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说得不错,可是……”亓官幼低声道:“陀罗门门主,是不是我杀的?会不会真是我杀的,但是,我给忘记了?”
亓官平:“依我看,你有时候意识不清,是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昨天……”
昨天,亓官幼突然醒来,二话不说抄了剑往外奔,被亓官平拦下,问她道:“你要去干什么?”
亓官幼回道:“去杀了那几个骂少宗主的臭小子!”
此话一出,亓官平大吃一惊。一来,他女儿的声音变了,变得粗沉混响,完全是陌生的声音,好似一堆人一块说话;二来,他女儿神情狠厉阴沉,与从前那般灵动柔软截然不同。因此,尽管是披着他女儿的皮,但他身为父亲,怎能不知,掌管这副躯壳的灵魂,却不是他女儿!
听到其他人借着他女儿的身体,意欲杀人,他无论如何得拦下,否则,日后闯了祸,都要算在他女儿头上了,便是伸手一拦,冷声道:“不行!”一步上前,举起手刀,便要将其打晕,却被对方躲了过去。
接下来,没有意外,一人要走,一人要拦,两人便打了起来。
亓官平起初没把这些住在他女儿身体里的阴灵当回事,却是不料,越打,阴灵们越愤怒,实力越强悍!甚至,“砰!”的一声巨响,屋顶突然被斩成了两半,飞了出去,随即,一把宝剑飞到了他女儿手中。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他女儿露出一抹冰冷的微笑,阴森森道:“拦我们者,都得死。”说罢,挥剑劈出。
亓官平大吃一惊,因为,这磅礴的剑气,是出自他女儿之手。
这也意味着,他对手的实力,至少,是他女儿的水准。可这也不要紧,毕竟,亓官平的剑术在亓官幼之上,赢是能赢的。但问题是,若说对方是个普通人,亓官平定是手下不留情,可偏偏对手是他女儿,至少,是他女儿的躯壳,这要是误伤,岂非落下残疾?便是处处躲让。对方显是看出了他的顾虑,偏要以身犯险,再趁他躲闪之际,对他猛攻。
两方斗得昏天黑地,尽管最终,亓官平仍是战胜了,将他女儿送入卧室睡歇了,但东边斩塌了一连片房屋,已是不能住人,甚至他的手也被伤到了。
亓官平跟她说完事情大概,道:“我猜,你很可能被你体内的阴灵控制了。而你身体里的阴灵什么样的人都有,有好有坏,有善有恶,不乏有些坏人趁机控制你,用你的身体去做些坏事。至于那个陀罗门门主……哎,谁知道……”
“我知道!”亓官幼灵光一闪,“我可以问一下我身体里的阴灵们。我可以跟他们说话的。”
此前她没有怀疑过自己是凶手,便也没有问灵,后来看到血衣,一度意志消沉,没勇气发问。当下既已知晓自己果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哪能放任不管?定是一问究竟了,若果真是她身体内的阴灵造次,她既是救了他们,还能管不了他们了?速速问灵:“老实交代,那个陀罗门门主是谁杀的?”
阴灵们七嘴八舌。有人道:“不是我杀的。”
“也不是我!”
“更不是我!!!!!”
“是谁杀的自己主动出来认!”
又是一阵叽叽喳喳,无人应答。
有人挖着鼻孔,讽道:“那个谁,别不敢承认啊!那个谁,你要是不主动站出来,我可就实名举报啦哈!”
半晌,一个汉子吭哧道:“我……我是动了手,但我没杀她。我发誓,我就刺了她肩膀一剑,之后我就跑了。刺个肩膀总不至于把人刺死吧。”
亓官幼对身体内的每个阴灵都熟识,自然知道说话之人,名叫伽兰桀。她道:“你为什么刺她?”
伽兰桀道:“说来话长,那是个旧仇了……”
这伽兰桀生前虽是盗贼,却劫的都是富人的钱,所谓劫富济贫。有一回,他去了乔财主家里偷盗,结果碰到了乔财主和陀罗门的女门徒偷情,那门徒不是一般人,是陀罗门门主的亲信。
伽兰桀素知陀罗门门规,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飞书传信给陀罗门门主,通知她到乔财主府邸捉奸。
陀罗门门主到场后,将这二人绑了起来,又道:“请告知我此事的恩人现身!”
伽兰桀正躲在暗处看热闹,虽听她传唤,却不欲露面,仍是躲藏不出。
却见陀罗门门主竟跪下磕头,道:“恩人助本门发现逆徒,以免东窗事发,辱没门楣。我陀罗门数百年来维系纯净神火,头等大事便是修无情道。这次门徒犯禁,不可谓小事!因而多谢恩人提醒。可否现身,我定当奉厚礼重谢!”
