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的喧嚣终于散去,藏剑山庄沉入夜色。贵客们被安置在最好的客院,仆从们收拾着残局,空气中还残留着酒肉和香料混合的奢靡气息。
沈清辞回到那间冰冷的偏院小屋,周嬷嬷赶紧端来热水和简单的饭食。“小姐,快吃点东西暖暖身子,今天可累坏了吧。” 她看着沈清辞苍白的脸,满是心疼。
沈清辞确实累了,不仅仅是身体的疲惫,更是心神的高度消耗。但她不能休息,时间紧迫。她匆匆扒了几口饭,对周嬷嬷低声道:“嬷嬷,我没事。您先歇着,我……我想去书房找本书看看,心里有些闷。”
周嬷嬷不疑有他,只当她是被今日场面惊扰,又想借着看书静心,便叮嘱道:“那小姐早些回来,夜里凉。”
沈清辞点点头,裹了件半旧的披风,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夜色中。她的目标,不是寻常的书房,而是父亲沈傲处理事务的外院书斋。那里,或许有关于李管事,乃至那柄“秋水”剑的更多线索。
她熟知山庄的巡逻路线和下人的作息时间,像一抹幽魂般避开了所有耳目,来到了外院书斋附近。书斋里还亮着灯,隐约传来父亲和心腹管事的低语。
沈清辞屏息凝神,躲在一丛茂密的竹子后,努力捕捉着断断续续的对话。
“……李管事那边,打点好了吗?他今日酒后失态,莫要惹出麻烦。”是沈傲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烦躁。
“庄主放心,已经送了不少金银,他也答应不再提试剑之事。只是……他似乎对七小姐还未死心,言语间暗示……”管事的声音压低。
沈傲冷哼一声:“一个庶女,若能换来漕帮的便利,也算她的造化。林氏那边你盯着点,尽快把事情定下来,免得夜长梦多。靖王和谢盟主在此,不宜节外生枝。”
沈清辞的心彻底沉了下去。果然,父亲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只把她当作可以交换利益的物件。那股寒意比夜风更刺骨。
就在这时,书斋内的对话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那柄‘秋水’,王爷似乎很在意来历。”管事小心翼翼地问。
沈傲沉默片刻,声音更低了:“此事休要再提!那位北地行商……背景不简单,这剑的来路,恐怕经不起靖王深究。明日赏剑大会过后,尽快将王爷和盟主送走才是正理。”
北地行商?背景不简单?沈清辞心中一动,将这关键信息牢牢记下。看来,那柄剑果然藏着秘密,甚至可能牵连甚广,连父亲都讳莫如深。
正当她凝神细听时,身后忽然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沈清辞浑身一僵,猛地回头,手已下意识地握住了藏在袖中的一根磨尖了的簪子。
月光下,站着的却是去而复返的谢云深。他依旧是一身白衣,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俊,脸上带着些许惊讶和关切:“沈小姐?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看了看亮着灯的书斋,又看了看明显在躲避什么的沈清辞,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但更多的是担忧,“夜里风大,你身子单薄,当心着凉。”
他的出现完全出乎沈清辞的意料。她迅速收起簪子,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惊慌和无措,低垂下头,声音微颤:“我……我心中烦闷,想出来走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谢、谢少侠,你怎么……”
谢云深看着她受惊小鹿般的模样,心中怜意更盛。他放柔了声音:“我睡不着,出来练会儿剑,恰好看到这边有人影,担心是庄中进了宵小,所以才过来看看。没想到是沈小姐。” 他顿了顿,体贴地没有追问她为何在父亲书斋外“散步”,而是温和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送你回去吧。”
他的善意如同冰雪中的篝火,温暖而真实。沈清辞心中复杂,既有被撞破的紧张,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触动。在这冰冷的山庄里,这是第一次有人不带任何目的,纯粹地关心她的安危。
她点了点头,轻声道:“有劳谢少侠了。”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在寂静的回廊下。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快到偏院时,谢云深忽然停下脚步,看着沈清辞,认真地说:“沈小姐,今日寿宴上,还有方才……我虽不知你具体有何难处,但若需要帮助,可随时来客院寻我。谢某虽能力有限,但定当尽力。”
他的眼神清澈而真诚,不含一丝杂质。沈清辞抬头望进那双眼睛,仿佛看到了自己灰暗人生中投射进来的第一缕光。她鼻子微微一酸,连忙低下头,掩饰住瞬间的动容,福了一礼:“谢少侠高义,清辞……铭记在心。”
谢云深笑了笑,如春风拂过:“举手之劳,不必挂怀。快回去吧。”
看着沈清辞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内,谢云深才转身离开。他心中对这个身世坎坷、却隐有慧光的少女,多了几分真正的挂怀。
而回到屋内的沈清辞,靠在门板上,心跳仍未平复。书斋外听到的信息让她更坚定了破局的决心,而谢云深的出现和他那句承诺,则在她心中种下了一颗名为“希望”的种子。但这颗种子能否发芽,还需要她自己去争取。
她走到窗边,看着谢云深远去的方向,又望向主院客院那片象征着权势的灯火,目光逐渐变得坚定。她必须尽快行动,在林氏和父亲将她推进火坑之前,利用好眼前的一切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