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燕支队是叫我去吗?在哪?”江泊书话接得很快。
那位警员点点头,说了个地点:“燕支队只是托我来告知您,具体的情况,还要您到了地方去了解。林副支队的话现在嫌疑还没有完全洗脱,在查清前,还是要在这里待满十二小时的。”
他竟是听出了江泊书真正想问的话。
“我明白了,感谢传话。”
出门的时候江泊书抬头看了眼钟,时针正指数字四。
刚到公安厅没几天就开始熬夜通宵,这兆头可真不好。
不过好在是年轻,身体还熬得住,江泊书的精神也还算好,从警员手里拿过基础资料后,他便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
嫌疑人名叫孙涛鹏,因贩毒而被抓。但由于这人是个实打实的没身份、没户口、没指纹的三无黑户,想要完全定罪,还要先确定其身份,便只暂时待在了冼杏区分局禁毒队中。
江泊书看完这一通后,便暗自盘算自己大概能睡个多久。
虽然林逢之还被关在审讯室里,但就算他睡个半小时,也影响不了这人出来吧。
睡的这半小时还有利于精神健康,使他的查案的效率翻倍……
江泊书本来只打算给自己洗脑两下子,降低一下犯瞌睡的罪恶感,只是没想到,到最后他会真的睡过去。
他这觉睡得并不安稳,断断续续做了几个梦。噩梦。
刚开始是梦见他爸突然撂担子说不给他挑小菜了,并叫他妈炒了盘香菜拌折耳根撒胡萝卜丝儿端来给江泊书;紧接着场景一转,他堂哥在他头顶冷酷无情地说“你今年的红包五块钱没得商量”。
如果说前两个只是些令人心寒一瞬的小事的话,最后一个梦,就带着几分诡异了。
那是个身形连带着面容都十分模糊的女生,声音淡得像雾。
这一个梦是最没印象的,江泊书醒来后,只隐隐约约记得她似乎说了“想回家”之类的字眼。
大概是最近几天精神磨损太厉害了……
他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登时对自己的睡眠质量产生了敬佩。
就睡了十五分钟,却能做三个噩梦,这怎么不算一种天赋。
不过就算只是睡了十五分钟,对江泊书也差不多够了。
他打开电脑,准备寻找冼杏区分局禁毒队警员的联系方式,跟他说一句关于审问孙涛鹏的事。
冼杏区冼杏区……
刚几下电话号码前的两个数字,江泊书忽然间意识了什么,觉得这串号码似曾相识。
下一秒,这就不是似曾相识了——因为他想起了自己在调来公安厅前是在哪里任职的。
那就是冼杏区分局啊!
果然是熬夜把自己脑子都给熬傻了。
既然如此,江泊书按数字的速度便快了不少,在打过去的刹那,语气都带上了几分熟稔。
“喂?是我呀,江泊书……呃,我确实是调去公安厅了不错……”
听到那头的调侃,江泊书忍不住小声反驳:“当然不是闲的没事找你叙旧了,要找也不找你,刑侦队一堆人等着我呢。好了,闲话少说,你们禁毒队是不是还关着一个孙涛鹏,贩毒被抓的那个。……肯定是跟案子有关才找你的,安排个时间吧,尽量快点,有个人还等着我去解救呢。”
他按下挂断键。
要办完跨局审讯手续,冼杏区分局那边肯定还要点时间,趁这时间,他正好可以整理整理审讯思路。
睡觉就不用了。
绝对不是怕梦到自己吃香菜拌折耳根撒胡萝卜丝儿。
真的。
·
与此同时,审讯室。
林逢之原本是在安安静静地写东西,听到细微的脚步与明显的开门声时,他才停了笔,便给盖好盖子,便叫了声:“燕支队。”
燕支队关好了门,在桌子的另一边坐下:“这么肯定就是我了?”
林逢之将纸笔都搁在一边,淡声道:“其他人没这个立场,也没这份闲心。”
燕支队在他写的纸上停了下:“你写什么?”
“案件整理。傍晚的时候我就拿到了关于全玉彤那个诈骗案的信息,还没来得及仔细研究研究。”林逢之答后,话锋倏忽一转,“但既然燕支队您能和我聊这些话题,是否也就说明我能问些于此刻来说,比较敏感的事了呢?”
燕支队倒也是默认了这一点:“你问。但有一点我要说的是,二次复查还没出。”
林逢之道:“不需要二次复查。我只是想确认一下,这个孩子与我的血缘关系相似度如何,是直系亲属,还是旁系亲属。第一次比对应该就能有大概的结果了。如果您不能告诉我,那么这个问题我不会再谈。”
燕支队感到几分疑惑:“你纠结这个干什么?如果血缘关系很浅薄的,自然也就不会查到你头上了。”
林逢之沉默了一下。
该怎么说呢?
说,我的妹妹十二年失踪了。虽然受理警局最后的侦查结果是“遭受山中猛兽袭击而亡”,我却一直不相信?
