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沈清辞却毫无睡意。书斋外听到的对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抵在她的喉间。父亲和嫡母已经将她视为弃子,与李管事的“交易”迫在眉睫,她不能再坐以待毙。
谢云深的善意是温暖的火光,但远水难救近火。她必须自救,而自救的关键,在于她手中那些不为人知的“筹码”——她多年暗自积累的学识,以及……母亲留下的秘密。
她吹熄了油灯,在黑暗中静静等待。直到确认周嬷嬷已在隔壁沉沉睡去,整个山庄都陷入沉睡,她才悄无声息地起身,摸索到床板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暗格。这是她多年前偶然发现,并悄悄改造的,连周嬷嬷都不知道。
暗格打开,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几本纸张泛黄、边角磨损的旧书,以及一个用柔软丝绸包裹的小包裹。书籍并非经史子集,而是《九州矿志》、《百工图谱》、《香料辨析》等杂学旁门,正是她平日里偷偷阅读,并借此在寿宴上初露锋芒的底气所在。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那个丝绸包裹。里面是半块触手温润的玉佩,色泽莹白,雕琢着精细的云凤纹样,断口处参差不齐,显然原本是完整的一对。这就是生母柳姨娘留下的唯一遗物。玉佩旁,还有一张更显脆弱的信笺,上面只有寥寥数字,墨迹暗淡却力透纸背:“天机阁危,信物为凭,速离藏剑,勿念。”
天机阁……这已是她第二次看到这个名字。第一次是在母亲夹在诗集中的残页上。这究竟是什么地方?与母亲的死有何关联?这半块玉佩,又是什么信物?
沈清辞摩挲着玉佩,冰凉的触感让她混乱的心绪稍稍平静。母亲的身份绝不止是一个孤女那么简单。这谜团,是她必须活下去的动力之一。
现在,她需要利用眼前的一切。李管事是突破口,他的恶行是打击林氏、搅乱局面的利器。但如何将证据“恰到好处”地送到需要的人眼前?
她想到了萧执。那位靖王殿下,冷眼旁观,洞察力惊人,他显然对藏剑山庄、对那柄“秋水”剑有所图谋。而且,他有权势,有能力介入。但如何引起他足够的兴趣,让他愿意“顺手”利用一下李管事这个棋子?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心中逐渐成形。风险极大,但这是唯一的机会。
次日清晨,机会悄然来临。
沈清辞被林氏以“学习规矩”为名,叫到主院做些无关紧要的琐事,实则是变相的监视和敲打。恰逢靖王萧执带着随从穿过庭院,似乎要去校场方向。
沈清辞正捧着一盆清水,低着头,一副恭顺模样。就在与萧执一行人即将擦肩而过的瞬间,她脚下似乎被石子绊了一下,“哎呀”一声轻呼,整个人向前踉跄,盆中的水泼洒出来,虽未溅到萧执身上,却打湿了他身前半步的地面,也成功阻挡了他的去路。
“放肆!”林氏脸色一变,厉声呵斥,“毛手毛脚的贱婢,惊了王爷大驾,你担待得起吗?!” 说着就要上前掌掴。
“无妨。”萧执淡淡开口,声音没有一丝波澜,目光却如实质般落在沈清辞身上。
沈清辞慌忙跪倒在地,浑身发抖,语无伦次地请罪:“王爷恕罪!夫人恕罪!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是……是昨夜没睡好,精神有些不济……” 她抬起头,眼中蓄满了惊恐的泪水,但在与萧执目光接触的刹那,却极快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两个字,同时手指微微指向林氏院子的方向。
那两个字是——“漕帮”。
萧执深邃的眼底骤然掠过一丝极淡的锐光。他看得分明,这少女的惊慌失措表演得恰到好处,但那瞬间的眼神交汇,却清晰无误地传递了信息。漕帮?李管事?她是在向他示警,还是……求助?
他身后的侍卫欲要上前,被他一个眼神制止。
林氏见萧执并未动怒,只好压下火气,赔笑道:“王爷海量,是妾身管教不严。还不快滚下去!” 后一句是对沈清辞厉声说的。
沈清辞如蒙大赦,磕了个头,慌忙爬起来,端着空盆快步退下,背影仓促可怜。
萧执看着她的背影,面上依旧冷漠,心中却已翻起微澜。这沈家七小姐,果然不简单。昨日是借炭盆热力惊剑,今日是借失足泼水传讯。一次是巧合,两次……就是刻意为之了。她不仅聪慧,而且胆大心细,懂得利用最不起眼的时机和方式。
“漕帮……”萧执在心中默念。他此行江南,明为贺寿,暗地里确实在查一桩涉及兵器走私和漕运的案子,藏剑山庄和漕帮都有嫌疑。这沈清辞,莫非阴差阳错,知道了些什么?还是她想借刀杀人,摆脱自己的困境?
无论如何,这条线索,值得一探。他看了一眼林氏那装饰华丽的院落方向,对随从低声吩咐了一句:“去查查,那位漕帮李管事,最近和藏剑山庄往来可还密切,尤其是……和这位沈夫人之间。”
沈清辞回到偏院,心脏仍在狂跳。她知道,自己在悬崖边踏出了一步。萧执是否接收到了信息?是否会行动?她不得而知。但这已是她目前能做的最大努力。接下来,她需要继续收集李管事的罪证,并留意庄内的风吹草动,尤其是父亲那位最得宠、又与林氏素有嫌隙的杨姨娘那边的动静。
风暴正在酝酿,而她,要成为那个在风暴中抓住一线生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