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听得一个愤怒的声音道:“外面无人看守,里面也这么黑,这群人在干什么!”
卜幼一怔:“是绯的声音。”再细细一想方才绯的话,心想:“难道……难道……”
吾爱低声道:“大人猜到了吗?”
卜幼隐隐猜到一些,却也不敢确定,只能再听。
听得有人应道:“是!”
半晌,眼前忽而一亮,想必有人点了火把。紧接着,脚步声再起,过不多时,有人惊喊道:“尸体!”,“这么多尸体,谁动的手?”
绯道:“不好,快去牢房看看!”
又一阵脚步声匆匆响起。很快,一狼人报道:“犯人不见了!”
“……”
瞬间,牢内一片死寂。
听到这里,卜幼大概便已猜到了:“果然是劫狱。有人救走了钦臣,而绯现在才知道。不得不说,劫狱者忒也厉害,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救走钦臣。”
这时,听得绯爆喝道:“快去找!一定要给本太子找到钦臣那狗贼,一个角落,一只苍蝇都不准放过!去,快去找!!!”
狼人们齐齐应道:“是!”
便听得一阵脚步声飞快响起,想来狼人士兵们是去搜捕钦臣了。不过火光并未消失,应是还有人在牢狱。卜幼和吾爱便是不动声色,继续藏匿。
半晌,听得绯痛骂道:“连一个废物都看不住,废物,一群废物!”
一狼人将军道:“请殿下息怒,我们把守森严,岗哨四伏,料想犯人一定逃不出去!”
绯:“最好是这样!”进了牢房,望着那片血迹愣神半晌,心中越发气愤,又道:“到底是谁救走了钦臣?好大的胆子!”
狼人将军道:“不管是谁,我们一定会抓住犯人。届时,殿下亲自将犯人碎尸万段,以解心头之恨。”
“还用你说!”绯暴躁地来回踱步,半晌,忽的停下,一掌拍在牢门上,黯然道:“可万一……万一抓不住呢?”恨恨道:“这一天,我等了十五年,终于等到了可以报仇的这一天,是谁?是谁非要坏我的好事!该死,真是该死!”
将军断言道:“定是猎人余党。”
这时,忽听一阵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是一狼人士兵前来禀报,气喘吁吁道:“殿下,不,不好了!”
绯道:“慌什么,什么不好?”
说着,只见这狼人微微抬起头来。绯骤然一怔。这狼人是他派去暗中保护佚名的,本不该出现在这里,如若不然,却是为何?忽然想到什么,他心登时沉了一半,屏息问:“什么不好了?”
狼人士兵道:“是佚名小姐。佚名小姐她……”
听到“佚名”两个字,绯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不待那狼人喘上一口气,急迫问道:“苏恩达丽怎么了?她怎么了?快说,快说!”问这话时,他满腔的怒火碎了一个稀里哗啦,皆被浓浓的担忧和不安洗刷了干净。
只听那狼人士兵大喘道:“佚名小姐……她,她不见了!我们本来按照殿下的旨意,将看守佚名小姐的猎人暗杀后,给佚名小姐疗伤的药汤中放了迷药,使她昏睡过去,以免佚名小姐察觉异样,牵连其中。之后,属下等人驱车秘密带佚名小姐前往林原边境,与殿下会和。可是,可是就在两日前,佚名小姐突然不见了!属下等人找了许久也未找到。属下照看不力,实属该死!”
听了大概,绯的脸色瞬间惨白一片,久久呆立……
卜幼心道:“难怪佚名受伤生病,绯那么担心佚名,却放心将佚名留在钦臣府外养病,原来就是为了好派人带她脱身离开。”
这时,听得将军道:“是佚名小姐自己离开的吗?”
狼人士兵回道:“应该不是。佚名小姐被属下下了迷药,一直在车里昏睡。不知怎地,便失踪了。”
“我知道了!”绯终于回了神,咬牙道:“一定是钦臣搞的鬼!一定是那帮劫狱的猎人抓了苏恩达丽,想要用苏恩达丽来要挟我报复我!苏恩达丽一定在那帮猎人手里!”