还是说,我抱着最后一丝侥幸,想着妹妹可能还活着?
这个话题太沉重,想必燕支队也不会想去深入了解。
他最后轻叹一声,说:“没事。麻烦您了。”
·
“孙涛鹏这个犯人是我们前一个半月行动擒住的,和他同一个案子的犯人都已经移交到了检察院,只有他因为身份不明,还暂时待在这里。我们为此还专门办了手续呢。”
禁毒队队长一路将江泊书带到羁押室外,待到了门前,他便停住了脚步,示意后者向里望去。
江泊书顺着他的方向看去,那里面坐着的,是一个身材偏瘦的年轻人。
他没急着进去,而是转向禁毒队队长:“我先不急着进去,再问你几个问题。”
“说啊。”
于是江泊书便问道:“你们这个行动有群众举报过吗?还是说是自己查到的?”
“举报算不上,但这个案子最初确实是别人提出的。”
“谁呀?”江泊书有点痛恨这种话说一半留一半的人。
可惜禁毒队队长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跟团棉花一样,你打他一拳,结果他轻轻柔柔地就把你的手给包住了,很少有恼怒的时候:“叶行序啊,你好朋友嘛。话说你问这个干啥?”
江泊书先是疑惑了下自己怎么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复又狐疑地看他一眼:“我就走了几天,你的侦查脑呢?”
之所以问举报人,那自然不是江泊书闲的。
现在这么个全民禁毒的时期,毒贩就算要在外面进行交易,那保密工作也是一定做足了的。
而能发现这群人的异样,并下定决心去举报,哪怕只是误打误撞,也多多少少会知道一些线索。
揶揄过后,他便将话题引回到正事上:“叶行序他不是刑侦队的吗?怎么还管起禁毒队的这些小案子啦?”
“这个啊,”禁毒队队长道,“一言两语的说不清。分局里就你关系跟他最好,你有空就去找他问吧。”
江泊书暗自腹诽了句靠不住,便整理整理自己要用的东西,推门进了羁押室内。
里头那人见新进来个警员,没有什么过激的动作,反倒是上下打量他,最后嗤笑一声。
江泊书不明所以:这人被抓了还这么拽?还是中二病太严重了自以为是?
但他面上不显,和孙涛鹏面对面坐着,念了一遍基本信息:“孙涛鹏,二十五岁?”
“干什么?”孙涛鹏语气不善。
“四十三天前因贩毒而被本局缉毒警擒住,但因身份不明,便暂押在禁毒队羁押室中。”江泊书看着他的眼睛,兀自读完了这一串,随后拿出两张照片拍在他面前,“这两个人,认识吗?”
江泊书放出的照片,一张是全玉彤,一张是林逢之。
放全玉彤照片的原因就很明显:虽然和孙涛鹏有关联的并不是他,但这类受害者不固定的非法直播,孙涛鹏既然能去迫害一个女生,那他就绝对不止迫害了一个女生。
而放林逢之的嘛……攒证据争取让他出来。
岂料孙涛鹏的目光却只在照片上停留一瞬,连表情都没没什么变化,便回道:“这都谁?一个警察一个女的……没见过。”
江泊书本也没想着自己运气会有这么好,便不在这个点上死磕,转而摸出另一张照片,与一份DNA鉴定单子:“那好吧,你儿子总算认识吧?”
因为那婴儿头部受损过于严重,江泊书要照片的同时,也额外要了一张更为准确的素描像,免得这人临时不认账说这脸也看不清你让我认是不是找茬。
出乎意料的,这次孙涛鹏的表情,居然格外明显。
他先是一愣,眼睛旋即睁得极大,浑然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我、我的儿子怎么了?!”
江泊书:“???”
这、这,啊?
哥们你上一秒还一脸“老子什么都不怕就是这么叼你有意见”,下一秒就慈父上身,想为自己惨死的孩子讨回公道了?
不过心中虽是惊涛骇浪,江泊书脸上还是风平浪静。
“你既然认得出这是你儿子,那你还记得他母亲吗?”他说。
“这……我跟他母亲交情不深……”孙涛鹏迟疑状的摇摇头,“但我忽然觉得警官你刚才给我看的那个女生有点眼熟,你要不再给我看两眼?”
江泊书有些疑虑,却还是将全玉彤的照片再次放了上来。
他抬眼看向面前的人,差点给吓一跳。
只见孙涛鹏眉头紧锁地看着那张照片,看着似乎在极力回想着什么。
这种状态并没持续多久,两分钟后,那人便猛地一抬头,一副“道爷我终于悟到了”的模样:“警官……警官,我认出她了!”
这反应,太夸张了吧……
江泊书吐槽了句,还是很给面子地顺着他的话问道:“孩子母亲?”
