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灵禊 第35章 35.结契：拥抱

云白微微一怔。这话说得不错，就算是他杀回去又怎样？以他的实力，恐怕连湿婆女的一根手指头都扳不动，登时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又是愤恨，又是自责，心道：“要不我趁那老巫婆不防备，背后杀她。”

正思索良策，这时，听那人影道：“有一法子，可以助你。”

云白一惊，立时问道：“什么法子？”

人影道：“禊印咒，又称灵魂契约。你与你的乡亲们签订灵魂契约，他们便会与你同在，化成你手中最坚硬的兵刃，助你上阵杀敌。不过有一个条件，你的心，必须坚定，不然会遭到反噬。”

云白已是穷途末路，别无选择，而且，他与乡亲们本就一条心，又如何不坚定？道：“好！”

说罢，额心被那人影伸指一点，开启通灵。

瞬间，耳边响起一片嘈杂的鬼叫声——

“为什么要这样害我们？善恶有报，你们会遭到报应的！！！”

“报仇，要报仇啊啊啊啊啊啊啊！！！”

“坏人在哪？出来，出来！我们一定要杀了你们，将你们，碎尸万段——！！！”

这些声音戾气极重，无一不是咬着牙，恨不得呕干心肺那般，用力地嘶吼着，以至于声音极尽沙哑、扭曲、疯狂，而又愤恨！

若是常人听了，定会以为，这是一群极其凶恶的厉鬼！

然而，云白却心中一阵酸痛，喉咙发紧，颤声道：“为什么会这样……”他并非真的疑问，而是痛心疾首，因为这些厉鬼，是他曾经和蔼善良的亲人们啊……

此时他身处茫茫黑夜，感官被放大了无数倍。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是颤抖的，小心的，却又是迫切的，响亮的，道：“妈！爷爷奶奶！叔叔婶婶！云白回来啦！你们在哪？”

这刹那，鬼叫声戛然而止。

“……”

渐渐的……

“云白……”

“云白？”

“云白回来啦？”

声音不似方才那样凄厉，而是像曾经一样，和蔼的，关切的，令人感到温暖的。

直叫那人影啧啧感叹：“乡亲们为你而死，爱你深切，他们无论变成了什么样子，都会永远记得你。你真是幸运……”说到这里，不知想起什么，冷声叹息道：“不像有的可怜人，被亲人欺骗，愚弄。哼……不过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谁让他曾经那么善良呢？善良到脆弱不堪……”

云白自是没听他这番自言自语，只是专注盯着前方。

只见前方，正飘来一众鬼魂。

待他看清鬼魂模样，登时心中一滞，高高举起手，喊道：“我在这，云白在这！”

云白向着乡民们飞奔而去。

而乡民们也飞奔向了云白。

很快，云白便被乡民们团团围住，听得那熟悉的声音，尽是问他“吃得饱么？”，“穿得暖么？”，“过得……定是不好了！呜呜呜呜……可怜的孩子！”

须臾，忽听一句：“我的儿！”

只见一双白发苍苍的老人飘到眼前来，云白的心登时揪成一团，道：“爹！妈！”竟想不到，包括爹爹在内的，一百年前死去的乡民亡魂都在这里，不曾离开这片故土。

他心中澎湃，展开双臂，将爹妈拥入怀中，然而，却似是抱了一个空？

便在这时，听得乡民们一声惊呼，道：“你爹妈不见了！”低头一看，果然，怀中哪有妈妈的亡魂？竟是凭空消失了！

云白惊喊道：“爹，妈！你在哪？”

“你爹妈在这。”人影走上前来，指了指云白的心口，道：“你敞开衣襟看看。”

云白依言，敞衣一看，只见心口有两道黑色纹路依偎在一起，细细一辨，却是爹妈的名字。

他不解道：“这是什么？”

人影道：“禊印咒以名字缔结契约。缔结的方式，便是……”微微一笑，温柔道：“拥抱他们。”

那还等什么？

他很早以前便想，做梦都想，把亲人们护在怀中，与亲人们永远在一起。

此时恰好破晓时分，灰暗的海天一线处，浮现出一道金光，洒落大地。

所有人都聚集在海滩上，大船旁，像百年前一样，簇拥着云白，要送他去外面广阔的世界，游山玩水，逍遥自在。

只是这个愿望后来搁浅了……

但没关系，只要一家人在一起，便是全世界。

云白用着温柔的语气，说着残暴的话。

他道：“我们一起去报仇，将坏人碎尸万段，好不好？”

这话一出，乡民们顿时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面目狰狞，戾气腾腾，争先恐后道：“好啊，好啊！！！我们要报仇，将坏人碎尸万段！！！”

云白自是不愿看到乡亲们这般疯魔，不禁心中一酸，然而事已至此，唯有报仇才能化解戾气，深吸一口气，展开双臂，道：“那就来吧，以后咱们再也不分开啦！”

乡民们脸面红润，倒不好意思说话了，只是嘻嘻地笑，然后，热烈地、急切地、疯狂地，飞奔向他。

但见乡民们一个个撞入云白的怀抱，化作名字，刻印在他身体上，与他融为一体。

而云白……

在结束完缔结仪式后，他一下子单膝跪地，脸上青光闪闪，鬼气森森，眉头紧皱，只觉身体中气息乱撞，几乎把身体撑爆，咬牙道：“怎么回事？”