闻言,将军神色一凝,沉声道:“若果真是猎人用佚名小姐来要挟殿下,我等希望殿下以大局为重。”
绯愣了一愣,“你说什么?”
将军跪地俯首道:“殿下好不容易脱身回族,目前事出有变,我等唯恐敌人有所防备,暗中埋伏,致使殿下遭遇不测,便殷切希望殿下今晚便动身回族。狼王万分思念殿下,日日夜夜都想与殿下团聚。望殿下以大局为重。”
绯后退了几步,摇了摇头,沉痛道:“不……我,我不回去。我要救出苏恩达丽!”
将军愤愤道:“殿下!”
这时,所有在场的狼人士兵都屈膝跪地,以此表明“家国大义为先”的坚决态度。
这满室的“跪地请命”,可谓压力如山一般压在绯的身上,终于让他从沉痛中暂时拔了出来,心知自己当下是“主”,断不能因担忧佚名,而表现出唉声叹气等等软弱之态,否则只会让他的威严扫地。
于是,他静了一静,再开口,满是坚定,道:“不要再劝我。我已认定了,苏恩达丽是我唯一的妻子,我怎能致自己的爱妻安危于不顾?”
将军:“可是,您是狼人族的太子殿下,是未来的狼王!您的宝座下有千千万万的子民等着您去庇护。您焉能为了儿女私情,便置国家大局于不顾?”
绯:“我哪里置大局不顾?救出苏恩达丽,与保护狼人族,并不相悖。”
将军:“殿下,目前钦臣被救走,说明猎人族有所防范,或许暗中早已埋伏。若是如此,那么敌人在暗,我们在明。敌人的力量到底是强是弱,是我们无法预料的。为了以防万一,您实在不应在此地逗留,而是尽快返回族内,确保自身安全。您的安全,便是大局!当然,属下知道殿下担忧佚名小姐,请殿下放心,这件事交给属下去办。属下定当竭尽全力救出佚名小姐,将她带回您的身边。”
这番言辞凿凿恳切,然而,绯对这个将军并不熟悉,虽是信得过这个将军对他,不,确切来说,应是对狼人族忠心耿耿,却哪里肯信这个将军一定会救出人族女子?恐怕只是缓兵之计罢了。
何况,他万分担忧苏恩达丽,哪能将苏恩达丽的安危假于他人之手,定要亲自将苏恩达丽救出来,才能放心。
于是,他仍是寸步不让,坚决道:“不,我要亲自救出苏恩达丽。如果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怎么保护国家?”
将军:“殿下,您大可回到族内,与狼王和诸位大臣商讨解救之法,届时,再将佚名小姐救出来也不迟。”
绯却十分明白,一旦回到族内,便是后退了一步,一旦后退第一步,那么之后,再想前进就难了。他在这里都受到阻挠,一旦回到族内,届时全族都在庆贺他平安回归,进而便会计划全面攻打人族,哪里还会考虑他的私事?
若是人族拿苏恩达丽要挟他,他尚且会顾及苏恩达丽的安危,可是狼王和诸位大臣呢?他们此前十五年,因为质子一事,一直被人族要挟而反抗不得,这口窝囊气一直憋在心里,急迫欲发,现在好不容易可以反击了,哪里会为一个人族女子而再度低头?
因而,绯若是想救苏恩达丽,必须在这里,在当下,便坚持把人救出,决不能后退半步。
他冷声道:“将军,我知你担心我的安危,可若是我贪生怕死,畏首畏尾,连自己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还怎么保护万千族人?苏恩达丽,我要保护。狼人族子民,我也要保护。”
将军:“请殿下三思!”
绯:“这便是我三思后做出的不二选择!”
他表面上十分硬气,然而内心,却兀自忐忑。
他知道自己刚回族内,虽然顶着太子殿下的名头,可从未以实绩征服人心,而狼人族向来尊崇强者。这个将军表面上对他毕恭毕敬,可谁知,心里是不是有所不服?
