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公安厅的一路上,江泊书都很惜命地没有提诸如“林副支队你真的没有过一段遗憾的恋情和错过的爱人吗”的话题,嘴闭得严实,只得在脑内默默啃瓜。
不过这件事只是看着没什么罢了,但在实质上,办案警员被查出与受害者或凶手方有关联,轻则只是问问情况,问完后就没事了,该办案办案想干嘛干嘛;而比较严重的,是证据的薄弱、关系的不明,而导致的停职处分。
当然,如果运气不怎么好,且所有证据都指向自己的话,锒铛入狱也是有可能的。
好在饭店离公安厅不怎么远,江泊书这个话唠子也没被憋太久,进公安厅后顿时觉得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这时候,他哪怕是迎面撞上风纪检察官跟自己说“这位同志你人既然在公安厅了,那你的警服为什么在家里呢记过处分不用说了”,那也比跟着林逢之去诠释什么叫死一样的沉默好多了。
不过江泊书心中的太阳还没挂多久,就因林逢之的一句话直接摔下来了。
那人从后面走上来,瞥了他一眼,说话方式如旧:“跟着一起来了解案情新状况的?”
好嘛,林同志居然把这么严重的一件事说成了“案情新状况”,大概真的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吧。
江泊书笑着看向他:“我在饭店里都这么说了,那肯定不会再临阵脱逃的,只要林副支队不嫌弃带着我就好啦。唔……倒是等等我嘛,我不知道是哪个地方啊。”
“化验室。”林逢之只念了个地点,便拧开了面前的门,
化验室?大概是想从婴儿身上提取出更多证据来去确定情况。
江泊书只把这条信息放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便后一步拧开门。
“早知道这么近在眼前就不问你了,多尴尬……”他嘀咕一句,便也进了屋。
化验室里如往常一般窗明几净,灯光白炽。与之略微不同的,是几张江泊书勉强算认识的的面孔,以及台上的些许毛发和泥土等等。
里边的人见了他都没什么反应,江泊书也识相地躲到了林逢之后边儿。
林逢之偏头看了自己身后的那人一眼,眼底似乎没什么情绪。
须臾,他收回视线,转向面前一位约莫四五十岁的女警,启唇道:“燕支队。”
光从燕支队身上板正的警服和被扎起的中短发里来看,就能知道她大概率是个极其利落的人。
燕支队只点点头,确认了他的到来,便看回化验室主任:“受害婴儿的DNA移交给刑科技术研究所二次复查了吗?”
化验室主任点点头:“如果不出问题的话,应该但那里说还要拿林副支队的几缕头发去做比对。当然,其他能提取出DNA的人体组织也可以。”
她将目光投向林逢之。
也不怪要让一级实验室加急处理了,毕竟林逢之警衔和所任职务就摆那了,而且还是在办案中途出的问题,处理不好的话,整个案子的进度说不准都要受耽搁。
林逢之只字未发,将一根碎发交到了化验室主任的手里。
移交完后,他开口问道:“除了查到了我,在犯罪人员的DNA库里,还有谁和这个婴儿有血缘吗?”
前方的一位警员摇摇头:“只查了几个区的。拿到一检结果开始在DNA库里找人的时候最先就找到了您……后面匆匆忙忙的,也没继续了。”
林逢之嗯了一声。
他其实还有个问题没问出去:这个孩子是他的直系亲属还是旁系亲属。
不过这个问题看起来太像想为自己脱罪了,而且在二检出来前,问来也没有意义,便将其放在了心底。
自此话之后,便没人再说话,都在等着燕支队去决定林逢之该如何处理。
毕竟在刑侦支中,处于厅长级和总队级之下且有能力去处理林逢之的,便是燕支队了。
燕支队倒也没有思量多久,几秒后,她斩钉截铁道:“刑侦总队附属支队副支队长林逢之,从现在开始停职进行调查审问,直到确定与此案无关为止!——小江!”
江泊书甫一听到这称呼还愣了愣,想着这化验室里头应该没有另一个姓江的了,但感受到燕支队那实实在在的目光后,他才硬着头皮应了下:“……在这。怎么了燕支队?”
令人庆幸的是,燕支队并不是要也甩他一个停职处分,只是道:“林逢之现在这个情况,按照正常情况来说,是要例行审问的,现在刑侦支里就你一个在现场,所以……”
所以??
江泊书默默转头看了眼林逢之。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哈哈哈哈哈哈!!!
