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从风寒当中痊愈的钟荇终于可以出门,他找了个借口,避开了薛玉,再登绛兰。
绛兰山峰之上。
如果有附近的村民看到的话,会发现钟荇此时站着的地方正是他们口中代代相传的不能靠近的禁地——也是曾经太微宗首任掌门慕元良飞升之地。
本来仙门飞升的神妙之地在传言当中是聚集天地灵气的福地,按照惯例来说会引来众多人的瞻仰,即使是凡人也难免会有几分好奇之心,总不会变成如今这般荒凉之地——杂草丛生、荆棘遍野,甚至仅有一条十分窄小的小道,侧面证实了很少有人来过这里。
如今被称为禁地,是因为这从千百年间就层出不穷的绛兰花。这随着慕元良飞升之际便陡然生长出的花朵很是诡异,一般人难逃它所布下的迷境。
而钟荇显然并不是第一次来此,只见他熟练地走过迷香般诡异的花丛,精准地捕捉到了一朵没什么叶子的绛兰,而这朵不同于其他的花瓣上面有一瓣拥有这一丝难以察觉的裂痕,细看又像是十分巧合的纹路。
这便是他要找的东西——即此处隐秘大阵的阵眼。只见他轻轻掐了下其中一片花瓣,随后散落的花瓣不知在何处引了一阵风,落在那仅剩的花骨朵上方。随后像是腐蚀一般了将那花骨朵融掉了,仅剩的花瓣也无力地垂了下来,失去了对风的操控。
钟荇毫不在意地踩碎了落花,因为在他离开之后这朵花又会重新生长,随机躲藏在这一片花丛之中,将来人的踪迹遮掩得完完全全,任谁也发现不了。
随后钟荇便咬破了手指,鲜血落在了碎了一地的落花之上,转眼便没了踪迹。只是这还不够,只见他指尖流露出破碎的灵力,钟荇静心念咒,好一会才睁开了眼,只是如此简单的动作,他的面容就相较之前更加苍白。
阵法的全貌落在了他的眼中,钟荇长舒了一口气,心道:快了,快结束了。
只是还不待他转身离去,一丝不知名的灵力竟从他指尖的伤口中渗出,随后不过眨眼之间的距离便流入了他眼前还未消散的阵法当中。
钟荇明显一怔:那不是他的灵力。
在阵法完全吞噬掉那抹灵力的时候,钟荇捕捉到了那飞快掠过的灵力之上的一丝熟悉的气息。
那是……薛玉的。
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从他体内流出的…薛玉的灵力。
钟荇在凌乱的风中一瞬间想明白了。
虽然不知道薛玉是何时将他的灵力放在自己的体内的,但是钟荇却不认为薛玉是要伤害自己亦或者是作其他的行为。
而自己之前莫名其妙的发热似乎也有了解释,薛玉虽深受重伤,但是灵力仍然十分强悍,与钟荇目前体内破碎的枯泽来说,即使不过是这样一丝,也足以造成不大不小的紊乱相斥了,自己这幅残躯又如何能够撑得住?
只是薛玉并不知道他目前的情况罢了,若是知道,恐怕——
而他眼前这副阵法,钟荇缓缓抬头,似乎感受到了它更加纯粹的力量。
薛玉与他修炼的是同门宗法,而这太微宗历代掌门口口相传却隐秘山林的阵法相较于其他门派,则更是喜爱太微宗内门心法。与如今的他相较,自然是薛玉精纯的灵力更加吸引这个阵法。
钟荇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只见他刚才破开的那点伤口,不知什么时候愈合,只剩下一点略微发黑的血迹。
他从袖口中小心地擦了擦,等到血迹终于被擦干净了之后,钟荇一时不小心,伤口再度崩开,而这次钟荇不想再管它,于是暗红的血滴落在了荒原之上,成为了绛兰花最好的养料。
钟荇苍白的唇色被他用指腹狠狠地揉稔,才稍微显露出一点点红。做完这一切后,钟荇这才下了山。
刚下了山,钟荇就看到了一排正在制作中的木器,而被木器围绕着的那个人一见了钟荇便向他走了过来。
此人正是温溪的父亲,他看着钟荇略带疲惫的面容,问道:
“钟先生,你去哪里了?”
