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失足”惊了靖王驾后,沈清辞的日子表面恢复了平静,甚至比以往更加低调。她每日除了必要的请安,便待在偏院,或是做些女红,或是“翻阅”几本无关紧要的闲书,仿佛那日的锋芒与冒险都只是错觉。
林氏虽对她那日的“毛躁”余怒未消,但眼下有更紧要的事——如何尽快促成与李管事的“交易”,以及如何在贵客离庄前,让嫡女沈清羽多露脸。她暂时没空过多理会沈清辞,只吩咐王嬷嬷看紧些,别让她再出什么岔子。
这正合沈清辞之意。她需要时间和空间来布局。
她知道,直接对抗林氏和李管事无异于以卵击石。她需要借力,而最好的“力”,除了外部如靖王这般强势人物,还有山庄内部早已存在的裂痕——父亲那位宠妾,杨姨娘。
杨姨娘原是江湖卖艺女子出身,性子泼辣娇媚,颇得沈傲欢心,生有一子,更是母凭子贵。她与出身士族、讲究规矩却日渐色衰爱弛的林氏素来不和,明争暗斗多年。林氏想用庶女联姻漕帮巩固地位,杨姨娘岂会坐视?
这日午后,沈清辞借口绣线颜色不全,需去库房支取,得到了短暂外出的机会。她刻意绕路,经过花园僻静处的荷花池畔。她知道,每日这个时辰,杨姨娘都会带着幼子在此玩耍。
果然,远远便听到孩童嬉笑和女子娇柔的说话声。沈清辞放缓脚步,垂首走近,装作偶然路过。
“清辞给杨姨娘请安。”她声音细弱,规规矩矩地福了一礼。
杨姨娘正拿着个小风车逗弄儿子,闻声抬眼,见到是她,丹凤眼微微一挑,带着几分审视和不易察觉的轻视:“哟,是七小姐啊。今儿怎么有空到这园子里来了?夫人那边不用你伺候着立规矩了?” 话语里带着刺,暗指林氏苛待。
沈清辞抬起头,眼圈微微泛红,欲言又止,最终只是低声道:“姨娘说笑了……清辞只是去库房取些绣线。” 她目光扫过杨姨娘身边伺候的、一个面相精明的丫鬟,那是杨姨娘的心腹,唤作春杏。
杨姨娘何等精明,见她这副模样,心中一动,挥挥手让乳母先将孩子带远些,然后慢悠悠地道:“七小姐瞧着气色不大好,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虽说夫人持家严谨,但若有什么委屈,说出来,老爷或许也能为你做主。” 她这话半是试探,半是挑唆。
沈清辞心中冷笑,面上却更显凄楚:“清辞不敢有委屈……只是……只是前日听闻,夫人似乎要将清辞许给漕帮的李管事……那李管事,年纪足以做清辞祖父,且听闻他……他在外名声颇为不堪,家中妾侍打死打伤皆有……清辞心中害怕,夜不能寐……” 她说着,声音哽咽,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恐惧和无助。
杨姨娘眼中闪过一丝幸灾乐祸和算计的光芒。林氏果然打的是这个主意!把庶女推进火坑给自己铺路,真是好算计!她故作惊讶:“竟有此事?那李管事我也略有耳闻,确实……非良配。夫人这也太心急了些。”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仿佛推心置腹,“七小姐,不是我说,你这事儿,光害怕没用。得让老爷知道才行啊!老爷最疼哥儿,若是知道未来亲家是这等人物,怕是面上也须不好看。”
沈清辞要的就是她这句话!她连忙道:“姨娘说的是……可清辞人微言轻,如何能让父亲知晓?即便知晓,若无真凭实据,父亲恐怕也只会以为是清辞不愿嫁而编造的谎言……”
杨姨娘瞟了她一眼,心中盘算开来。这庶女看起来怯懦,倒也不是全然无知。若能拿到李管事的切实罪证,捅到老爷面前,不仅能坏了林氏的好事,还能狠狠打击林氏的威信,说不定还能趁机……她笑了笑,语气缓和了些:“傻孩子,证据嘛,总是人找的。你整日困在内宅自然不知,那李管事在外头横行霸道,欺男霸女的事可没少干,苦主想必也不少……罢了,看你可怜,我让春杏留意着,若听到什么风声,或许能帮你一把。”
沈清辞心中明镜似的,杨姨娘哪里是想帮她,分明是想借她的手给林氏使绊子。但这正是她需要的!她连忙感激涕零地道谢:“多谢姨娘!姨娘大恩,清辞没齿难忘!”
又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沈清辞便告退了。转身的刹那,她脸上的怯懦和感激瞬间褪去,化为一片沉静。她知道,以杨姨娘的性子和她对林氏的嫉恨,她必然会主动去搜集李管事的把柄。
而她自己,也没有闲着。通过周嬷嬷这些年积累的、为数不多但关键的人脉,她悄悄打听到,李管事最近正因为一桩强占民田、逼死老农的案子被苦主告到了县衙,只是被他用银钱和漕帮的势力暂时压了下去。这份案子的卷宗副本,或许……有机会接触到。
与此同时,她也敏锐地察觉到,山庄内的气氛有些微妙的变化。靖王萧执的随从似乎出入更频繁了,偶尔能看到他们与山庄的护卫统领或账房先生低声交谈。而父亲沈傲,这几日眉头紧锁,似乎心事重重,连对林氏都冷淡了几分。
沈清辞知道,萧执已经开始行动了。他调查的,恐怕不止是李管事,更是藏剑山庄本身。这潭水,越来越浑了。
而她,要做的就是在这浑水中,找到那条能让她跃出龙门的鲤鱼。她回到偏院,从暗格中取出那半块玉佩,冰凉的触感让她思绪清明。母亲,无论您是谁,因何而死,女儿一定会活下去,并查清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