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温烟雨说过“将这些阴灵关入牢中”,便去了会审司的大牢外,藏匿于树梢中蹲守,本想潜入大牢,却无奈看守严格,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而她个头娇小,狱卒大都是高大男子,所以乔装打扮却也不行。
无计可施之际,一日夜里,她正在树上吃野果充饥,余光瞟着一个刀疤脸的狱卒走了出来。她本来并不在意,却见这人东张西望、鬼鬼祟祟,好似做贼一般,心道:“这人面相凶狠丑陋,行迹又古怪,不知藏了什么猫腻?”心知当下形势紧迫,不能放过任何一丝可疑之处,便跟上去一探究竟。
只见那刀疤狱卒不停往东跑着,她寻思:“东边人烟稀少,通到郊外,难道这人是要出城?”
她心中揣着疑问,继续无声尾随,果见那刀疤狱卒出了城,仍是继续往东跑,心道:“若再往东,方圆数千里皆是乱葬岗,一直通到海边。乱葬岗十分广阔,有一个小国那般大。徒步穿越数百里到海边是不可能的,那么,这人只能是去乱葬岗了,可这人若到乱葬岗,要干什么?”
见那刀疤狱卒果然到了乱葬岗,终于停下,从怀中掏出一个缚灵袋和显灵珠,将几个阴灵从袋中放出,她这才明白:“原来这人是在解救阴灵!”
紧接着,她便想到:“这人在大牢当值,若是请这人帮忙,与我里应外合,一定有办法救出阴灵!”原以为自己孤军奋战,却不料暗中竟也有人与她一条心,这无异于雪中炭、及时雨,可给她高兴激动坏了,再也多等不了一刻,立时从墓碑后跃出,来到那人身后,刚要打声招呼,却哪知这刀疤狱卒刚好转回头来,一见到她,登时吓得一屁股跌在地上,往后爬去,叫道:“鬼,鬼啊!”
亓官幼无奈道:“我不是鬼。再说,你解救阴灵,你还怕鬼么?”
那刀疤狱卒瞪大了眼望着她,仍是惊魂未定,道:“你……你……”
“我?我怎么啦?”亓官幼见他果真是吓到了,心道:“难道我真的像……鬼?”左右一看,发现近日连逢大雨,地上积了一个小水洼,走过去一照脸,这才发现,经过雨淋、群战后,俨然变成脏兮兮的小鬼脸了,只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咕噜咕噜转着,忙用手舀水,洗了把脸,又整理了头发,勉强干净一些后,再来到刀疤狱卒面前,道:“你看我现在还像鬼吗?”
那刀疤狱卒定睛一瞧,眼中惊恐渐渐褪去,摇了摇头,“不像。”顿了一顿,又道:“你可是恸汀少宗主,亓官幼?”
她刚要承认,却是一顿,神色黯然道:“不是……我不是亓官幼。”
刀疤狱卒一怔:“啊?怎可能,我认得你!”
“不,你误会了,是这样的……”亓官幼解释道:“我……我已经与亓官氏……断绝,断绝关系了……我现在不叫亓官幼了。”
刀疤狱卒愣了愣,才问:“那你现在叫什么?”
亓官幼心想:“爹爹总说我是个小孩子,给我起名‘幼幼’,可我不是孩子了……”略一思忖,挺直腰杆,一拍胸膛,道:“我叫卜幼!”
刀疤狱卒仍是两眼一抹黑:“啥?bu幼?哪个‘bu’?”
亓官幼:“不幼稚的不,不是的不。”
刀疤狱卒显然没听过这个姓氏,“啊???”的一声,满头问号。
亓官幼看他这一脸呆样就:“?_?……”
不过,想到“不”这个姓氏的确有点奇怪,又想到那晚的灰衫术士专职卜卦,索性起了同音异字的姓氏,道:“占卜的卜。好啦好啦,一个姓氏而已,咱们别谈论这个了,咱们来谈点大事。”说着,豪放地一屁股席地而坐,学着这刀疤狱卒糙汉一般的语气,道:“说说吧,你为什么要放了这些阴灵?”
刀疤狱卒先是一愣,半晌,“哦”,低了低头,再抬头,变脸似的,一脸的恨意,道:“我兄弟去世后,变成阴灵,被那些王八蛋抓住以后打死了,从那以后,老子就发愿冒死也要救出其他阴灵,不能让那些王八蛋滥杀无辜。”
亓官幼:“那你脸上的这条疤……”
“哦……”刀疤狱卒道:“我这条疤嘛……就是那些王八蛋要杀我兄弟的时候,我跟他们打了一架,那时候留下的。我九死一生后,便去做了狱卒的活计,就是为了报仇,把阴灵救出来,不叫他们好过!”
闻言,亓官幼心想:“虽然这个人面相丑陋,还有点……凶恶,说起话来也糙里糙气,但实际上这人非但不奸恶,反而是个有情有意的人。是我以貌取人了。”安慰道:“愿你节哀,你兄弟在天之灵,一定与你同在。”
“多谢少宗主说好话。”刀疤狱卒对亓官幼笑了一笑,又道:“我听说过少宗主的英雄事迹,少宗主为了保护亡魂,敢于跟那些王八蛋斗争,果真是女中豪杰,小人万分敬佩少宗主!”
这还是头一回有人支持她的做法,突然被这么一夸,亓官幼倒有些不好意思,脸红笑道:“哈哈,我,我不是甚么英雄,而且……我现在已不是少宗主了……”想起与爹爹诀别,不禁心生一丝伤感,挥了挥手,“算啦,咱们不提这个了,说正事,我也打算把阴灵救出来,你可有什么办法?我们可里应外合,联手把阴灵救出来!”