……有什么好开心的。
**说过,作为中国**员,要想为人民服务,第一步就是要团结同志!不可徇私枉法,借公寻仇!
……好吧好吧,其实是因为江泊书可能真的放不开手脚去审林逢之。就那样一张冷脸对着自己,心里不发怵就算好的了。
燕支队大抵也猜出了他心中所想,打了包票:“按照正常的情况来审就好。我信你。”
“……”江泊书心里五味杂陈,心说不要给我套上我爸的滤镜啊。
林逢之移眼向他,估计是为了表态:“把我看作正常嫌疑人就好。”
虽然吧,江泊书知道他是为了让自己安心,但是这个语气,这个表情,真的很没诚意啊。
不过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推脱就显得极其矫情,便定了心神,接下了这个很划不来的任务:“好。”
·
审讯室。
“姓名。”
“林逢之。”
“在哪任职?”
“任职于本省公安厅,职务为刑侦总队附属支队副支队长。”
“案发时在哪里,在做什么?”
“在本省公安厅中整理案件线索。刑侦支队中的解源等警员可以作证。”
“和受害者是什么关系?”
“……不清楚。”
够了啊。江泊书在心中咆哮,他都同情林逢之了。
面对一个半路杀出来的陌生不明婴儿,根本什么东西都交代不出来好吗。
……当然了,林逢之也是有可能说谎的。不过以林副支队强大的心理素质,江泊书八成也审不出什么,还不如就此放弃。
他便也没有继续纠结,而是换了个新的审讯角度:“近一年里家中有失踪人员吗?”
不知怎的,林逢之居然连这个也没有立即回答。
江泊书偏了偏头,有点疑惑。
不知道这个婴儿和自己是什么关系就算了,怎么连这个也答不上来?
“咳咳?”他提醒了一下林逢之。
林逢之掀起眼帘,终于是答了,“近一年的没有,但失踪的,确实有。”
“?谁?”
“……舍妹,林椿荷。”
江泊书感觉自己现在越来越迷糊了:林逢之难道有两个妹妹?
但他面上不显,接得很快:“失踪时间是什么时候?报案了吗?在哪个警局报的?”
林逢之一合眼,旋即又睁开:“失踪时间为二零一三年,在新云区分局报了案,卷宗你可以调出来看。”
“唔。”干坐在这也没什么好干的,江泊书便收拾了笔录,推开了审讯室的门,找到一台就近的电脑,登入了内网。
他找到新云区分局的卷宗,往下一划拉,果真找到了一桩一三年的失踪案。
再一看,失踪者和报案家属的信息也基本对得上。
这桩如此古老的案子,虽说很大可能和现在这一个案子扯不上关系,江泊书却还是认真地看完了全篇。
但直到看完整一篇,江泊书才真的认命了。
好像真没关系。
这桩案子结得莫名其妙,说是失踪案,但最后却将其定义为了“遭遇山中猛兽袭击”的意外死亡案。证据少之又少,最关键的就只是受害者的衣物残片与衣物不远处的些许血痕。
不过在知晓了这一件事后,江泊书才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吃饭的时候林逢之会不耐烦了。
一而再再而三被戳伤口,哪怕知道这是对方的无心之举,那也肯定不好受。
他叹了口气,说了句“造孽啊”,便起身,走回了审讯室。
难熬的或许不止林逢之,江泊书自个儿也很抓狂。
强撑着又问了林逢之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后,江泊书便无可奈何地没法继续废话了。
问题嘛,那一定是有的,毕竟江泊书自身也办过不少案子。
只不过无意义的问题,不禁磨嘴皮子,还磨精神。
江泊书掩耳盗铃般地从一边撕下了半张纸,揭开笔盖来写下一行字,随后推给了林逢之。
——林副支队,我还能问什么问题?
林逢之看了眼,居然接过了他的笔,跟着在上面写字。
江泊书拿过来一看,字还挺好看。
——问我的人际关系。
——还有吗?我多攒几个。
——二级警司怎么升的?
江泊书知道林逢之这是在挖苦自己了,便没再继续写字,笑着回道:“开玩笑啦。那肯定是该怎么升就怎么升,总不会走后门吧?”
林逢之不置可否,半晌后道:“我挺久之前见过你一次。”
“哦?什么时候啊?”江泊书想了想,自己记忆里好像没这事。
林逢之理理袖子:“当时我是替燕支队来给江厅长送东西的。那会你还在上警校,我没有让人一见钟情的能力,记不得正常。”
这句话算是江泊书认识他至今听到的最有温度的话了。
他随后根据林逢之提供的几个关键词,又想了想,终于把这件事和某天联一块去了。
那是个很平常的傍晚。他回来吃饭,他母亲照常炒菜,他父亲照常挑洋葱香菜。
“也不能这样贬低自己呀林副……”江泊书咳了两声,用以掩饰自己差点脱口而出的某个称呼,“你虽然确实没有让我直接跨越性别鸿沟爱上你的能力,但是长得也很好啊……”
江泊书话还没说完,忽然间审讯室的门被人推开。他转头看过去,是几个警员。
最前的一个警员上前一步,道:“虽然第二份DNA比对还没出来。但那个孩子的父亲,找到了。”