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臣很快跟傀儡尸战成一团,一手掐断一只傀儡尸的脖子,甩手丢出,顺势砸倒一片傀儡尸。立时出拳,待要攻出,然而出拳到半路,余光瞟到一个事物,当即一愣,只见方才被他掐断脖子的傀儡尸,这时,竟歪垂着脖子,从地上站起,再度向他飞扑而来。
这是什么怪物?
竟然打不死!
钦臣虽惊讶,却也是身经百战,很快回神,拳头转了个弯,原本对准了傀儡尸胸膛,这下,却是对准了傀儡尸的……双臂!
卜幼已看懂此举目的,暗叹:“这一招对症下药,妙极了!”
只见钦臣双拳齐出,拳风更猛,“咔嚓”一响,傀儡尸的双肩关节碎成了渣,双臂软踏踏垂落。如此一来,尽管这傀儡尸打不死,可是失去了双臂后,攻击力大大下降。此举的目的便是:我打不死你,便不打死你,却叫你打不了我。
然而,虽是找到了窍门,这口气却不能松。钦臣虽是擅长力量和速度,可平时对付得尽是狼人,近身搏斗最多。而这些傀儡尸,打不死不说,出没无踪无息,一会分明在钦臣身前,眨眼间忽然消失,转而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属实不好对付。
很快,钦臣被傀儡尸包围,陷入了乱战,根本无暇顾及绯。而绯身穿束缚衣,无力自保。仅仅是两只傀儡尸一起掐住他脖子,便叫他气喘脸紫。
就在他濒临窒息的时候,忽然,听闻“啪”一声巨响,仿佛玻璃破裂,须臾,喉咙一松,空气灌入心肺,绯半昏半醒之间,只觉自己应是得救了。
他睁眼一看,只见身前站着一人,那人全身白布,个头纤瘦,却手握巨刀。刀光闪灭间,地面已散落着碎尸肉段,绯惊喜道:“苏恩达丽!”
原来,方才生死关头之际,佚名忽然从天而降那般出现,将那扼住少爷脖子的尸手砍断。
绯急切切道:“你怎么在这里?”
佚名一面应敌,一面回道:“稍后。”这便是说,此刻情势危急,说来话长,稍后再作解释。
绯:“你可要小心了!”
他深知自己的身体被束缚衣挟制,打不过这些傀儡尸,如果强行出面,只怕给佚名添麻烦,反倒累得她一心二用,徒增危险。只能待在原地,担忧地观望战况。
佚名定定道:“嗯!”
此刻,绯在墙角,左右两面是墙,而前面,则是佚名。他被保护在一个三角中。傀儡尸若要伤害绯,只能先过佚名这一关。
若是单打独斗,傀儡尸不足为惧。可坏就坏在,傀儡尸打不死,并且数量众多,神出鬼没。时常临到刀前,却忽然消失,令佚名回回砍进空气里,白白浪费力气。长久以往,恐怕佚名耗尽体力,好叫傀儡尸趁虚而入。
而钦臣那边也是酣战不停,虽然没有受伤,却是抽不开身。
这时,佚名再度抬刀,待要斩下,忽然,十只傀儡尸忽然凭空出现,分站左右两边,握住了她的胳膊,锁住了她的双腿,叫她不能斩落。与此同时,一只傀儡尸潜入下方,利爪锋利,对准胸腹,似要将她开膛破肚!
绯大吃一惊,来不及多说一句,一颗心紧紧绷着,立时一步上前,绕到佚名身前,将她搂在怀中。
佚名双目圆瞪,脱口喊道:“少爷不要!”这还是她头一回,这样惊慌到破音大喊。
绯却笑了笑,安慰道:“没事。”他无力反抗,只能用后背承受那利爪。
然而,等了片刻,后背竟迟迟没有疼痛之感?确切来说,没有任何感觉,而其他傀儡尸竟也不来攻击他们,仿佛众人忽然处于一个安然之地。
这时,忽听得钦臣惊呼:“是你?!”
一个清甜声音道:“是我。”
绯听这声音着实熟悉,又惊又疑,回头一看,却见屋内哪里还有傀儡尸?此刻,傀儡尸们都在屋外,似乎正与什么东西打斗。之所以是“似乎”,只因那与傀儡尸对抗的力量是隐形的,叫人不得而见。
而屋内,赫然站着那清甜少女,正是卜幼。
钦臣道:“怎么回事?”
