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过后,众人移步揽月轩。
夜色下的揽月轩临水而建,飞檐翘角,灯火通明,将一池春水映得流光溢彩。轩内早已布置妥当,香炉袅袅,侍女垂手侍立,气氛比之前厅更多了几分雅致与肃穆。
沈傲红光满面,亲自捧出一个紫檀木长匣,动作小心翼翼,如同对待稀世珍宝。“王爷,谢盟主,此乃沈某偶然所得的一柄古剑,名曰‘秋水’,据传是前朝铸剑大师欧冶子一脉的遗作,今日恰逢其会,还请二位品鉴指教。”
木匣开启,一柄长剑静卧其中。剑鞘古朴,并无过多纹饰,却自有一股沉静气度。沈傲缓缓抽出剑身,但见寒光乍现,如一泓秋水漾开,剑身光可鉴人,隐隐有云纹流动,锋刃处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寒意。
“好剑!”谢凌峰率先赞道,眼中露出欣赏之色,“剑身匀称,寒光内敛,确是上品。沈庄主好机缘。”
谢云深也凝神观看,脸上满是赞叹:“剑气森然却不逼人,宛如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果然名不虚传。”
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柄“秋水”剑上,唯有萧执,神色依旧淡漠。他目光扫过剑身,并未多做评价,反而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确是难得。不知沈庄主是从何处购得此剑?如今市面上,这等古剑可不多见了。”
沈傲脸上笑容微微一僵,随即掩饰道:“王爷明鉴,是……是一位北地来的行商,因急需银钱周转,才割爱转让于沈某。具体来历,那人语焉不详,沈某也未深究。” 他话语间一丝不易察觉的闪烁,被沈清辞敏锐地捕捉到。她垂眸站在角落,心中疑窦丛生:父亲似乎对这剑的来历有所隐瞒。
就在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醉意和粗鲁:“啧啧,果然是把好剑!沈庄主,这等宝贝,光是看着有什么意思?不如让俺老李试试锋芒如何?”
说话的正是那位漕帮的李管事。他腆着肚子,满脸油光,摇摇晃晃地走上前,伸手就要去抓那柄剑。沈傲脸色一变,这李管事是贵客,他不好直接呵斥,但让一个粗人碰这心爱之物,实在心疼。
“李管事,此剑锋利,小心伤了手。”沈傲勉强笑道,试图阻拦。
“诶!沈庄主这是瞧不起俺老李?”李管事借着酒劲,更加不依不饶,“俺走南闯北,什么兵器没见过?玩玩而已!”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林氏在一旁暗暗着急,既怕得罪李管事,又怕惹沈傲不快。
沈清辞心念电转,这是一个机会!一个既能稍稍报复李管事的纠缠,又能进一步引起某些人注意的机会。她记得曾在某本杂记中看过,某些特殊矿物淬炼的宝剑,对温度极为敏感,遇热会有极细微的变化。
她悄悄挪动脚步,靠近了轩窗边摆放的一盆烧得正旺的炭火。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李管事和沈傲的推搡上,她假装被裙角绊了一下,惊呼一声,身子“不小心”向炭盆方向歪去。
“小姐小心!”一直留意着她的周嬷嬷惊呼上前搀扶。
这小小的骚动吸引了目光。就在这瞬间,沈清辞的袖角极其轻微地拂过了炭盆上方,带起一小股热浪,悄无声息地涌向不远处的剑架方向。动作快得几乎无人察觉,就像是被她跌倒带起的风。
几乎同时,手持“秋水”剑正与李管事虚与委蛇的沈傲,忽然感觉剑柄传来一阵突兀的温热,并非炭火直接烘烤,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传导过来的热意。他下意识地“咦”了一声,手微微一抖。
而一直冷眼旁观的萧执,目光骤然锐利如鹰隼,精准地捕捉到了沈清辞那“意外”跌倒前,袖角拂过炭盆的细微动作,以及沈傲手中剑柄异常升温的巧合。他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了然和更深的探究:这少女,不仅博闻强记,心思竟也如此机敏,懂得利用环境制造看似合理的“意外”?她这么做,是为了解围,还是另有目的?
谢云深也注意到了沈清辞的“意外”,他见沈清辞被周嬷嬷扶住,脸色苍白,似乎受了惊吓,不由得心生怜惜,上前一步温声道:“沈小姐没事吧?可有烫着?” 他完全将沈清辞的举动视为意外,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沈清辞借势靠在周嬷嬷怀里,怯怯地摇头:“没……没事,谢少侠关心,是清辞不小心。” 她眼角的余光却飞快地扫过萧执,见他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心中微微一紧。这位靖王,果然观察入微。
经此一打岔,李管事也失了兴致,嘟囔着被沈傲请回座位。赏剑的风波暂时平息。
但沈清辞知道,她在两位重要人物心中留下的印象已然不同。在谢云深那里,她是需要保护的、偶尔会显露聪慧的柔弱少女;而在萧执那里,她或许已经成了一枚值得观察、甚至可能有用,但需要警惕的……棋子。
夜色更深,揽月轩的灯火映照着每个人复杂的心思。沈清辞知道,她必须尽快行动,在林氏彻底将她推入火坑之前,找到那把能斩断枷锁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