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时节,本该草木凋零,毫无颜色。只是在附近的人都知道,这绛兰花生长四季,无时无刻不在绽放。从他们记事之时起,便是这副妖艳的模样,它们安分地居于一方天地,竟没有像同样有旺盛生命力的杂草一样,开遍这山上的每一处角落。
此时,那原本红霞一般的花朵此时竟拥有了如同烈焰一般的颜色,比以往更加浓烈,细看却像是漫山遍野的血。雪花被埋葬在血地上,绛兰花却越发鲜艳,像是吸收了极好的养料,极尽的舒展绽放,而后又如红雨般纷纷落下。
那花瓣之上的纹路被滋养的如此清晰,呈现出诡异的黑色,若是有人仔细地连起来看,就会发现那似乎是一种简易的建筑图画。可惜这副清晰的画作并没有持续多久,便渐渐地暗淡模糊起来,最终只是比花的颜色稍微浅一些。
天上仍是飘着雪,没有人发现这山上的隐秘风景。
一切又归于寂静。
同一时刻,距离宁江城一千公里的问心殿正殿中,位居中央之人神情冷峻地打量着一副舆图,而后慢慢闭上了眼睛,他手中的玉箫带着火印快速地转动了起来,殿中霎时出现了烈火幻境,或明或灭。
只是没撑了多久,那虚幻的金色火焰就骤然弱了下来,境中之人踉跄了几步支撑不住跪下来,蓦地吐了一大口血,似乎是被一种隐秘而强大的能量所反噬,但是下一刻他就毫不犹豫地站了起来,即便他的脸色显得十分削弱。
而后他默念了一句话,随即一人便从天而降似的出现在他面前,那影子恭恭敬敬地行礼,话语阴柔又带着冷风:“殿主有何吩咐?”
“吩咐下去,少殿主在沧海之畔的小镇上,找人让她回来。另外,之前带来的那个“线索”也在那里,尽快去弄清楚。”
“是。”那影子只说了一句,便立刻散做了烟雾。
想必他们也快知道了。那被称为殿主的人心道,随后便消失在原地。
地上那滩血不知何时被火焰灼烧了起来,最后烧的干干净净。
殿中也恢复了它该有的寒气。
“有些事情也该回到计划好的轨迹中来了。”
——
这些天钟荇被这蛊毒折磨的不轻。虽然相比之前,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多了些被羞辱的感觉,痛苦反倒是不值得一提了。
在无数次谩骂那该死的制蛊人之后,钟荇终于找回了些许理智,还有一些稍稍恢复的生命力。
事实上,钟荇每次挨过发作期之后,体质会相较之前稍微好上那么一点点,当然也只有一点,后续还会被毫不客气地收走。
不过,眼下这点微不足道的体质,正是他所需要的。
他需要加快进度,来尽快弥补这段时间的损失。
当然在临行之前,薛玉还告诉了他最新的消息。
不过这一次,薛玉并没有让他看到公孙岚的亲笔信,而是一字一句地朝他口述。
钟荇对此也没有异议,他从一开始就觉得这是十分合理的举动,第一次让他直接看信就很不合理。
看来这次算是回到正轨了,钟荇心道。
听完薛玉的所言之后,钟荇便不再延迟,决定立刻启程前去天青镇找穆环了解消息。
只不过,钟荇一顿,随口说道:“我今日不知道会不会很晚才回来,你不必等我。”
“对了,上次带的糕点你有喜欢的么,我也有点怀念它们的味道。”他又重复了一句,仿佛只是不经意地提及:“薛玉,你要什么?”
“桂花糕。”
听到这个回答,钟荇下意识扬了扬嘴角。
今日偶有降雪,因此不算是出门的好天气,只是钟荇被各种各样的事情耽搁了太久,十分不忍心将一个孩子独自扔在那孤立无援的境地,再说人当言而有信,如果连这样都做不到的话,那便有愧了。
钟荇还是希望在离开之前,自己身上能少一些遗憾和诺言。
绛兰山峰之上,钟荇冒着雪步履不停,甚至连看一眼阵法的念头都不曾有。
只是天不遂人愿,越想干什么,越容易遇到阻力。
“嘶——”
突如起来的阵痛让钟荇捂住胸口大幅度喘息,无奈停止了脚步,停在一片草丛当中。只是有些奇怪的是,这次疼痛并没有持续多久,甚至在很短的时间内便消失了,要不是那疼痛实在是有些熟悉,钟荇还以为有人为了寻仇隐身将自己打了一顿,随后去时匆匆地走了。
看来这次的发作期似乎比以往更加长一些,可能不久之后他便要持续的在发作期内了。
当然,也许是他的血先流尽。
钟荇轻笑了一声,没有停顿下来,再次往前面走,只是这一次他不得不又停了下来。
因为周围的景象拦住了他的去路。
那是血还是火?