刀疤狱卒略一思忖,道:“不如少宗主乔装打扮,我带着少宗主进大牢救人。”
亓官幼:“这个我也想过,但会不会被发现?”
刀疤狱卒:“我也算是个小狱卒头头,有点儿权力,到时若是谁问起来,我就说你是新招进来的,应该没多大问题。再者,到时候我会放把大火,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咱们趁机用缚灵袋把阴灵救出去,从地下通道出去。”
亓官幼:“有地下通道?”
刀疤狱卒:“有的!”
亓官幼鼓了鼓掌,“那可太好了!这样也能避免我的身份被发现,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阴灵救出!大哥,多亏今晚碰到你,小女子感激不尽!”说着,单膝跪地,抱拳一拜。
她本是绝处逢生,对这刀疤狱卒分外感激,又是热心肠,当即提出来道:“你若愿意,咱们可以拜个把子。咱俩成了兄妹,今后,你若有难,我必定千里赶来相助!”
这刀疤狱卒倒也爽快,一拍大腿,“好!只可惜这里没有酒,要不咱们喝上一碗。”说着,摸了一把嘴,砸了两下舌头,显是馋得紧。
亓官幼哈哈一笑,道:“这有什么不行?咱们现在就去附近的小镇酒馆喝一个痛快!”她说得倒是痛快,然而酒量却是一杯倒,很快便伏在桌上呼呼大睡。而那刀疤狱卒显是个酒腻子,喝了好几大坛才歇困在桌,大着舌头叽里咕噜着什么,“杀,给老子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翌日醒来后,二人暂且分道扬镳,约定晚间亥时相聚,实施计划。
待到亥时,她换了刀疤狱卒衣物,又用泥沙将脸抹黑,万事俱备后,只差一个最大的漏洞——个头娇小。亓官幼担忧道:“我不高,真的不会被发现吗?”
刀疤狱卒道:“没事没事。我好歹也是个狱卒小头目,谁敢不听我的?跟我走吧!”
亓官幼见他并不担心,便也不好再提忧虑,否则便是泼冷水了。忐忑不安中,她跟在刀疤狱卒身后,去了地牢,刚巧赶上换班,牢门口没人,得以顺利进入,着实松了半口气:“第一关过了。”
却是没放松多久,忽然听到身后一人道:“站住……”
亓官幼顿时僵在了原地,紧紧低着头,不敢出声。只听得那刀疤狱卒过去,跟叫住他们的人谈了几句什么,返回来后,跟亓官幼道:“行了,咱们走吧!”
闻言,亓官幼半是懵怔,半是松了口气,心道:“这就放人啦?我,我运气也太好了罢!”总算是有惊无险,不敢多耽,立时跟着刀疤狱卒前进,之后一路左转右绕,竟是畅通无阻。
待到一个隐蔽角落,两人停下,刀疤狱卒小声道:“前面就是关押阴灵的地牢,这条路的尽头地面上有一块铁板,你把板子撬开后,就能发现地牢入口啦!跳下去后,你沿着通道一直走,走到尽头,再顶开上面的铁板,就能出去啦!我现在去放火,你先在这里躲起来,等到火势大起来,大家都忙着去灭火,你趁机去救阴灵!这把钥匙是打开大牢的,你那好啦!”
亓官幼接过钥匙,点了点头,“嗯!不过,你自己一个人行吗?会不会被发现?”
刀疤狱卒:“放心吧!就算我出了事也不要紧,重要的是,你把阴灵救走,让那些混蛋守空牢!”
“好……”亓官幼心中紧张,离别之际,一把抱住了他,“哥,你千万顺利与我会和,我在那个小镇酒馆等你!”说罢,不敢多耽,两人按计划声东击西,分头行动。
她先是躲在石壁凹槽的暗处,过得片刻,忽听有人道:“不好啦!起火啦!”正是刀疤狱卒,喊道:“快!都去救火!”又听得一阵凌乱脚步声响起,之后,渐渐没了声息。
亓官幼猫出头来一看,先是惊讶,原以为会留下几个人看守,却没想到,竟空无一人!紧接着便是欢喜不已:“真是时来运转,天助我也!”不敢错失良机,立时打开牢门,将阴灵收入缚灵袋后,便从地道中出去。
奔到中途,忽听到上方忽传来凌乱脚步声,紧接着,有人大喊道:“啊!阴灵不见了!被人救走了!”
“贼人在哪?抓住贼人!”
“快,四处搜查!”
亓官幼心知事情暴露,不禁加快脚步,又自我安慰地下通道口隐蔽,一时半会应发现不了她。却不想,这便听到有人喊道:“啊!这有个通口!贼人一定往这走了!”
亓官幼不禁暗暗叫衰,没想到顺利一路,最后时刻却掉了链子!不过,冷静,冷静……好在她自认奔行速度快,这些人从后追击,极大可能追不上她。然而,刚奔出几步,脚步忽的停下。原来,她听到一人狂声道:“不准下去!”正是刀疤狱卒的声音。没想到他竟用自曝来为她拖延奔逃的时间!
亓官幼感动之余,又想到这是她第一个拜把子兄弟,是个有情有义的大哥,怎能不救?这便要掉头回去,然而这时,忽听有人叫道:“你是内奸!杀!”,只听得刀疤狱卒惨叫一声,便没声音了。有人喊道:“人没气啦!死了!”亓官幼大吃一惊。
她心中大感悲痛,不禁泪流满面,想冲出去救刀疤狱卒,但又想到人死不能复生,刀疤狱卒正是为了让她救出阴灵而死,若是中道放弃,岂不是让刀疤狱卒白白死去?为了顾全大局,只能擦擦眼泪,忍痛向着前方的出口疾奔,只望日后将刀疤狱卒妥善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