原来,就在方才战斗到白热化的时刻,那武将终于将墙壁,或说灯屏砍出了一个大洞,卜幼得以脱身后,立时捏诀召符,化出武将。
尽管屋内傀儡尸众多,然而,她的武将大军却也不是吃素的,挥一挥手,命令道:“杀。”武将们便持了兵刃,哇呀呀杀将出去,将那傀儡尸尽数逼到了屋外。
钦臣等三人都是人,而卜幼并没有对武将下达“现形”的命令,因而那三人并不能看到阴灵,只能看到屋门外,傀儡尸似与什么东西战成一团。
尽管事实如此,奈何卜幼身份特殊,自然不能如实交代,只能装糊涂,道:“我也不知道那些尸体为什么突然到了屋外。也许……也许天降神兵吧。哈哈……”
钦臣盯着卜幼,沉吟道:“是么……”半晌,突然嘴角一咧,哈哈一笑,对天拱手拜了一拜,朗声道:“那就多谢神兵啦哈哈哈哈哈……”
卜幼也“哈哈哈哈哈哈”……
此时,佚名已从绯的怀里出来,后退一步,单膝跪地。
此举便是说,她护救来迟,让少爷被那傀儡尸迫害,又因为护救不力,反让少爷冒着生命危险来救她,因而请罪。
绯哪里能怪她?立时扶她起来,道:“你没有罪!”转而道:“你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其他人也颇为惊奇,纷纷望向佚名。
只见佚名先是指了指悬挂着的走马灯,又指了指地上的玻璃。
绯纳闷道:“何意?”
卜幼同为经历者,却是将一切看得明白,替佚名解释道:“我知道,我来说吧。先说我自己。我之前就在这其中一盏走马灯里,之前钦臣族长发出扇骨的时候,力量忒强,连带着将我这盏的走马灯屏劈出了裂纹。我顺着那裂纹继续劈砍,缝隙越裂越大,加上傀儡尸进屋时带起的那阵狂风劲力很大,使那灯屏破碎得更加厉害,总之,借着这股东风,我最终把灯屏劈开,从里面出来了。
再说佚名。我虽在灯内时看不见佚名。但方才,我先是听得“啪”一声,一盏走马灯忽然爆裂,便看见佚名从那走马灯中跃出,所以我想,她与我的情况差不多。
而我与佚名之所以都在钦臣族长的走马灯里,是因为钦臣族长生前所遇的故人,有我跟佚名。佚名妹妹,你说是也不是?”
佚名点了点头。
钦臣道:“原来是这样……”
卜幼想到绯误会钦臣,有意开解,道:“太子殿下,这可不是钦臣族长搞出来的。而是别有他人暗中作祟。”
闻言,钦臣用眼神示意“多谢替我说话”。
佚名也目睹了之前绯和钦臣之间的对峙,轻轻叹了口气,半晌,忍不住咳嗽了一声,便即忍住。她前几日被猎人打了一拳,方才又被傀儡尸的利爪连劈数下,真真是祸不单行。
绯关心道:“这几天你就在房间里好好休息,先把病养好,不要跟着我。走,我们现在就回去休息。”转而对卜幼道:“妹妹,我们先走了。改日再聚。”待到卜幼点头,便即离开,理也不理钦臣。
卜幼走到钦臣身边,拍一拍他的肩头,老成道:“你尽力了,钦臣族长。”
钦臣回道:“你也尽力了。”
说到这里,两人又不禁相视而笑。
过得片刻,卜幼道:“还有个事情,我真的十分疑惑。”
钦臣:“说来听听。”
卜幼:“我之前在走马灯里,你听不见我说话。可为什么狼后等七人也在走马灯里,你却听得见?同样是打破走马灯,为什么别人都能从走马灯出来,只有绯还是留在墙中,唯有最后杀了那七人,他才能从墙中出来?”
钦臣:“我也不清楚。不过有一点可以确信。”
卜幼:“你说便是。”
钦臣:“我的走马灯中有绯和狼后等七人,而绯和狼后等七人的走马灯中,也有我。”
卜幼一怔:“我明白了!”
钦臣笑道:“我只说了这一点,你就明白啦?”