钟荇淡淡一笑:“没什么,只是在这附近转了转。”
温叔倒也没起疑,他笑呵呵地道:
“我今早又去了镇子,去卖之前我制作好的木器,本来是想叫钟先生您一起前去的,可是您屋内的人那个人告诉我,您一大早就走了。寻不到您,我只好一个人前去了。”
钟荇微微歉意地看着他:“温叔,劳烦你了。”
正说着,钟荇眼尖地看出了他行动上略有不便,似乎是受了伤。
“温叔,你的手臂是不是不舒服?需不需要让我给你看看?”钟荇关切道。
钟荇在镇子上叨扰了这么久,心里总有些过意不去,别的不说,他的医术虽不算是极为精通,但也算是绰绰有余。因此平日里也多为附近的乡亲们看一些不大不小的疾病。
温叔听他这样问,神情却是激动起来,拉着他侃侃而谈:“钟先生或许不知道,近日镇子上来了一些仙人,说是要来世间修行,为人免费看病。我耐不住去围观看了看热闹,谁知那医师见我手臂不适,竟真的给了我一瓶灵丹!”
说着他便找出了一个玉瓶。
“你手里拿的这是?”钟荇定了定神,心中却道:想来便是问心殿的人,这玉瓶玲珑剔透,确实并非俗物。
“这是那仙人给我的药。”温叔说着,也不见外地直接递给了他。
“麻烦了您这么久,倒有些不好意思,听说那里的神医正在免费治病,我就去瞧了瞧。没想到他真给了我这一瓶灵丹。钟先生您看看这药,是否真有救治伤病之能?”
钟荇随之打开瓶口闻了一闻,确实是治病的愈伤丹无疑,也没什么奇怪的成分,虽然级别并不是很高,但是也足以治疗常人的一些疑难杂症了。
“这丹药确实有治病的功效,每次一颗足以。”钟荇道。
温叔许是放心下来,又继续缓缓说道:“我听他们说,他们是流云派的弟子,下山为修善心,因此到了镇子上来。只是仙门宗派我们这些凡人并没有听说过,不知是真是假,钟先生你见过的世面比我多,这灵药你见过了,想来错不了。”
钟荇拿着丹药的手一顿:“你说什么?”
“你说他们是谁?”
“他们说是流云派的人。”见钟荇的神色有些严肃,温叔不敢隐瞒,一字一句地说了:“我亲耳听到他们说的,他们是附近的流云派的人……”
流云派确实是各大门派驻地离这里最近的一个门派,如若钟荇全然不知情,怕是也觉得他们出现在这里是在情理之中。
可这很奇怪,他分明没有看错,那玉箫和金印分明就是……
“钟先生,你怎么了?是这丹药有什么问题吗?”温叔的声音唤回了他的心神。
“没什么只是难得有见修真之人的灵丹妙药,一时难免激动。”钟荇勉强一笑。
温叔却是当真了,认真道:“这瓶中灵丹无数,太多了我也用不上,钟先生你若想要,我可以给你一些。”
钟荇一怔,连忙推辞:“这怎么好意思,这灵药本就稀少,温叔你自己留着就好。”
只是温叔仍是坚持,直接将瓶子给了他,钟荇只好拿了瓶内其中的一颗,郑重地向温叔致谢。
告别温叔之后,钟荇心思重重地回到了茅草屋,现在这情形有些太乱了。
屋子内薛玉正在打坐,听闻他的脚步声也没有什么其他举动,只是道:
“你回来了。”
钟荇坐在了离他不远处的位置上,似乎看了薛玉很久,才道:
“你不问我去哪里了么?”
“不会,这是你的自由。”薛玉闭眼,不知何时摘了他面上的绸带,露出他原本的一副冷淡的样子。
薛玉暂时停了功法修整,手搭在膝盖上,微微仰起头,虽然此时呼吸有些凌乱,但是说出来的话如往常一般:
“更何况,非亲非故。多有不便。”
“那倒也是。”钟荇倒了一杯水,仰头喝了才觉得心中的燥热堪堪平复下来。
可是还不够。
“你的身体好得差不多了吧。”钟荇突然问。
薛玉手中的灵力微凝,随后又开始流动起来。只是刹那一刻,却也被紧紧盯着他的钟荇所察觉到。
“还要多谢你的药。”薛玉这样道。
可钟荇却是知道,他的药并没有这么大的灵通,还是要依靠薛玉自己的修行。
“听说你们修仙之人大都重情重义,那日我与你说问心殿的人在此处行医救人,镇子上的人多有受他们恩惠,也是医术精绝之辈。既然你与问心殿无冤无仇,想来他们会看在同行的面子上照拂一二,你的伤势恐怕也会好上许多。”
“为什么?”
钟荇不答,只是将那枚丹药给了他,道:“我虽不懂,却也知道这药比我的好上几倍,对你的伤势应该有所帮助。”
这是他刚从温叔那里得来的痊伤丹。
薛玉的手骤然握紧,而他看不清神色之人却仍在喋喋不休。
“你在我这里修养,没什么灵丹妙药,伤好又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我不敢耽误你。”钟荇避开他的眼,哪怕这人此时并看不见。
薛玉哑然:“你是不相信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