此同时,“咔嚓”声接连响起,先后数名狼人或被撕掉了四肢,或被掐断了喉咙。
方才只是一开战,那少女便出其不意,如同一道凌厉而迅疾的刀风,出招快准狠,半点花活儿也不耍,直切要害,叫狼人们防不胜防。然而狼人终究数目众多、势力强大,很快,便捕捉到了佚名的身影,立时攻去。
只差一点,利爪扫过佚名的胳膊,留下五道刻骨的血痕,叫她险险闪了过去。狼人目光紧追而去,只见那少女接连几个后空翻,起落几下,轻盈无声地跃落至一棵树上,如一只猫,蹲落在树干上。她两手轻轻扶在枝干上,纤白的右臂上蜿蜒流下五条艳艳血痕……
虽然佚名天赋极高,可她只身一人,而对方却有千军万马,且是不死之身,如何对付得过来?何况,她虽身为猎人,却年纪尚小,也从未受过正统的训练,因而耐力有所欠缺,实战经验也不足。经过几个时辰的车轮战,佚名已经气喘吁吁,全身发颤,皮肉外翻,遍体鳞伤。若是叫那些爱美的小姑娘见了,怕是吓得要死要活了。
一狼人道:“认输吧!跪下来磕几个头,兴许会饶你一命!”
“女人,你已是强弩之末啦!你若是肯跪下,把兄弟们伺候舒服了,便叫你死个痛快!”
“哈哈哈哈哈哈!”
狼人士兵们生性粗犷,言语上多不加顾忌,何况是面对敌人,于是,从一开始的喝倒彩、劝降,渐渐变成了明讽暗辱。
然而,佚名却如何肯降?
猎人族向来有一条万年不变的规训,那便是——
宁可战死,也绝不后退!
尽管她全身的肌肉持续紧绷,已经酸疼不已,好似全身骨架都散落了那般,再多走一步就要报废掉了。可是身为一个猎人,规训言犹在耳,时刻谨记身上的责任,绝不轻易倒下。
很快,对战双方,一个少女猎人,一群骁勇狼卫,化为两道杀气凛凛的风影,迎面对冲奔去,再度厮杀成一团。
绯将佚名那副血淋淋的惨状看在眼里,心跳如狂,心疼不已,想奔过去救她,可是众目睽睽之下,以什么理由救?忍不住想:“也许……也许,苏恩达丽不是为了救钦臣。钦臣失踪,与苏恩达丽没有关系。她跟士兵们之间也许有什么误会。至于,她是个猎人……出身也不是她自己能选择的。她瞒着我不说,便是知道,我恨猎人,苏恩达丽不想叫我恨她,想留在我的身边,这才瞒着我的。”
他想着这些理由,不知不觉中,已是把自己的底线一降再降。勉强说服自己后,便要下令不准再打。然而,刚要开口下令,这时,一个小兵忽然跑到了他的面前,神神秘秘道:“殿下,属下发现了一个东西。”
绯微微一怔,“什么东西?”
与此同时,一个狼人扑来,佚名迎面奔去,擦肩而过之时,随手撕裂他的双臂。与此同时,忽有两个狼人呈左右夹击之势向她奔来,已近在咫尺。
她暗叫不好,左足用力往狼背上一蹬,便要借力向后跃开,可是,她体力消耗太大,速度已经慢了一拍,哪来得及闪开?差之寸许,前胸剧烈一痛,她闷哼一声,瞬间被狼人当胸踹飞数丈之远,摔落在地,滚了几圈,才堪堪停了下来……
然而,狼人们并不给她转圜的余地,紧接着,从四面八方再度包抄而去,似要将她锤成肉泥。
佚名气喘吁吁,把喉头溢出的血咽了下去,缓了一口气,从地上爬起,再度杀将过去。然而半途中,余光忽而一闪,只见数丈之外,一个人影奔向了木桶。
而那木桶中藏了钦臣,若是被发现,岂非前功尽弃?她心中着急,未看清那人影是谁,当即中途转弯,立时有狼人拦路杀来,却被她随手撂翻。
她脚步一刻不停,向那木桶狂奔而去,一靠近那人影,呼的一拳攻出,却在落拳前,见那人忽然转头。于是,拳头出到一半,猛地顿住,低喃:“少爷……”
方才,她孤身一人对付狼人大军,毫无畏惧,唯独方才,差点一拳击中少爷,却是将她吓得不轻,何况当下她深知自己是站在少爷的对立面,更是心虚,一时间冷汗涔涔,心跳如雷,呆在了原地。
而此时,后续接连几个狼人追她而去,跃至半空,向她猛扑过去。
见状,卜幼再也按捺不住,心知那几个狼人下了杀心,而佚名正分神,似是全然没有察觉到危险到来,一门心思只放在了绯的身上。而绯即便有心救她,奈何全身肌肉被七百根钢勾锁死,根本没有力气还击,当下这番情势,若是不救,只怕是那少女要命丧狼口之下了,立时道:“吾!”
