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叶行序确实是个很细心的人。
等江泊书赶到他说的那家早茶馆落座时,那人的目光在他的身上停了停,随后道:“你熬夜办案子了?要注意休息。”
听到这话时,江泊书还在拿茶壶倒给杯子倒满茶,听到这话时,他微一诧异:“这你都看出来了?”
“都认识这么久了,我现在只用看你脸色就知道你休息得好不好了。”叶行序给他递去一个盛满水的杯子,“用这个吧,你来之前就给你凉着了。”
江泊书接过喝了一口:“你这细心周到的性格果然还没变嘛,还没结婚真是奇迹。”
叶行序笑而不语。
江泊书这句也只是日常调侃,他说完视线下移,在木桌上扫了一眼。
叶行序不知道是早来了多久,饭菜都已经上齐了,粗略看去,没一道菜里面有他忌口。
江泊书心情大好,梦到自己吃香菜拌折耳根撒胡萝卜丝儿的郁闷一扫而空。
不过他也没忘了自己约叶行序出来的目的,动筷子的同时,他也恰似无意地开口道:“对了,禁毒队的那人有和你说我约你出来干什么吗?”
叶行序没怎么吃东西,闻言回道:“你有什么正事要找我吗?”
“也不算吧……”江泊书将话摊开了来说,“禁毒队他们前一个半月不是抓到了伙毒贩吗?我听说那个案子最初是你提出的,怎么发现的?”
叶行序搁下筷子:“你来找我问这件事?跟你在查的案子有关吗?”
如果光听他的语气,江泊书猜不出他现在是什么情绪。
江泊书给他搪塞过去:“保密条例你了解吧,不要问我案件细节啦。话说你怎么发现的?是单纯的举报还是跟着禁毒队一起合作查案了?”
叶行序比了个“打住”的手势,笑道:“你问问题和连珠炮一样不让人喘口气。提出这个案子,或者说是举报的人无可厚非的是我,和禁毒队一起查案子的话,半对半错吧,我毕竟没那么闲的,只是提供了一些关键性线索和基础给他们。”
江泊书盛了碗粥喝,给自己心灵上的养生安慰。
他拿起勺子抿了抿粥水,继续问道:“那你是怎么发现他们的?……我不是不相信你强大的侦查能力啊。”
“这解释起来有点复杂。”叶行序脸上浮现出些许无可奈何的神情,“你今早应该审了孙涛鹏那个人了吧?我之所以会向禁毒队提出他们这伙毒贩,是因为我在整理近年来各大案件时,发现了他们在其中的蛛丝马迹。”
江泊书倒是没想到这一环。
居然还扯到了其他案子?
叶行序看出了他的内心所想:“你很好奇吧……所以我才说有点复杂。孙涛鹏和我们之前办的一个案子的凶手有点联系,就那个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女孩子,你应该还记得。”
江泊书点点头。
“那个女孩子也是个黑户,侦查的时候还费了好大一番力气,不过最后还是将真凶绳之以法了。”叶行序笑起来的时候,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凶手统共杀了两个人,在家进行了分尸。那两具尸体拼凑起来后,身上除了凶手的指纹与其他的证据外,还有一枚不明指纹。而且,受害者生前还被注入过毒品。”
江泊书也想起来了这个案子,揶揄道:“当时我向你提出这个疑点,你说会注意,但结果到了结案后翻卷宗你才想起来这一茬?”
叶行序也没恼:“那时候也努力过啊,不过实在查不出来。但这个疑点,就成了我追查起孙涛鹏的动力。后面也查出他和好几桩刑毒案件有不明不白的关联,收集完这些后,我就将这个案子提交到了禁毒队去。”
听完这番缘由后,江泊书还是不解自己怎么一点都不知道:“不过你保密工作做得不错啊,作为你的朋友,我居然从头到尾一点都不知道。”
叶行序道:“毕竟是公案之外的事,外勤刑警平时就够辛苦了,拿这件事去麻烦你的话,未免太没边界线。不过,你如果有类似的事,不用怕麻烦我……嗯?”
江泊书喝了口茶水润嗓子:“电话?”
叶行序应了声:“接线员打来的。应该是有什么案子了……”
他旋即起身走到窗边。
听了一阵后,他回头向江泊书:“抱歉了泊书,分局那边有新案子,失陪了。”
“等等!”根据自己刚才听到的些许只言片语,江泊书试探性地叫住他,“能跟我说一下是什么案子吗?说不准会和我现在在查的案子有关联。”
叶行序看向他,眼神中有不解之意,不过还是把接线员的话简单复述给了他:“报案人是一对中年夫妻,根据他们在电话里说的,他们的女儿似乎是遭受了拐卖、诈骗之类的事……接线员已经叫他们赶过来了。要是可以的话,最好把受害者一起带来。”
拐卖、诈骗……江泊书当即就想到了全玉彤,以及那个违法的直播网站。
他当即拉着叶行序:“我也跟着去。”
·
“叶队长……江副队?”
江泊书站在叶行序身旁,知道这位警员在疑惑什么,但他没多解释,只矜持地点点头,复又道:“那两位报案人到了吗?”