伽兰桀毕竟以偷盗为生,一听厚礼,又想到自己本是三教九流的无耻之徒,竟被陀罗门门主叩首答谢,况且那门主是个美人,一时利欲熏心,便现身出去。
陀罗门门主定睛一看,呵呵笑道:“原来是怪盗伽兰桀……多谢!还望你不要将此事传播出去。”
伽兰桀吊儿郎当道:“我干的虽是偷盗之事,可不爱在背后嚼人舌根。”
陀罗门门主抱拳道:“本门定有重谢。不妨阁下先行前往城东食客轩找厢房入座,我回去准备谢礼……”
伽兰桀便依她所言,去了食客轩入座等候,等了约摸一炷香时间,突然“砰!”的一声,门被踹开了,一个女门徒拎着乔财主进来,一刀捅穿他的心脏,却大喝:“好你个贼小偷,竟敢杀乔财主!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敢在我陀罗门的地界造孽!”说罢,几个女门徒冲上前去,意欲杀了伽兰桀。
到此,他才知道,这原来是一场鸿门宴。
他欲奔逃,然而女门徒早已包围了整个食客轩,却能逃去哪儿?只能拿刀出来攻防,却是不料,这时,那与乔财主通奸的女门徒突然冲了过来,一头撞在了他的刀上,死了。
他顿时惊得呆住了。
后来,他才反应过来,原来,是那陀罗门门主信不过他,怕他将族内丑闻公之于众,而决议将他杀死。同时也要把偷情的两个人一并杀死,好让真相永远“闭嘴”。可若把商贾大家乔财主杀了,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所以才找了他这么个替死鬼。
事后,陀罗门门主昭告天下:
伽兰桀行盗窃之事,起了杀心,将乔财主绑架到食客轩,而食客轩刚好是陀罗门的联络点,亲信女门徒发现后,欲将伽兰桀杀死,拯救乔财主,结果不幸被伽兰桀杀了。
至于伽兰桀?
他被女门徒们联手用红莲业火击中,受烈火焚身而死。
伽兰桀继续道:“我死后化成阴灵,心头有气,一直想着找那老太婆出口恶气,刚好……那个,我发现你吸收阴灵多了以后,一旦你入睡,我就能趁你意识昏沉的时候,控制你的身体。所以……所以我就借你的身体,趁着那老太婆入睡,刺了她一剑。其实我本想把她杀了,但那个时候,我忽然听到一点动静,我以为是有女门徒进来,我怕被人发现,所以趁早溜了。”
“原来是这样……”亓官幼着实唏嘘,半晌,又道:“那陀罗门门主是谁杀的?”
伽兰桀:“这我就不知道了……”
方才伽兰桀借亓官幼之口,将往事说出,亓官平听得清楚,冷声道:“莫不是你说谎?”
伽兰桀:“没有!我发誓,我真没有!我都已经变成鬼魂了,有什么好撒谎的。”
亓官幼定定道:“我相信你。”
伽兰桀一愣,半晌,呜呜呜哭了起来。亓官幼也是一愣,“你哭什么?”
只听伽兰桀呜咽道:“我无父无母无朋友,没有人愿意信我,少宗主是第一个愿意信我的人,所以……呜呜呜呜,我很感动……呜呜呜呜……”
亓官幼一拍额头,无奈笑了,“好吧。”顿了一顿,柔声道:“以后我就是你的妈妈,也是你的朋友。”
岁数能当亓官幼爹爹的伽兰桀一愣,“啊?妈妈???”
亓官幼噘着嘴道:“是啊。”她儿时跟朋友玩游戏,经常玩扮演爸爸妈妈的游戏,她每回都选择妈妈的角色,给小孩做饭扎小辫子什么的。
她道:“我会像爹爹保护我一样,保护你们,所以在我心里,你们就是我的孩子。”她这话乍一听有点幼稚,然而却分外真诚。
阴灵们一听,感动地呜呜哭了起来。
亓官平却心疼他女儿,对阴灵们斥道:“以后不准你们借着我女儿的身体胡作非为!她为了救你们,已经得罪了太多人,你们为何不替她着想着想?我女儿要是出了事,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阴灵们听得清楚,纷纷道:“我们知道。少宗主是我们的恩人,我们怎会去害她,我们感激她还来不及呢!”
“是啊,我们没有想害少宗主,但我们有时候也不知怎么的,就控制了少宗主的身体。而且……我们这么多人,脾性都不一样,你一句我一句,免不了……免不了很吵的嘛……若是少宗主嫌我们吵,告诉我们便是。”
一个生前是劫匪的糙汉道:“我们也没做错什么,有人要害少宗主,我们不应该还手么?比如那些剑士要拦着少宗主,在会审司那些王八蛋不分青红皂白污蔑少宗主,还有那几个臭小子骂少宗主,这些王八蛋,我们就应该狠狠教训一下,让他们知道咱们不是好欺负的!”
不少人附和,“是啊,谁欺负咱们少宗主,就是与咱们作对!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亓官幼一巴掌拍额头上,无奈笑道:“你们以后不要为我出头,知道了吗?我若是感到委屈和不公,我自有办法解决。”
她可是有个外号,叫做“小魔女”……(◣_◢)
不少阴灵道:“放心吧少宗主,我们听你的。谁要是不听话,我们一块按住他!将他暴打一顿!看谁还不听话!”
