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也等不及了,如风一般,冲了出去,奔向她的怀抱。
密密麻麻的死尸缠上他的身体,又被飞快的速度甩飞,甩飞又缠上,缠上又甩飞……接连不断,无穷无尽,撕抓啃咬下来的血肉飚飞在空中,抛洒进亡灵之海,为曾经被他毁灭的世界来一场盛大的献祭。
脚下是飞溅的血水,啪嗒……啪嗒……啪嗒……
耳边是濒死的呼吸,呼……呼……呼……
死灵在哈哈大笑
血肉在噗呲作响
啪嗒啪嗒啪嗒呼呼呼噗呲噗呲噗呲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注定是为献祭而奏响的复仇礼乐。
他好像走在遍地铡刀的泥潭里,每一步,都在负重前行;每一步,都在痛苦煎熬;每一步,都在以死赎罪。
他的步子越来越慢。
从奔跑,到行走,再到爬行……
可他并不停止。
他的一双红瞳,始终烈火灼灼地燃烧着,凝望着他的女孩。
那是他的终点。
…
吾要如何去爱,才能深刻进灵魂深处?
唯有,向死而生。
…
这场死亡的洗礼,注定迎来灵魂的新生。
…
终于,他来到了她的面前。
他站起身来,尝试着站直,却怎么站也站不直,累得脊背弯下去了一些,累得一声、一声、一声地喘息着……每一声喘息,都用尽了全力。
他却嘴角一咧,如释重负一般,轻轻地笑了。
忽然,她听到“滴答,滴答,滴答……”的声响,低头要看,却被他用手虚虚遮住了双眼,听他哑声道:“别看。”
好,她便不看,眼中的泪花却越攒越多。
她知道,那滴答声,是他的血在流……
他的衣物看起来洁净如昔,然而,衣袍的下摆,却不断地凝出血来,滴落在地。那是因为他在奔赴来的路上,被死尸们的利爪撕抓、尖齿啃咬了千千万万次,鲜血淋漓,皮肉翻烂,白骨嶙峋,好像被上万把斧头又砍又剁千千万万次……最后只剩了一个血乎乎的骨架,挂着零碎的烂肉,直至临近她面前,不忍叫她看到自己的惨样,才施法换了行头。
大梵天讽道:“表面上人模人样,实际上,早死了,身体都烂成一滩肉泥白骨了……”
“不。”
她专注地,温柔地望着吾爱,道:“我看见的,是一个虽然身死,却鲜活的灵魂。”
“是么?”大梵天却看不惯、甚至极度厌恶这种柔情蜜意,只觉得虚伪至极,想起什么,戏谑道:“小女娃,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他道:“狱守切一开即关,非死亡之血祭,不能破阵。”
卜幼呼吸一滞。
又听他咯咯一笑,幽幽道:“这意味着,你与吾爱,最多只能活一人……”
吾爱却道:“他骗你的。”
“是不是?”卜幼颤声道:“我也觉得,他在骗我……”
她这么说着,却无声地哭了。
只因面前的男人,在渐渐变得透明,似乎要散成一阵风,离她远去了。
她急忙要抱住他,却被他用一股力量隔开彼此的身体,好似生怕自己一身血腥,玷污了她,只是虚虚地与她拥抱。
她道:“我们拉过钩发过誓的,你说过你永远都不会死……”
“嘘……”
他只道:“你听,心跳声。”
扑通,扑通,扑通……
一下,一下,又一下……
每一次心跳,都迸发出热血,浇灌燃烧着他复活的灵魂。
每一次心跳,都是响震灵魂的告白,那样的用力,那样的热烈,那样的深情,那样的深入骨髓,深刻进灵魂深处。
她听得近乎痴迷。
然而,就在她沉沦在这心动的告白中时——
忽然的,她听到了两个字。
轻飘飘的,却又沉甸甸的。
他道:“再见……”
我的灵魂。
…
随即,“轰!”的一声。
她猛然惊醒了。
她左右看看,发现自己正躺在方才那片荒野中,没有地震,没有死海,一如往常,好像无事发生一样,除了一个人,消失不见了。
她便知道,一定是吾爱牺牲了自己,送她出阵。
所以,吾爱,真的死了吗?
“……”
“………”
“………………”
她木木然,安静了许久……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昏天黑地,凄风苦雨,让人萌生想死的念头……
晕晕乎乎中,她隐约察觉到自己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了,再继续待在这里,就要死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所以,走,赶紧走,在死之前……赶紧走。
她摇摇晃晃从地上爬起来,却腿一软,跌倒在地;再爬起来,又跌倒在地。
她一遍遍爬起,又一遍遍跌倒……
无论如何,都走不了了。
终于,跌得太痛了。
她揪着心口,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哭得昏天黑地,哭得凄风都来送行、苦雨都来哭悼,哭得好像真的……死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