可是绯没有办法,他手中唯一的权柄,便是太子殿下这个象征权利与地位的身份,他纵使心中忐忑不定,也绝不能表露出半分,只能紧紧抓住这唯一的权柄,展现太子殿下的强势威严,让这些下属不敢质疑他的决定。
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他就算是装腔作势,也要故作镇静地装下去。否则,他一旦露出破绽,露出对于自身权势和能力的不自信,那么这些下属,一定会反将一步,届时强行将他送回狼人族也不是没有可能。而狼王会念及臣子们顾及太子殿下的安危,而对他们擅自行动不做处罚,甚至还可能劝绯以大局为重。
绯早早便料想到,他这个太子殿下时隔十五年回归,庆祝团圆喜乐之后,便是作为上位者的荆棘载途。只是他没有想到,尚未品尝团圆之喜,便这么快就遭来苏恩达丽失踪这一祸事,而这直接考验到他与大臣们之间的博弈。
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将心中的忐忑、迷茫、紧张……等等所有露怯的心绪,强行压在铁面之下,然后昂首挺胸地,坚定决绝地,保护他的苏恩达丽。唯有这样,那么后续,将一个人族女子娶做狼后,便也前进了一步。
绯如此暗暗决定好,便冷着脸面,转身而出,不给任何人反驳的余地。
随即一阵脚步声杂沓响起,火光也渐渐熄灭了,牢狱内又恢复了黑暗寂静……
卜幼道:“他们应该都走了。我们去找钦臣吧。如果他还没有逃出营地,或许,我们可以帮他一把。”
吾爱:“大人决定站在钦臣这一边了吗?”
卜幼一愣,低下了头,“我不站队伍。”
吾爱:“可是大人若要帮助钦臣,便是与绯作对。绯又做错了什么?”
卜幼:“我不与绯作对,我只是……不想叫钦臣死去。”
吾爱:“那么佚名呢?如果猎人族抓了佚名,要挟绯,大人又该如何?”
卜幼:“我也会帮绯救出佚名。”
吾爱:“大人可真是热心肠。”
卜幼:“事在人为嘛。不管怎么样,我们先去找钦臣,好不好?你若是不想插手,便在外面等着我,等我办完了事情,再去找你会和也不迟的。”
吾爱:“大人说笑。大人决定了的事情,小仆必然追随大人。”
卜幼:“那我们走吧。”
两人出了牢狱,见外面火光游动,狼影出没,想来是狼人士兵已纷纷出动,搜捕钦臣。
为避免被人发现,卜幼藏身于树中,半晌,忽然想到一个好主意,飞身高空,眺望地面,只见一丛丛火把如游鱼般流动,将整个营地照亮了大半。
吾爱笑道:“大人想到了什么?”
卜幼道:“现在狼人们还没有找到钦臣,那么,钦臣如果没有出营地,肯定在狼人没有搜寻到的地方。”指着没有火把照亮搜寻的地方,道:“我们去黑暗的地方找找看。”
吾爱:“小仆遵命。”
两人或飞檐走壁,或踏树飞奔……
奔了一段路后,忽听到有人叫:“那是什么?天上好像有东西!”
天上?卜幼低头一看,原来自己方才一步借力蹬在树干上,飞跃至半空,正准备落到下一棵树头上,谁知就在半途中被发现了。不过好在,她所处位置较高,又正是夜晚,便容易混淆视听。
她瞬即召出一张幻阴符,灵符化形,一个白衣阴灵飘飞而出,向西飞去。她则立刻向东奔去,轻轻跃落树中,隐匿起来。
很快,便听到有狼人道:“那贼人往西边去了,追!”
卜幼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心道:“我怎地才想到这声东击西的办法?”顿了一顿,又想:“却也不能常用。万一,钦臣还没有逃出去,我把狼人士兵们恰好引到钦臣那里,可如何是好?啊……不会,不会真的那么巧吧?”竟又担心起来。
她正准备跟去西边看看,这时,旁边树丛中忽然发出了动静,卜幼的心登时一紧,寻思:“不会是被发现了吧?”
现在局势微妙,颇有点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意味。以防万一,她暂且按兵不动,过得半晌,忽见旁边枝叶轻轻晃动,一个黑影从树丛中跳了出来,轻盈落地。
而那个黑影是……
卜幼大吃一惊:“是那个,曾经两次在绯的卧房外碰到的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