孙涛鹏坚定地点下头:“我之所以不认得她了,是因为我和她也就约了一次,还是快一年前的事了,我是真没想到就这一次她就怀孕了,还不打胎……”
听完他这一通说辞后,心中难免有些许不舒服,江泊书便没立即回话。
这个轻描淡写的语气……
江泊书收回心神,对于全玉彤就是这孩子母亲的事,颇为存疑。
全玉彤和那个视频中的女性身形完全不一致,那个女生明显就比全玉彤瘦削许多。
虽说这个婴儿也有可能是从别处抱来的,可江泊书总觉得,这绝不是个简单的案子。
他叹了口气,收拾了东西起了身:“这次审问就这样了,感谢配合。”
·
江泊书临走前,还找禁毒队队长要了孙涛鹏被收缴上来的手机。
禁毒队队长问起时,他也没多解释,只说是跟案件侦查有关。
他一路回到了公安厅。
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冲到技术侦查支队那里,先是将孙涛鹏的手机与抄下来的电话号码拿给蔡支队,又连带着上次在全玉彤父亲手上拿到的手机也给了过去,让他解析出这两部手机上的所有社交平台动向以及通话记录,看看近两年来有没有过交集。
让技侦查这些不无道理,如果真如孙涛鹏那样说的“约过一次”,那也肯定不是走在大街看对眼了就开始找地方干那事儿,在进行这一步前,绝对还有过一些隐晦暧昧的交集。
而现在网络世界发达,没有什么是比“在网上找个一夜情对象,干完后就好聚好散”更方便的事了。
当然,不是江泊书故意要用牛刀杀鸡,让蔡支队去处理这个,主要是蔡支队实在太过敬业,他进网警□□地时,就只看见了蔡支队一人,只好忍痛将如此小事递交到了蔡支队手中。
完成这一任务后,江泊书便敲响了法医室的门。
他特意确认了关法医在里面。
果然,江泊书敲起门的同时,关法医略显疲惫的声音也跟着响起:“进来。”
江泊书便按下门把手。
“关姐。”江泊书先打了个招呼。
关法医正在解刨室外吃着新疆炒米粉,看到他进来,筷子不由自主的一停,在继续吃面和吃完这一口再说中,她选择了多吃一口。
她边咬面条边道:“是你啊……来拿尸检报告吗?”
“差不多算吧。”江泊书看了一眼关法医手中的面碗,扬起一个笑,“要不关法医您先吃完东西再忙吧?我不急的,身体比较重要。”
“不用不用。”关法医闻言忙不迭放下碗筷,边洗手擦嘴边道,“我早吃过了,这是给自己临时加的餐。”
洗手不怎么费时间,她说完便关上水龙头,先甩了甩自己手上的水,而后才道:“是拿上次那具女尸的尸检报告吗?”
江泊书点点头,复又道:“其实倒也不用这么麻烦,我就想来找您问个问题。当然,尸检报告也可以看看的。”
“不用用敬语啦,我又不大你几岁。”关法医戴好手套,旋即推开解刨室的门——解刨台上,正躺着全玉彤。
她拿来一张报告递给江泊书:“幸好我每次都会多留一张尸检报告在自己手上……哝,你看吧。”
江泊书接过。
半分钟后,他指了指报告上的一条“性侵伤”,开口向关法医道:“关姐,受害者既然受过性侵伤,那能否从伤口处提取出DNA……”
没等关法医回答,他就先否定了自己:“算了,二十四小时都过去了,大概率是提取不出什么了。”
江泊书便又重新看起报告。
不过这次停顿的时间并不长,再次抬头时,他的语气带上了几分肃意:“关姐,受害者穿着的这件衣服,送去化验室里看过了?”
关法医应了声:“怎么了?”
江泊书微微点头:“如果能出一份DNA比对的话,全玉彤和这个婴儿的关系便能就有所知晓了,那么也就能判断孙涛鹏说得是否属实……”
他将报告放下,笑着向关法医道谢:“谢谢关姐。”
·
将全玉彤衣服上的唾液送去与那婴儿的DNA进行比对后,江泊书总算觉得轻松了些。
看看时间,现在才六点过一些,他坐在椅子上,背靠着椅背,聊当休息。
之所以不睡觉,是出于对岗位的尊重,不是怕梦到自己吃香菜拌折耳根撒胡萝卜丝儿,对。
但人一旦闲下来,思绪就会不由自主地放空;思绪放空了,睡觉就是分分钟的事。
新疆炒米粉。
关法医刚刚吃的那个粉好香。
炒米粉炒米粉。
江泊书闭上眼睛,眼前的画面却被一片绿红占据。
他倏忽间一睁眼。
香菜拌小葱撒胡萝卜丝儿。
居然不是拌折耳根。
……不对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江泊书他手机响了。
他也没注意看备注名,划拉一下就接通:“喂?”
“泊书?”电话那头的人说。
听到这个声音后,江泊书的精神明显好了些许:“叶子儿?你有空啦?禁毒队那人跟你说我的事啦?”
叶行序道:“你没怎么吃东西吧?正好我找个地方,你边吃东西边问我。”
墨墨子要写狗血剧情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放开脑洞去猜测本书的每一个人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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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移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