人影道：“这些阴灵的怨气戾气太重，即便是去了你的身体中，也不能化解。你还得修炼，直到把这些煞气炼化，为你所用，你才能游刃有余地使用这柄武器。”说着，从袖中掏了掏，掏出一本秘籍，丢在云白面前，道：“照着修炼，修炼好了，你便可以掌握控尸术，也能操控你身体中的阴气。”

云白一看那秘籍封皮上的字，道：“《鬼道》？何谓鬼道？”

人影双手笼袖，不紧不慢道：“鬼道便是：鬼，修得道；或者说，修炼成鬼的，道。总之，你以后便是半鬼半人了，就好比你只有‘魄’，没有‘魂’一样，哼，人不人，鬼不鬼的。”说这话时，他语气中七分温和，三分轻巧、滑稽。

云白无所谓是鬼是人，道：“好。”

人影又道：“这鬼道可不好修炼，普通的鬼若要修炼成功，至少也要数百年之久，那时候，你的仇人湿婆女早就死绝了。”

云白只道：“痴心妄想。”

人影颇感满意，道：“好，很好。黄泉地国从不收废物，你有这般志气，自然是好极了。”

云白自是听说过黄泉地国，拧眉道：“你到底是谁？”

那人影道：“黄泉地国的……”说到这里，他双手笼袖，轻轻晃了晃身子，笑吟吟道：“——国主。而你……”又道：“今后便是黄泉地国死尸派的法师之一，云白双鬼。”

“云白双鬼？”云白道，“坊间传言，云白双鬼不是琴师云白么？”

国主道：“是啊是啊。他叫云白，你也叫云白，你们是两个鬼，便合称‘云白双鬼’。而且，你与他的凄惨处境有相似之处。你们皆与湿婆女有仇，因为湿婆女，你们的‘魂’与‘魄’被迫分开，如此，便是‘云鬼’和‘白鬼’，又合称‘云白双鬼’。”他简直为这个一语双关的含义而自鸣得意。

云白惊讶道：“琴师云白与湿婆女有何仇怨？”

国主道：“湿婆女，便是青溪。”

云白更是吃惊，还要再问，却见国主摆了摆手，道：“其他的事不要多问，你以后自然会知道。当下，你只需要修炼鬼道。”

云白也不加多问，又将乡民们的尸体都葬了，料想湿婆女也不会再来此地，便也发现不了是他将尸体埋葬。

他把爹爹妈妈合葬，虽然爹爹死于一百年前，而妈妈死于一百年后，却也无伤大雅，便在墓碑上统一刻上立墓时间为一百年后的死亡日，也就是卜幼所看到的三年前某一日。

之后云白日夜不怠，勤加修炼，索性，一来他天资聪颖，一点即通；二来报仇的念头旺盛；三来，他为了不打草惊蛇，便是故作不知乡民们已死，每隔一段时间便提出要回家，湿婆女自是找借口拒绝，他便会故作愤怒，惹得湿婆女又用乡民威胁他，他便假意屈服，但也知这种情况不能长久，否则定会惹湿婆女起疑。因此种种，他竟在三年内大功告成，可谓是奇迹一桩，也可见，他想要报仇的决心有多么强烈。

总之，这三年，可谓忍辱负重，暗度陈仓，万分不易。

修成鬼道后，他本想立刻报仇，哪知国主找上他，道：“时机未到，再等等……”

云白报仇心切，却也感念国主帮他，暂且忍下，道：“还要等多久？”

等到……今日，终于，等到了报仇的时机。

“之后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说话的是吾爱，他轻轻一拍卜幼的肩头，好似要将她从那场纷乱的梦中叫醒，温柔道：“大人在想什么？”

卜幼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也不知从何说起，想了又想……只叹道：“善恶有报……”

吾爱：“今晚，湿婆女和云白注定要大战一场，了结当年恩怨，大人还要插手吗？”

卜幼不喜欢纷争，心中难过，低声道：“我只希望……云白能为湿婆女留下悔过的余地。”

“悔过……”吾爱沉吟须臾，才道：“悔过，便值得被原谅吗？”

卜幼点头，定定道：“值得。”

吾爱却沉默了，过得片刻，才又道：“大人以为，湿婆女有悔过之心么？”

卜幼道：“但愿有吧。”

吾爱又问：“若是这一战，湿婆女强过云白，要将云白杀死，大人会如何？”

卜幼回答：“我会救云白。”

吾爱：“若是云白强过湿婆女，要将湿婆女杀死，大人又如何？”

卜幼：“如果湿婆女有悔过之心，那么我会救湿婆女。”

吾爱微微一笑，道：“小仆喜欢大人的答案。只是……”忽又低沉一叹，道：“很多时候，人们都觉得杀人偿命才更公平……”

卜幼本想说“杀人偿命也不能叫死去的亲人活转过来，只是把心中愤怒发泄罢了”，却又想起一件往事，自觉惭愧，便是不言，向湿婆女和云白二人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