“报案人和受害者都在里面了。但是……”警员指指里面,欲言又止,“受害者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
这就意味着,有很多案件的实际线索会问不出来。
不过这也是无可厚非的,被骗去法外之地后,没有人能逃过无休止的折磨与人格侮辱。就算能侥幸跑出来,精神也基本被摧残得差不多了。
江泊书心中不免苦涩,自然没有心情回话,走进了屋内。
甫一推开门,最先察觉到的,是一声尖叫。
江泊书循声看去,那是个被一名鬓发参白的妇女紧紧抱在怀里的女孩。
其实说是女孩,倒也不准确。本该乌黑亮丽的头发白了半边,瘦弱的身子佝偻着,就连本该清明的眼底也浑浊一片。
一眼看过去,居然分不清她和正抱着她的母亲,谁的年纪更大。
那名女孩似乎是很惧怕生人,江白书也不好贸然上前。
不过好在女孩的父亲走了上来,勉强打了声招呼:“同志。”
现在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没用,江泊书便直截了当道:“您女儿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父亲揉了揉浮肿的眼睛,拿出手机来给他看一些基本信息:“四个月前,她说要外出打工。现在就业有多严峻您应该知道,我女儿又只是个普通大学本科毕业,毕业后一直找不到工作,就在家里待了快半年。”
“不瞒您说,我和她妈妈一直都反对她这样在家里啃老,几乎隔几天就要和她吵上一架。就在她失踪的前几天,我们又因为这件事和她吵架,那次她的情绪特别崩溃……”
一说到这里,这位父亲的声音又哽咽起来。
想必比起女儿失踪四个月回来后变成疯子,他更愿意养女儿一辈子。
但旋即他又压下情绪,继续道:“第二天我出房间门的时候,就看见她拖着一个行李箱,像是要出远门的样子。我当时就问她:‘你要去干什么?’她的语气还很硬气,说:‘你们不是要我滚出家门吗,我找到工作了,这就收拾东西出门!’”
“我生气了,拍手叫好说家里少了个米虫,让她快出去……声音很大,吵醒了她妈妈,出来问我们怎么又吵了。我只记得她就拎着行李箱站在门前,很久很久后才说出一句话。”
“‘爸、妈,我一定赚了钱再回来看你们。’”
受害者父亲用手背擦去眼泪:“没想到啊……到最后,也没给囡囡留一句好话。”
江泊书缄默不语。
不仅是因为受害者父亲的这份追悔与内疚,更是这则悲剧故事背后的线索。
根据家属讲述的来看,受害者因为父母和社会长期施加的压力,对于“找到工作”这件事更为焦急,骗子再由此撒网,联系上受害者,开始布置骗局。
这似乎与全玉彤的那个骗局有几分相似。
想到这,江泊书拍了拍受害者父亲的肩,给他递去一张纸:“不管怎么说……您女儿平时都用什么电子设备上网?又几件在您手上?这对我们确认案件情况来说很有用。”
“她一般都用手机,但是在她离家的时候一起拿走了,现在也不知道去哪了。不过其它的上网设备的话……”受害者父亲忽然间激动起来,转身去翻被他一起带来分局的包。
片刻后,他拿出一台华为笔记本,将其放在江泊书身前的桌上,“有台笔记本,她也经常看的,您看一下?”
江泊书打开笔记本,幸好是开着机的,还没设密码。
他点进微信一看,果然是待登陆状态。
他看向受害者父亲:“这个是您女儿微信吧?方面登陆上去看点东西吗?”
受害者父亲连连点头:“当然没问题!但是,我们不知道密码啊……”
“没事。”江泊书旋即转向一直在旁边看着的叶行序,“叶子儿,你拿去给技侦看看?”
叶行序笑了笑:“你和家属继续聊,等个十几分钟就好。”
江泊书比了个“OK”手势。
他随后继续同受害者父亲道:“再稍等个五六分钟,我就能出基本的案件分析了。话说您女儿是怎么回来的?”
受害者父亲定了定心神:“就是前一个星期半夜的时候,我和她妈妈正在睡觉。突然外面就响起了很大声的拍门声,隐隐约约还有哭喊声,吓得她妈妈半死。我还以为是哪个酒疯子来闹事,但一打开门,她就抱住我边哭边说好想家……她妈妈起来看到她,心疼得不行。”
江泊书面上不显情绪:“她有提过自己被骗去的那个地方吗?”
“她精神都不正常了!问什么都不说,看到陌生人的反应还特别激烈……”受害者父亲道,“我前几天才说服了她妈妈,半强制地把她带去了医院检查,结果人家医生说她这是受了巨大的刺激,想要治疗很难……”
那么就是说,想从受害者身上拿到证据,不可能了。
江泊书正思索时,门忽然被推开,是叶行序。
他问道:“这么快?”
叶行序应道:“这台笔记本电脑的程序不是特别难。你看看。”
江泊书将笔记本摆正,上下翻动的同时,他也拿出手机,翻出一份文件——那是从全玉彤手机联系人里翻到的骗子。
他在受害者微信上找到另一位骗子,拷贝完所有数据后,他从口袋里翻出警察证,感慨自己还好随身带着的同时,也例行公事般地展开亮了亮。
“本省公安厅警号001065,二级警司江泊书,代替公安厅接下本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