有的阴灵不服气,道:“那还能平白受气?要是一直忍着,会被当软柿子捏的!就应该给那些欺负咱们的人一点颜色瞧瞧,让他们……诶,打不着打不着!嘿嘿……”原来是其他阴灵要暴打这说话之人,却没想到,自己本就是一缕魂烟,没有实体,如何能打到别人?只能是穿魂而过,不过打不着,却是骂得着,于是又吵成了一锅粥。
亓官平叹了口气,道:“这样不是办法,这些阴灵各怀鬼胎,与你未必是一条心,我怕总有一天,你会被这些阴灵控制。要我看,你暂时不能吸收阴灵了。”
亓官幼:“那怎么行……”
亓官平:“你如果继续吸收阴灵,这些阴灵的心绪繁杂,阴晴不定,什么样的人都有,迟早会反噬了你,到时你若想救这些阴灵,便也是无能为力,反倒把自己搭进去。”
亓官幼:“我知爹爹的意思,可是……那也不能什么也不做。”
亓官平就知道她固执己见,早已想好了应付之策,道:“我最近想到了一个办法。”
亓官幼登时来了精神:“什么?”
亓官平道:“是恸汀老祖留下来的一本剑谱。虽是剑谱,但没有剑招,只是一套打造剑匣的心法。恸汀老祖修无情道,所以这套心法旨在将剑主魂灵的七情六欲炼化成剑灵,有了剑灵,剑灵与剑主心意相通,那么剑主只需要意动,便可驱动剑匣。”
亓官幼有些迟疑,道:“可是爹爹,那阴灵们被剥夺七情六欲,会不会有点残忍……人活于世,若是像个木头一样,那还有什么滋味,这与杀了他们又有什么分别?”
亓官平喉头一噎,半晌,眼神闪了几闪,道:“你误会啦,不是剥夺七情六欲,那只是将他们从阴灵炼化成剑灵,从你的身体转移到了剑匣中,有何残忍。不然,你若是哪一天被反噬,你和阴灵,还有你爹我,乃至咱们亓官氏一大家子,咱们都要完啦!”
亓官幼仍是犹豫,却听阴灵们道:“我们都行,都听少宗主的安排!”
“是啊是啊,少宗主帮我们至此,我们只有感激,我们都听少宗主的命令!”
亓官幼心中一暖,心想本着长远考虑,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只能道:“好……”
亓官平:“那剑谱在万祖峰顶,是恸汀老祖闭关修炼的秘地,这地方老祖只告诉了我一个人,说是只能说给族长知道。那无道剑谱也只传给族长……不过事急从权嘛,那些老规矩暂且放在一边,救你才是最要紧的。”
亓官幼打断道:“为何爹爹不练那剑谱?”
亓官平:“那剑谱修得是无情道,爹爹有老婆孩子呢,可不修那个。你现在虽也是把七情六欲修炼入剑,但修得不是你的七情六欲,修得是阴灵的,这倒无妨。总之,你先去那里躲一躲,那峰顶上有个茅屋,你就先住在那里。屋后还有一间炼剑房,里面有炼剑火炉,那火可不是一般的火,是用来炼神剑的神火。你把你平日里用的宝剑放进火炉中,照着心法炼剑,自然有所大成……”他一件件交代着一些琐碎要事。
两日后,亓官平交代好了族内事,又对外声称女儿近来身体抱恙,暂不再吸收阴灵,可先将阴灵抓住,安置在地下泉洞。之后,父女二人悄悄上了万祖峰。
途中,经过一片山林,忽见秃鹫盘旋,野兽聚堆,不知在干些什么?亓官幼好奇望去,只见山林中瘫着几具尸体。尸体有的部分仍埋在土里,有的部分却露了出来,想必是野兽秃鹫嗅到腐肉气息,将尸体从土里刨出啃食。
她不忍尸体被咬成碎骨肉泥,便叫住亓官平:“爹爹,那里有尸体被野兽啃食!咱们把尸体重新掩埋了吧!”
亓官平无奈道:“你这孩子,就是爱管闲事……”
亓官幼:“那不劳爹爹动手,我自己去。很快就好了!”
亓官平哪里能让她自己动手,后脚跟去,“等等我!”
父女二人奔了过去,将野兽秃鹫赶走,准备把尸体掩埋,却在看见尸体正脸的那一刻,大吃一惊。
这些尸体虽被扒光了衣服,可是,只看容貌,这父女二人一眼认出,这是,亓官家的剑士!
而且,都是之前看守亓官幼、后来却失踪的剑客团!
失踪的剑客团统共三十五名剑士,而当下尸体共有三具,其他人呢?亓官平见附近土地有隆起,似乎是埋了什么……眼底陡然暗沉,道:“咱们把这附近的土都刨开!”
刨开后发现,果然,土里埋着其他剑士,共计三十五人!
是谁,杀了他们?
又为什么,杀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