卜幼:“不敢确信,只是一个猜测。我之前在你的走马灯里,是通过一面墙,那面墙,其实就是灯屏。我看见了你,并听见你说话。那么,你当时也是通过一面墙,看见了绯和狼后等七人,并且能听见他们说话,其实你的那面墙,也是灯屏。你的那间屋子,实际上就是绯和狼后等人屋中的走马灯。这盏走马灯,是关于你与狼后等人的过往。这与你说的那点对上了。所以,我能听见你说话,就如同你能听见绯和狼后等人说话一样。而你的屋中,也有绯和狼后等人的走马灯,那么,他们又与我一样,反过来通过那面墙,也能听见你说话。”
换句话来说:钦臣和卜幼是单向的,钦臣的走马灯中有卜幼,卜幼的走马灯中却没有钦臣。因而,卜幼能通过灯屏看到真的钦臣,反过来,钦臣却不能看到真的卜幼,只能看到过往的影像。而钦臣与绯等人却是双向的,因此能看到真的彼此。
钦臣:“但我一开始跟绯说话,他听不见我。”
卜幼:“我想,可能是因为绯不仅是在你的走马灯里,他也在狼后等人的走马灯里。他或许是受到了狼后等人的干扰,或者有意阻拦,才听不见你说话。后来,你把绯的走马灯打破,就相当于破除了他与你之间的墙壁,他便能看见你了。”
钦臣迟疑道:“是么?不过他当时还是出不来。”
卜幼:“因为他不仅在你的走马灯里,还在狼后等人的走马灯里。所以只是打破你屋中关于绯的走马灯是不行的,绯的面前还是有墙壁,只是你看不见。那些墙壁,便是狼后等人的走马灯施加给他的。”
(注:此处“狼后等人的走马灯”是指,“狼后等人屋内的走马灯中,关于狼后等人与绯过往的走马灯”。)
钦臣:“所以,我直接把狼后等人杀了,便相当于,将他们屋内的走马灯全部打破,自然而然,绯不再受任何走马灯的禁固,也就能逃出来了。”
卜幼:“正是。”
钦臣:“哎,真是绕来绕去。也亏得你有心,能总结出来这些东西。要是我,哈哈,宁可不管。”说着,去捡了散落在地的扇骨,重新组装成折扇,捏在手中把玩。
卜幼道:“是了。一般人哪里会想出这些古怪的规则和招数?也就是不一般的人才有心设计这一些来玩乐……不过,也没有必要理解这些东西。最重要的是,我们现在都安然无恙,成功脱险。”
钦臣:“所言正是。”
这其实就像一个循环,可以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来形容,看起来,似乎只是我套着你,可实际上,你也套着我。你的过去里有我,我的过去里也有你。
当我们在死亡的那一天,奔赴了黄泉,领取了各自的走马灯,看看灯中放映的过往一生,恍然发现,自己原来与这么多人发生过交际。
漫漫人生中,总有那么一段时光,我们融入了彼此的生命中,成为一段相互交织的回忆。
卜幼又道:“从我们刚才的谈话来看,钦臣族长似乎并不知道,杀了那七人就能救出太子殿下的原因。可是你当时为什么会想到杀了他们?”
钦臣:“有个人告诉我的。”
卜幼:“谁?”
钦臣却道:“……不可说。”
卜幼喃喃道:“我猜到一个人。”心道:“大概是那恶魔先生。毕竟,这是在他的地盘……”又道:“不过我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不能说?”
钦臣:“牵扯到一件往事。”
卜幼:“不能说吗?”
钦臣抱歉道:“不能说。”
卜幼遗憾道:“好吧……”
钦臣还想说什么,却刚开口,眼睛一亮,忽道:“没了。”
卜幼:“什么没了?”
钦臣伸手往屋外一指,“傀儡尸!”
卜幼心中一沉,立时往屋外望去,只见不知何时,傀儡尸已消失不见……仅剩她的武将待命在原地,只待她掐诀召回,便齐齐化成魂烟,飞入她身体。
卜幼心下疑惑,暗想:“这些傀儡尸,难道是那恶魔先生招来的吗?若说是,可我总觉得,那恶魔先生独来独往,不像是会带兵领队的人。可若说不是,这里是那恶魔先生的地盘,怎容许这些傀儡尸随意踏足此地?奇怪,忒也奇怪……”
正想着,忽听钦臣道:“对了,我记得你身边一直跟着一个男子,现在怎么独剩你一人?”
卜幼也是万分苦恼:“我也想知道,吾与我一起进屋以后就消失了。我也不知吾到底去了哪里?”说着,四下里望去,仍不见吾爱人影,不禁灰心丧气。
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忽然,先是听到“哗啦”一声响,再听得一个温雅的声音道:“在这。”
虽是先闻其声,未见其人,卜幼却是一怔,当即明悟:“啊,是吾!”
说着,她转身望去,只见来人长身玉立,脚踩遍地璀璨的玻璃碎片,向她款款走来,正是吾爱。
卜幼颇有些失而复得的喜悦,连忙奔去,扑入他的怀中,温存半晌,才想起来问:“吾,你也在那走马灯里吗?”
吾爱道:“是的。只是小仆将那灯屏击破的速度慢一些,现在才出来,叫大人担心了。”
卜幼心想:“钦臣生前遇到了吾,那么有关于吾的走马灯并不奇怪,而吾之所以将那灯屏击破得慢一些,想来,是因为钦臣发出扇骨时,那力量并没有扫中吾的走马灯,因而没有裂缝,吾借力不得,这才脱身得晚了。”朗声道:“没关系。你出来了就好。”
吾爱牵了她手,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走吧。”
三人出了屋子,踩着静谧的月色,往钦臣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