吾爱:“小仆遵命。”
只见,那第一头飞扑而来的狼人,差之毫厘便要抓到佚名,却突然被一脚踹飞出去,顿时“喀啦啦!”一串声响,碎石迸溅,墙壁竟破了一个大洞,而那大洞,分明是个狼人形状,正是那狼人被一脚踹进墙中,深陷破洞之中,抠都抠不下来。任谁看了,都得赞叹一句:“这一脚,好大的力气!”
那么,是谁踹出了这一脚?
只见卜幼还是蹲在枝叶中,维持出发前的姿态,呆呆地望着木桶那里,兀自惊了。
至于吾爱?他当然是坐在吾家大人身旁,看戏那般闲情逸致,晃一晃腿,抚一抚掌:“厉害,精彩,妙人矣。”
这边,一人惊呆,一人赞叹。无疑,方才出腿救人的不是他们主仆二人。那么,却又是谁?
另一边,狼人们却是在惊呆之后,瞬即愤怒,欲言又止道:“殿下!”
原来,就在方才佚名命悬一线之时,绯的心也绷成了一根欲断的线,想也没想,一把将佚名拉到身后,紧接着横腿一扫,将那狼人直接踹出十丈之外,砸进墙中才堪堪止歇。
众人一时惊讶,都没有想到,绯穿着束缚衣,平时踹飞一个普通人都是不可能的事,怎地这凭空一踹,竟把一个高大威猛的狼人踹飞了?!
卜幼惊讶之后,却是连叹三声“可惜”,心道:“绯在身穿束缚衣的情况下,以‘人’的体态,还能一脚将狼人踹进墙中,抠都抠不下来,只能说明两件事:一,绯的天赋也是极高、极高、极高的;二,绯万分、万分、万分在乎佚名。只可惜……天赋再高,也已是个废人,就算是将来把束缚衣脱掉,将钢勾一一取出,也不能完全恢复体魄。至于佚名,哎……”
佚名正愣愣地望着绯,只见他的身体,似在颤颤发抖。
狼人们则是义愤填膺,议论纷纷。尽管方才失手,然而狼人们岂会轻易退让?心知这女人是红颜祸水,若是不除,恐怕太子殿下沉迷美色。于是,狼人们再度悄声包围住佚名,只待伺机而动。
这时,绯握住了木桶盖,刚要掀开,然而这时,手腕上却落了一只手。那只手,原本还是白净的,现下却是血乎乎的,又是破皮,又是擦伤,叫人不忍直视。他的眼睛一阵刺疼,不再看了,回头望去,果然是佚名。
佚名那只手仍握住他的手腕,暗自用力,便是在暗示他:“不要打开。”
为什么不要打开?这个动作虽是无声,可是代表的意思,却是十分明显了,自然是,这木桶里藏着的,正是钦臣。绯只觉得有一把参天大锤,给他的心狠狠来了一下,当即心口破了个大窟窿。
这时,将军道:“殿下,何不打开那木桶看看!”
狼人士兵附和道:“是啊,请殿下打开看看吧。那里面十有**藏了钦臣恶贼!”
“请殿下打开盖子!打开盖子!!打开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