视线仿佛模糊了一瞬间,钟荇还以为失明要当场复发了,立刻手快地迅速扶了周围最近的一棵树。
好在这倒霉蛊毒还是有点良心的,只是视线不清晰了一会再加上有些头晕脑胀,其余的倒也没有了什么。
等缓过了一段时间,钟荇才发现,原来他已经走到了阵法附近。
他看到的血与火不过是有些鲜艳的绛兰花的颜色。
钟荇回想了一下,发现因为刚才突然的眩晕,他似乎已经记不清楚当时看到的一瞬间的景色,只记得满目的红。
他暗自心道:想来是那蛊毒的“功劳”,只能祈祷它不会再在关键时刻发疯,即便他已经经历很多次这种有些恶趣味的时刻。
钟荇站着的距离其实离它们并没有很近,甚至称得上算是比较远,因此看得不算清楚,在刚才的情况之下有些幻觉其实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往最近的一处看去,觉得这些暂时幸存着的的绛兰花似乎有点奇怪,难不成是今日下雪的缘故,衬得花的颜色都红了一些?
就在他想要凑近去仔细查看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打断了他:“钟先生?你身体好些了吗?”
熟悉的话语之间带着一丝震惊。
钟荇拍了拍刚扒着树的手,闻声望去。
这人毫不意外的是温叔,看他来的方向,似乎是刚从天青镇赶回来。
眼下有人看着,他不能这么明目张胆了。钟荇只好暂时放下了疑虑,朝温叔点了点头。
“风寒来势汹汹,现已经大好了。”
相比之前有些憔悴的模样,钟荇此时确是显得神采奕奕。
“我正好有事情想给你说。”温叔却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对钟荇说道。
钟荇从他下意识消失的笑容之中查出了些许端倪——看来即将说的这事情有些不妙啊。
难不成是天青镇那边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钟荇面上神色未变,只是下一秒他就不这么镇定了。
温叔有些忧心忡忡地看着他:“我今日听街上的人所说,你要找的那个孩子似乎已经被关在牢里了?”
“听说,是以行骗的罪名。”
……
钟荇的手下意识地又扶在了刚刚的那棵树上。
这不可能。
他很想问温叔是不是听错了,亦或者是只是一些毫无根据的流言蜚语,而事实并非是如此。
可是这些天他都没有当面见到穆环,可能他说的话已经在那孩子心中没有几分可以信任的分量了。
又或者有人蒙骗了他。
可是这不正常,如果背后是问心殿的人,想让一个凡人挫骨扬灰悄无声息地消失有一千种方式,如果想阻止穆环或者是让他闭嘴的话根本用不着强行安一个名义让他做几天大牢。
钟荇直觉不对,他甚至来不及说些什么,就匆匆离去了,只剩下温叔遗留的叹息。
“这都是什么事情啊……”
他之前见到的那个孩子似乎才不过十一二岁。
钟荇匆匆赶到穆家门前,屋子里面空荡荡的,连桌子上的遗物都被翻找了一遍,显得凌乱不堪。
如果穆环在,他不可能容忍这样的事情。
钟荇心里一沉,他又去敲附近邻居的门,得到的却是一句懒洋洋的话:“前几天好像被官府抓走了。”
“他们家的人都挺晦气的。怎么,你也是?”
……
钟荇站在紧闭的门前,面无表情地随手一指,听到门后一声巨响夹杂着有些痛苦的声音,这才悄然离去。
他指尖当即有血流了下来,但是钟荇并不在意,他在这附近的街上飞快地打听,得到的都是和那个人一样的说辞。
那个人没有说谎,不知道穆环要多久才能出来,他得去官府走一遭。
看看能不能将穆环悄无声息地带出来。
决定下来之后,钟荇便毫不犹豫地开始行动起来,只是他眼前突然行人的身影一晃。
一头凌乱的长发,身形瘦小的看起来骨头都快突了出来,像是长期的营养不良所导致的。此时他背对着钟荇,正在不远处的一个包子铺面前徘徊着。
“老板,一个包子多少钱?”
钟荇听到有些熟悉的声音,十分错愕地起身。
等等,那是……穆环?
他不是在牢里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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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血火漫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